《我没有防备，你欲擒故纵》 第一百八十节

    清晨的味道突然变成了辣椒炒鸡蛋，香柚发现自己真的有点不习惯。这不在家的一年半载里，她的清晨都是在充盈着茉莉或者薄荷草清香的氛围中开始的。没有回家的时候，她最想念的就是家，家里的一切都让她觉得美好。她竭力地在城市里寻觅乡村的感觉，即使破碎即使变味，可每次都让她开心。因此她以为当她回到家后，极有可能不舍得离开家。但是，她在回家过了一夜之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发现她很想念那些并非纯天然的香味。为了这点可耻的想念，她卖力干活，在板硬的土地上奋力刨挖。

    她的挥汗如雨让妈妈心疼，经常叫她歇歇困，别累着了。“香柚啊，这泥巴种不出什么好收成，你别浪费那么多力气啦！平日你在外面做工也是累，回到家了就歇歇，不用那么拼命。你弟长大了，很能帮我的忙的。”香柚撑着锄头喘气，用袖子擦了擦鼻子尖上的汗。“妈，不要叫大弟干那么多，他读书要紧，现在他高二，后年考大学，你莫喊他回家多，要喊他在学校里头抓紧读书，读书才有出路。”香柚的大弟在地头另一边，远远说：“姐你放心，我一定为你挣口气。将来，我也要像你这样，挣多多的钱给阿爸阿妈用，要他们不干活。”妈妈用自己的衣袖给香柚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过早松弛的嘴角瘪成一道弯，似哭似笑。“都累了，歇一下，妈回去加一餐给你们。”

    香柚家里平日只吃两顿，早晚各一顿饭，管饱不管馋，可今天为了她回家竟然要加一餐，她心里有点害羞，觉着自己好像在家里是个大人物了。本来她想让妈妈别麻烦浪费的，可看见那头的大弟舔着嘴巴笑的样子，到唇边的话就变成了：“妈，煮多点肉，大家都想吃呢。”

    山里的夜晚更加难熬。1996年，外面的世界灯火通明，彻夜光亮，上海的霓虹灯甚至连月光都黯淡失色。而在这里，连基本的照明都没有，电线还没有架到这样的山里来。香柚搂着最小的妹妹，对依偎在她身边的弟妹们说着外面的种种，茫然看着夜空上晶莹的星星。

    到了第三天上，香柚收拾好行装，照计划开始回程。奶奶抱着她一阵痛哭后，还是撒开了手，让香柚挥泪告别。翻过了对面的高坡后，家的屋顶就看不到了。香柚擦掉眼角的泪水，在大弟的陪同下继续往前走。

    最后临行时，香柚把钱包里最后的一百块零钱卷好，塞到大弟的手里，再三叮咛他要努力学习，尽量吃好一点，别太省了。大弟抓了抓头，抓了抓脖子，眼眶有点泛红了，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点头。

    当车子越奔越快的时候，香柚缩矮了身子，躲在车后座上偷偷抹了几把眼泪。

    两位司机懂得她心里难受，都尽量没话找话跟她扯扯，让她开心起来。渐渐，香柚就忘了那些牵挂，又投入到她已经熟悉的生活话题中去了。“真的？老太太真打算让小姐们动身了？”“不骗你，东西都开始打包了，我听老张媳妇说，新加坡那边的房子开始收拾整理了。好像是让元老管事的女儿，元经理过去打点的。”“话说这个元经理可真有一手，什么都能来。虽然死了个男人，没嫁就先做了一回寡妇，可这么漂亮又能干的人儿，谁不喜爱？怪不得老爷常带着她。”

    这后面的话让香柚不痛快了，身上好像突然犯了痒痒，逼迫着她在座位上扭了扭身子，丧失了谈话的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