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防备，你欲擒故纵》 第一百二十九节

    郭老爷却不在自己屋里。香柚十分纳闷：这么个老人家，怎么那么喜欢到外面乱走乱晃？

    车子开到一处别致的铁门前停了下来。沿着一条被矮矮的冬青树簇拥的有着完美弧线的石板路走去，在那座颇为气派的主楼背后是一个气派的足球场。足球场修剪得非常棒，简直像是用画笔画出分明的色块，一点掺杂都没有。围绕着球场的跑道上正奔跑着一队人马，穿着统一的藏蓝拼白色的运动服，看起来颇有声势，几乎像漂浮的一团云朵。香柚眼力不错，一眼看到队伍里的郭慧夫。他正闷头跟着其他人一起奔跑，铜铃般的眼睛因为用力而瞪得似乎要开裂了。

    场边搭着一顶藏蓝色的帐篷，忆潇湘径直往那里走去。郭老爷被看起来十分温暖的防风被褥包裹着，还戴了一顶褐色呢子礼帽，精神抖擞，看到他们走过来开心得几乎大叫起来。“啊哈，你们也来了！明天他们有一场友谊赛，今天集训一下。我最爱看他们奔跑的样子啦！明天咱们一起去看比赛，怎么样？”

    忆潇湘有点心不在焉，答应得不是太热情。郭老爷扭头瞅了他一眼，伸手让等在旁边的许有源把暖水杯递过来。“潇湘，找我有什么急事吧，说来听听。”忆潇湘瞧瞧还在一旁小心伺候的许有源，稍稍踌躇了一下。郭老爷鼓励他，说：“有源和你的丫头一样，都是没嘴的葫芦，更何况，他还是自家人，说吧。”

    忆潇湘抿了抿嘴巴，搓了搓被风吹得冻僵的鼻子。“我想跟您借用一笔资金。”郭老爷掀起眉毛来看着他，脸上浮现出诧异的表情。“怎么？有什么大项目？”忆潇湘有点不自然，扯开嘴角似乎笑了笑。“我打算买下白家的疗养院。”

    郭老爷脸色倏然凝重起来，如同骤然失去阳光后灰暗的天空，阴沉寒冷。“你最好别这么做。”忆潇湘张了张口，好似要解释情况，但被郭老爷武断挥手终止了。“潇湘，我知道你父亲那件事让你们家和白家有疙瘩，可不能因为这个疙瘩你就向白家下手。你别以为我坐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我懂，现在白家情形不妥，前两天白峰还打了电话给慧和，向他吐了苦水，也隐约有点借资的意思。白峰是个多要面子的人啊，不到山穷水尽怎么会轻易折腰？你在此时下手，这不是要断了你们两家的交情吗？白老大可是咱们这些老头子中当年杠杠的一条汉子，要不然咱们也不能都尊称他一声老大哥的。当年他对你们忆家也是有过恩惠的，你现在这么做，白老大和你爹可都在地下看着呢。”

    香柚瞧着忆潇湘的神色也紧张起来，像森林里幽暗的沼泽，看着纹丝不动，其实偷偷在冒着凶险的气泡。不过忆潇湘还没有发作，只默默听着郭老爷的教诲。

    郭老爷停顿了一下，不见忆潇湘有什么回话，便长长叹了一口气，看着喷出的白雾优雅升腾，直至飘散。“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爱听我们的啰嗦，也不喜欢跟我们这样攀交情。可是，你总得结朋党吧？白家在咱们国内医药界是龙头老大，老字号，金招牌，有他们家跟你联结一气，难道不比你跟他们对着干强？你别逞一时痛快，自毁长城哇！”

    忆潇湘浅浅皱了皱眉头，脸上那些阴暗的地方倒是化解开来了，笑容虽然不够干爽但总比干枯强。“您说得在理，多个朋友多条路。”郭老对他的表态似乎颇为满意，笑容充满欣慰。“你听得进去它就是个道理。你再想想，我这话就更通透了。其实，我倒是觉得，现在是你和白家修好的时候，不如，我来牵线，咱们一起给白家施以援手，如此一来，嘿！你看着怎样？”

    不用等忆潇湘说话，香柚都知道他肯定不会就这么同意郭老的提议的。果然，忆潇湘的推脱在微笑后摆到了郭老的面前。“现在我手头的流动资金有困难，恐怕一时半会不能筹措得过来。要不然，您先答应着，等我手头松动了，咱们再商量商量。”郭老没有说什么，只是含笑点头，但是香柚也明显感觉到了他的笑脸背后是何等失望。只是，多说也无益。

    四人默默看了一阵球队的常规训练后，忆潇湘以不胜寒冷为由，告辞而去。郭老没有挽留，只是让许有源代为相送。

    许有源把他们送到铁门边，突然，出其不意地说了一句，“忆老爷，我们老爷是真心为你着想的。”说完，躬身行礼告退。

    盯着许有源的背影，忆潇湘问香柚：“你相信吗？”香柚本来想说相信的，可不懂为什么自己觉得这个相信一旦真的要说出口就觉着别扭。可到底哪里别扭呢？她又说不上来。忆潇湘见她没有回答，调转头来望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冲她似乎赞许一般点了点头，说：“你也觉得说相信太勉强了，是吧？”忆潇湘又笑了笑，那个笑容好像画像里的人物笑容，干巴巴得有点怪里怪气。

    “老狐狸啊！他要真是为了我好，我说没有资金周转的时候，恐怕他就马上说让他来出手，我来出面了。他没有，就是因为他不想让我忆家独占了这个施恩的机会。香柚，你记住啦，这种场面话说得再漂亮都不是真的。”

    香柚忽然难过起来，觉得后脑被人浇了一桶冰水似的，冷沁沁的寒意麻木了人的手脚和心脏。她没有接忆潇湘的话茬，茫然看着车窗外已经失去吸引力的景色，对一切莫名感到一阵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