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墟》 第六十二章 欢迎归来

    太乙山·无名峰

    蔡武望着面前的石壁，感到自己恍若身在梦中。

    黑暗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潜入拥堵，逼得他无路可退，也无路可走。可他听着周围喧闹的虫鸣和萧瑟的风声，感觉此时此地经历的都好像并不是真的一样。

    就好像自己此时其实只是在家中，那个整年堆着禾草的小屋子里睡着了，自己，只是还在梦里罢了。

    仅仅是站了那么一小会，从腿肚子那里就传来了被蚊虫叮咬的痒感。蔡武回过神来，看着面前这个在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的石壁，神色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那石壁表情似乎出现了拨动。蔡武眼疾手快，不容多想，就赶忙跑到了一旁的树丛中躲藏了起来。只因眼前这幅景象过于诡异，他死死盯着那石壁，连大气也不敢多出。

    接着，让他瞳孔渐渐缩小的事情出现了。

    只见那石壁上产生一圈圈波纹，然后从那石壁内走出一个人。青白衣袍，玄白双剑，不是游鸿钧又是何人。游鸿钧看上去似乎有些困扰，紧锁着眉头，从石壁出来后回头望了一眼，略一顿足思考了些什么，便头也不回地径直往蔡武来时的那条小路快步离开了。

    蔡武本想上前叫住他，可他想了想自己做的那个梦，又看了看眼前的情景，最终还是没能迈出那一步。约莫又在林子中蹲了十来分钟，蔡武感到脖颈上，手臂上早已被蚊虫叮满了包，他忍着瘙痒，看了看视野中的小路尽头，看到只有山林被风吹得晃动着手臂，他才站起身，又重新走回到了那石壁面前。

    端详半天，他犹豫着伸出手，摸向了那块石壁。入手却极为普通，表面凹凸不平，和寻常的石壁并无什么不同，若硬要说些不同，就只是这石壁比寻常石壁更显得有些光滑，在这种地方，表面竟没有一丝灰尘，就像是有人刻意擦过一样。

    在伸回手时，他想起了在梦中，石壁前那个男人奇怪的举动。努力回想了半天，他迈出了自己的第一步，紧接着，他左左右右又走了数步，一眨眼，面前却已经是另一幅光景了。

    漫天璀璨的星辰仿佛成千上万盏灯，使这里的黑夜恍若白昼。视野所及，正中有一座高大的树，不知是什么品种，约有几人合抱粗，枝干繁密，绿叶苍翠，仿佛是昨日才发的新芽，生机盎然。蔡武看得目瞪口呆，看着周围的奇妙景象，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生了幻觉。

    随着打量，视野所及又看到一个洞口，约有一人高，他犹豫了便可，随后抬起脚，向着那洞口走去。进入洞口后，是一道洞隧，路面有些参差，看上去像是匆忙中开凿的。在带着星光色泽较为明亮的隧洞中走了约莫十多分钟，远处现出一点光亮，心中了然，那应当是洞口了。

    当踏出洞口的一瞬间，蔡武被头顶强烈的日光刺激得闭上了眼睛，眨巴着眼睛许久才渐渐适应过来。他缓缓睁开双眼，却看见一副让他一生都难以忘记的景象——一望无垠的绿黄交并的田地，田中的水清澈透明，映着头顶的太阳，就仿佛地上生长着千万个太阳那般。

    整个天地都被太阳包裹成金黄色，让蔡武感到有一些热，而他开始真心地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在做梦了。

    这时，他忽然看见不远处田地的正中央，有一座草房子，那草房子门口堆着几垜金黄色的稻谷，却看不见什么人影。

    蔡武不由自主地抬起脚，向那个房子走了过去。

    烈日掷出的光几乎要烤熟了他的后颈，走了没多久便汗如雨下。进入水田时，他只是顿了一顿，便把脚踏入了那片水深过他脚踝的水田。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那个草屋，呼吸越来越粗重。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忽然开始出现了莫名的躁动，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沉睡了很久，很久很久，不知道有多久之后的现在，终于出现了要苏醒的迹象。

    他一步步向前走去，又一步比一步走得更为用力，最后溅起的水花几乎甩到了他的脸上。

    是滚烫的。

    他走到了那间草屋前，停下了脚步。

    然后他看见那些草垛后面躺着一个人。是一个老人，将草帽放在脸上，头枕在双手上，像是正在午睡。

    听到了那些动静，老人似乎醒了过来。

    他慢慢取下搁在脸上的草帽。眯着双眼。

    然后渐渐睁大。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些田地中的水，终于开始了沸腾。

    “你是”那老人的双眼愈睁愈大，眼神中闪动着的那种光就仿佛孩童即将得到最爱的东西。

    蔡武不知道为什么出乎意料的平静，看到眼前这些不可理喻的情景，以及面前这个出现在这个奇怪地方的奇怪老人，自己明明应该感到惊奇才对吧。

    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蔡武的心里异常地平静。

    “你”忽然，那老人露出了一副古怪的神色，像是孩童抓到东西后又发现并不是自己喜欢的那种神色。仔细地端详了蔡武半天，老人的眼神似乎出现了一丝失望，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原来是你啊。”这话听得蔡武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可是随即地，老人脸上又透露出一丝笑容，道：“不过也好，也好。”

    “你在说什么。”蔡武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是顺着梦里的路找到这里的吧。”那老人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但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蔡武的瞳孔微微缩了缩。

    “为什么你会知道？”

    “因为是我呼唤你来的。”老人坐了起来，把草帽戴回了头上。

    “你？”蔡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太乙观的上清锁龙阵。至于我是谁”老人笑了笑，道，“不如先问问你自己你是谁？”

    “我叫蔡武。”

    “嗯不对，不对。”老人摇头，“我不是在问你叫什么，我是在问——你是谁？”

    “我是谁”

    “对，你是谁？”

    “我是谁？”

    忽然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从蔡武的心底升起。那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来的很突然，又像嗅觉，又像触觉，又像亲眼所见。他感到自己的皮肤被某种柔软的东西轻柔地抚摸，转而，又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死死卡住了自己的双手。他感到胸口传来窒息的痛感，又似乎听到自己的喉咙发出了奇怪的呜咽。

    直到那种感觉再一次出现。

    那种悲伤又彷徨，绝望又无奈的情感再一次冲进他的头脑。

    蔡武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滚烫的水浸湿他的膝盖。

    他似乎想起了一些东西。但让他感到诧异的是，那是些本不属于他的记忆。

    老人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邃起来，他一步步走到跪着的蔡武面前，伸出手，碰了碰他的额头，道：“你现在知道你是谁了吗？”

    “我是我是”蔡武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忽然，仿佛闪电划过，他忽然搜寻到记忆里的那个名字，那个在梦中反复出现过的名字。

    “我是漆雕尘。”

    老人的嘴角划出了一个弧度，他扶了蔡武起来，然后单膝跪倒在地，用额头触碰了漆雕尘的左手。

    “欢迎归来，妖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