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修尘是想要跟孟雪染一起进去的,但是见孟雪染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只好作罢,拉着阿宝的手对孟雪染挥了挥,道:“注意安全,若是走不出来,就按原路返回即可。”
孟雪染还没有答话,就见孟凡烨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道:“妹夫,你就放心吧,二妹妹她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走出一个阵法这种事那还真是简单的很,要不然咱们俩打一个赌,我赌二妹妹一刻钟两个字就能走出来。”
云修尘挑着眉看了孟凡烨一眼,沉吟了片刻道:“既然舅兄这么有雅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我赌染染一刻钟一个字走出来。”
孟凡烨闻言朝着云修尘挤了挤眼睛,一脸坏笑的伸出手戳了戳云修尘的胳膊道:“妹夫对二妹妹嘴上说着担心,但内心里却还是觉得二妹妹是最厉害的,为兄说的不错吧。”
云修尘却是矜持的笑了笑,紧了紧抱着阿宝的手臂,望着孟雪染的背影没有说话。
反倒是一旁的紫鹃知道自家小姐自打落水后醒过来,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哪里还记得什么阵法的东西,不由得心中一急道:“若是小姐走不出来的话,那怎么办?”
孟凡烨倒是没有责怪紫鹃的失礼,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只有走进去原路出来的,没有走进去出不来的。小紫鹃儿你放心好了。若是二妹妹进去半个时辰还不出来我就让人将这灯阵给敲了如何?”
紫鹃闻言红着脸低下了头。
孟凡烨又补上了一句:“更何况你家姑爷也在这里呢,若是二妹妹走不出来,妹夫自会进去把她带出来的。”
云修尘却是笑了一声道:“进不进去无所谓,直接敲了,更加简单方便些。”
孟凡烨闻言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一向觉得自己是个无所顾忌行事无法无天的人,没想到,他这个妹夫和他比起来,更加的简单粗暴啊。
孟雪染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座灯阵,燕北王府李家二公子李成裕一直是个传说般的存在。自他进京给太后贺寿之后他在京城的名气比在他在燕北的还要大。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是个极其雅致又绝顶聪明的人物。
孟雪染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日在正阳大街见到的李成裕迎亲时的模样。
怪不得别人对他如此推崇又给了他如此高的评价,如今看来,还是名副其实的。
走到了灯阵里头,孟雪染才觉得惊叹,这灯阵竟然是用冰铸成的,还真是厉害呢。
“俏儿,你是第一次进来吗?”孟雪染一边看着里头的岔路,一边问着跟着她一起进来兴奋不已的孟雪俏。
孟雪俏点了点头道:“恩,二姐姐,这灯阵五年才摆一次呢。这里好看是好看,不过真的很冷啊。”
刚进来没一会儿的功夫,孟雪俏就打了一个哆嗦。
孟雪染见她这副模样,心知这回估计也指望不上她了。便叹了口气,决定听天由命。
孟雪染停在离入口不远的地方打量了一下几条岔路,一面笑着道:“四处都是冰墙,怎么可能会不冷?没事,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说着,孟雪染便抬步朝着自己选定的岔路走去。
孟雪俏见状连忙跟上,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二姐姐,你是怎么知道要走这条路的?”
孟雪染抽了抽嘴角,故作高深的说了一句:“回去好好看一看那些姐姐交给你的书。”
要是让孟雪俏知道她是点兵点将胡乱选的一个岔路,那她在孟雪俏面前树立的光辉形象岂不是要倒塌了。
李成裕的阵法很是精妙,他定是一位堪舆高手。只是这种灯阵摆出来是与民同乐的,所以并不是难到无人能走的程度,不然就失了它的本意。只是普通人不懂诀窍想要误打误撞的话,怕是要费上不少的时间。
不巧孟雪染也不懂技巧,但是架不住人家是有buff光环加持的。
一路上七拐八拐的,竟然还真的走出来了!
“我们出来了。”
孟雪俏欢呼了一声,兴奋地问道:“二姐姐,用了多久?我们用了多久?”
孟雪染一边脚步不停的朝外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回道:“这要出去看了时辰才知道。”
云修尘和好不容易从他身上把阿宝抢过来的孟凡烨正在灯阵出口不远的地方等着呢。
“出来了。”云修尘是最先看到孟雪染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说道。
孟凡烨却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然后低头去看手中的怀表,接着不可置信地冲孟雪染喊道:“一刻钟一个字。”
孟雪染停在孟凡烨面前,从他手中接过怀表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然后对着云修尘笑着道:“怎么样?我很厉害吧。”
云修尘扬起嘴角点了点头道:“恩,我的染染,最厉害。”
孟雪染忍不住红了脸。
倒是云修尘却对着孟凡烨道:“一刻钟一个字,舅兄,你输了。”
“什么输了?”孟雪染好奇的问道。
云修尘笑眯眯的解释道:“你们进去之前,舅兄和我打了一个赌,说看你要用多长时间才能走出来,舅兄说你要一刻钟两个字才能出来,我猜是一刻钟一个字。”
原来是这样。
孟雪染双眼发亮,看着孟凡烨伸出手道:“二哥,你输了,赌注拿来吧。”
孟凡烨却是耸了耸肩道:“我和妹夫可没有用赌注,不过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什么?!”孟雪染瞪大了双眼,打赌怎么可能没有赌注,这家伙该不会是骗她的吧?孟雪染疑惑的望向了云修尘。
见云修尘点了点头,孟雪染的双眼瞬间失去了色彩。
她这一回上天庇佑,误打误撞的走了出来,结果一点好处都没有!那她傻呵呵的进去做什么?脑子秀逗了吗?
孟凡烨却是笑的极为阴险的将阿宝还给了孟雪染,说道:“如果你真的想要赌注的话,那我就送你一盏兔子灯吧。”
孟凡烨丢下这句话拉着孟雪俏飞一般的跑走了。
孟雪染扯了扯嘴角,说好的兔子灯呢?还没给就跑了
倒是云修尘笑着从她的怀中接过了阿宝,然后一只手拉着孟雪染道:“染染,快告诉我,你是怎么九曲龙门宫灯阵里走出来的?”
孟雪染的心思瞬间就被这个话题给引走了。
她笑眯眯的装作自己很厉害的模样说道:“哎哟,这灯阵说是很厉害,但那是对于一般人来说,对于我这样不一般的人,那还不是简简单单就走出来了吗。”
云修尘一边走着,一边笑着听着孟雪染吹牛。
关公庙旁边的侧巷,那边有个卖花灯的摊子。孟雪染留了两个婆子在原地等着。
灯市上有荷花灯,牡丹灯,狮子灯,菊花等,兔子灯等等,让人看得目不暇接。在灯阵里时间久了,却是冷的厉害,这般走动一会儿,算是活动活动筋骨。
一家三口逛下来,阿宝早就困的睡着了,云修尘将阿宝交给了一直跟着的乳娘,与孟雪染在街上慢悠悠的走着,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手里被塞了一盏充满着童趣的兔子灯,还拿着走了一路。
最后见周围的人都朝他投来善意的打趣的目光。云修尘瞪大了眼睛理直气壮又凶悍地看了回去,他阴郁的表情成功的将围观路人都给吓跑了。
孟雪染在一旁看着笑的打跌。她记忆中的云修尘要么狠辣冷厉,要么脸皮厚到连她都招架不住,从来没有果像今日这样幼稚可爱的模样。
云修尘将手中的兔子灯往孟雪染的手中一塞,气呼呼的掉头就走。
“云修尘,等等”孟雪染一边笑着一边追上去,不过云修尘步子迈得很快,很快就消失在了侧巷里。
孟雪染将兔子灯交给身后的紫鹃拿着,笑着嘀咕道:“真小气。”一边漫步跟了上去。
走到之前的那个灯阵出口时,孟雪染步子突然一顿。
她注意到旁边不远处的角落里停了一辆马车,那辆马车是停在阴影处的,周围也没有人,只能隐隐看出来一个车厢轮廓,连拉车的马匹也是静静的立在那里没有动静,很安静丝毫不会引人注意。
之前孟雪染从它面前经过了两次居然都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难道是在她离开的时候停过来的?可是她一路上都没有看到有马车驶过。
“小姐?”紫鹃见她不走了,便轻声唤了一句。
孟雪染回过神来后不由得失笑,她怎么对一辆马车这么在意起来了。
想要说继续前行的时候,却是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孟雪染鬼使神差的立在原地没有移步。
这种感觉很神奇,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嘈杂芸芸众生的嬉笑怒骂都在你眼前,你耳边呈现,偏偏你却只能注意到那点轻微的脚步声。它抓住了你全部的心神,让你无法忽略。
一个硕长的身影出现在了对面,若不是任瑶期觉得自己听到了脚步声,她甚至觉得这个人是凭空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冰灯在他身体的一侧投下了炫彩琉璃的光影,却又刺目到让人看不清晰。
他全身都裹在一件黑色的大氅里,衣领处的狐裘将他的下颚完全遮住了,任瑶期一眼看去,只感觉到这个人周身散发出一种很微妙的十分吸引人的气质,她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只觉得似乎无法集中视线去看清他的长相。
突然她对上了一双极清极暗,黑如墨玉般的眸子。
孟雪染感觉到自己的心一阵急跳,想要再看清一些的时候他的身影已经从光影中走过,进入了马车旁的暗影里。
他在马车旁停住了步子,并没有立即上车,微微偏头看了过来。孟雪染似是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是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竟有些紧张。
这时候有人为他掀开了车帘子,他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动,从孟雪染身边擦身而过。等车轮声也消失了之后,孟雪染感觉自己终于能动了。而她刚刚似乎是进入了一个梦魇里。
“小姐,您怎么了?”紫鹃小声问道。
孟雪染摇了摇头,低声道:“好像鬼压床。”
“小姐您说什么?”孟雪染的声音太低了,她没听见。
“哦,刚才那个人你们看清楚他的长相没有?”孟雪染问道。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最后纷纷摇头。
“奴婢没看清,马车停的地方太暗了”
孟雪染点了点头,将这件事情放下了继续前行去寻云修尘。
云修尘正在马车那里等着她呢,孟雪染温柔小意的哄了他一会儿,还答应了一些丧权辱国的条件,云修尘这才满意的笑了,伸出手抱着孟雪染的纤腰,一直到下马车才放开。
孟雪染默默的在心中给云修尘加了一条批注:“以后千万不要惹他生气,不然吃亏的是自己。”
对于刚才那个她连相貌都没有看清却在她心中留下极深印象的那个男子,孟雪染默然的思忖了一会儿,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便将此事给抛在了脑后,不再去想了。
等到第二日,孟雪染便缠着云修尘教她挥剑。
云修尘很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孟雪染问道:“你学这个做什么?”
孟雪染却是挑了挑眉道:“自然是为了强身健体!”
“真的吗?”云修尘有些怀疑。
当然不是真的,孟雪染干笑了两声,想了想还是将实情说了出来:“为了打得赢你啊。”
云修尘却是无奈的笑了笑,随后一把将孟雪染抱在了怀里,下巴搁在孟雪染的头顶,柔声道:“不用打,在你面前我从来没有赢过。”
孟雪染只觉的心中一甜,由着云修尘抱着她抱了好一阵子,这才耍赖道:“我不管,我就是要学!”
对于孟雪染这种撒起娇耍起无赖来脸不红心不跳的,云修尘自然是没有一点办法的,只得举起双手投降道:“好好好,我教你。”
孟雪染兴奋的直跳,抱住云修尘高兴了许久。
云修尘只好亲手给她削了一把竹剑,然后手把手的交给她一套剑术动作。
孟雪染便跟着练了许久。直到后来听到了孟宜瑞和芳姨娘在外头过不下去的消息,才中断了一天。
不过出来了两个月的功夫,孟宜瑞便已经心力交瘁了许多。
不知道是谁把他因为宠妾灭妻而被孟家赶出来的消息传在了燕阳书院里,现在全书院的师生看着他的目光都变了样,原本与他交好的同僚也因此远离了他,那些学生更是会在他授课的时候问他关于妻妾的问题,最后扯到他的身上去。
甚至连院长都因为这件事叫了他过去,好好证实了一番。
最后还因为这件事把他在燕阳书院教习的职位给暂停了一段时间,说是让他处理好家事再来给学生授课。
作为一名教习,若是连自身行径都不端,又如何教授学生走向大道呢。
这句话是院长在他离开燕阳书院之前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的很长时间都在孟宜瑞的脑袋里不停的回响着。
孟宜瑞忍不住开始想,他真的错了吗?
芳姨娘这些日子过的更加不堪,原本她还可以揣着孟宜瑞在外头正妻的身份出去串门子,和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夫人处在一处说说话,参加一些宴会什么的。
可是不知道是谁把她的老底给揭露了出来,说她其实的身份就是个妾室,更是个狐媚惑人的,竟然让孟宜瑞为了她要休掉正室,扶正她一个妾室做正室。幸亏孟家的家主是个明智的,便将两人给赶了出来。
一时间,原本想要与她交好的那些富家太太们纷纷躲开了。每每见到她像是见到瘟疫一般,望风而逃。
芳姨娘心中别说有多气愤了。
她知道这种事,都是谁做的,当初她在孟家的时候,就是因为杨氏生下的那个小贱蹄子处处为难她,才只生了小七,还因为孕中受惊过度使得小七一生下来就带了病。
孟雪染这个贱蹄子就是看不得她过得好!芳姨娘气的咬碎了一口银牙。
那些被孟宜瑞买来的丫鬟仆妇在孟宜瑞面前对她毕恭毕敬,只要孟宜瑞一离开家,就对她视而不见,尤其是那个叫香草的丫鬟!
处处与她不对付,瞧瞧她一头保养得宜的秀发,现在都快变成秃子了!
芳姨娘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头发渐渐稀疏的脑袋,又看着里面苍老的如同老妇人一般的自己,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颤颤巍巍从梳妆镜下的小匣子里拿出来了两盒子她偷偷去买的陈锦记的脂粉盒子。
看着那两盒描绘精致的脂粉盒子,芳姨娘忍不住流下泪来。
她已经有多久没有买过这样的东西了,她有多久没有用过了?
因为小丫头向孟宜瑞告密,说她喜欢动不动就乱花银子,去买衣裳买首饰,吃燕窝这些无用的东西,孟宜瑞一气之下把府上的银子全部从她这里拿走了。
她身上一份银子都没有,更不要说打扮自己了,连吃食都是要趁着孟宜瑞在家的时候才能吃到嘴里,若是孟宜瑞不回来,那她就没有饭吃,还要在家中干种种粗活,若是不做,便被那些丫鬟仆妇围起来羞辱,甚至动辄打骂。
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芳姨娘看着自己渐渐粗糙再也不复以前白嫩如玉的手指,忍不住的想。
她在孟家何曾过过这样的日子!?就连这两盒脂粉,都是她,是她
芳姨娘想到这里,忍不住哭了起来。她紧紧捏住了自己的衣襟,浑身更是止不住的颤抖。
什么时候她为了一盒胭脂水粉,竟然落到了这般田地?
芳姨娘再也不想继续想下去了,她无声的哭了好一阵子,这才将脸上的泪水擦干,手指颤抖的打开了脂粉盒子,然后颤抖着双手将里面的脂粉匀在自己这张苍白老态尽显的脸上。
孟宜瑞马上要回来了,她不能在孟宜瑞面前露出自己现在的模样,那样的话,孟宜瑞定是会嫌弃自己的。
她知道,孟宜瑞是个喜爱美好的事物的人。一切美丽的东西他都喜欢。当初孟宜瑞为什么会喜欢她,也是因为她的脸,她的全身上下,美的皆可以如画。
香草见芳姨娘又偷偷摸摸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便冲过去哐哐哐的敲门,一边敲一边道:“快点出来!外头还等着你劈柴呢!你再不出来劈柴,哼,老娘就好好收拾收你!”
芳姨娘吓的浑身一寒,她会想起了香草在她反抗的时候,端过来一盆水,然后把她的头按进水中的那种冰冷的窒息感。
她怕极了,连忙将手中的脂粉盒子贴身收了起来,然后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低着头跟着香草走了出去。
香草站在门口扫了几眼空荡荡的屋子,又看了看芳姨娘嗫嚅的模样,嗤笑了一声让开了身子,目送了芳姨娘去劈柴。
柴劈了一半,香草就把她给赶走了。
芳姨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知道今天算是过去了。
香草却是看着芳姨娘干出来的那点子活,忍不住摇了摇头,道:“幸好二少奶奶只是让我给她吃点苦头,不是让我盯着她干活。”
马婆子刚走出来就听到香草的话,忍不住笑了笑道:“那倒是,就她干的这些,简直就是再给咱们帮倒忙。唉,要说我,还是二少奶奶心善,若是我,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香草嗤笑了一声,看着马婆子道:“这不过是压倒芳姨娘心智的一根稻草而已,二少奶奶的打算并不在此。”
马婆子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笑道:“说的也是。”
孟宜瑞回来的时候,芳姨娘正坐在椅子上无声的哭着,似是没有看到孟宜瑞回来。
孟宜瑞已经厌烦了芳姨娘动不动就落泪的模样,以前,他觉得美人落泪是最让他疼惜的,但是现在,他再见到芳姨娘落泪,已经心无波澜了,甚至还有些厌恶。
“别哭了!”他忍不住低吼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