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姜欢陪着楚国公夫人前脚刚走,楚书妤本想回到缪香斋好好研究一下前几日上官重璟新给自己的画本,看看都写了什么内容,没想到永嘉公主突然到访,连忙迎了出来。
“公主,你怎么来了?”楚书妤如果没记错,昨日永嘉公主才成的亲,今日这个时辰该是在皇宫里才是,怎么会跑来找自己。
永嘉公主拉着楚书妤的手,语气里有些郁闷,“书妤,你我今晚不醉不归一次可好?”
“不醉不归?”
看着她黯然无光的眼眸,楚书妤知道永嘉公主为何这么说,心里既同情周义,又同情永嘉公主,看着永嘉公主有些无助的双眼,点了点头,“好,那就不醉不归!”
皇宫里,皇后本来是准备好了迎接永嘉公主的皇家回门观礼,可是没有等到,一旁的宁妃因为最近儿子娶了景元公主,又受到皇上的重视,难免多了些洋洋自得,有些挖苦道:“皇后娘娘好气量,永嘉公主到底年纪小,又深受陛下喜爱,派去的嬷嬷不敢管她,皇后娘娘可要好好拿出母后的风范来!”
丽妃却是先瞧着她这副样子,纯属小人得志的模样,冷笑道:“宁妃姐姐管的事情也太多了,近来人逢喜事,这精神头也是好得很,只是再怎么着,公主回不回宫也碍不着你的事。”末了还加上了一句,“皇后娘娘的权柄看来在皇上那里不太有用啊,莲夫人你说是吧?”
“你”宁妃说不过她,只能干瞪眼。
莲夫人倒是温柔一笑,“臣妾不敢妄自揣度圣意,丽妃娘娘恕罪。”
“听说皇上半月前昏倒那一次,也是你在身边,之后也是你一直在照料,你说你还谦虚什么,宫中的姐妹们都看着呢。”
莲夫人顿时感觉如芒在背,只能勉强笑道:“臣妾也是为了皇上,其实宫里的每一位姐妹面对如此情况,都会如此做的,尽心侍奉皇上都是我们的职责。”
丽妃冷笑了一声,也不再理她。
椒房殿的大太监李多钰拿着拂尘走进殿里,给皇后问过安后,告知皇后永嘉公主已被皇上免去了新婚问安之礼,今早是不来了。
“好了,大清早的吵什么,你们不嫌吵本宫还嫌吵呢,既然永嘉公主被免去请安之礼,所有人都散了吧!”皇后屏退了众人,她倒是无所谓,总之永嘉公主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再说丽妃本就是那样的讨人嫌性格,宁妃是个不长脑子的,还真以为自己的儿子受了几天宠,就能和太子比肩了?莲夫人出身更是卑贱,戏园子出身,皇上虽宠她,还怕她翻出什么浪来,不足为患。
楚书妤和永嘉公主一同回到将军府,只见由皇上亲赐的“护国功臣”匾十分醒目的悬在最上方,上面连同高墙内外还挂着昨日大婚时所用的红绸锦缎,丫鬟们见到这位新进门的尊贵少夫人,纷纷有规矩的跪下问安,永嘉公主视若无睹,拉着楚书妤的手一路回到自己的院子。
昨夜永嘉公主已经下令把自己园子里一切与红色有关的东西全部拆除,所以这个院子里显得十分清净,周黎老将军也是十分满意这桩婚事,不敢怠慢这位金枝玉叶的儿媳妇,在整个府里,永嘉公主的院落可以说是最大的,超出了礼制,亭台楼阁水榭池塘一样不少。随从除了从宫里带出来的一众宫女、女官,还精挑细选了一批将军府里能干又听话的丫鬟。
楚书妤才和她在亭子里坐下,只见一个穿着女官服饰的女子低着头,有些战战兢兢的走来,永嘉公主抬头向远处瞥了一眼,这是昨晚赐给驸马的小妾,怜儿。
见到永嘉公主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怜儿显得有些慌乱的跪下,“奴婢拜见公主殿下,奴婢拜见郡主。”
永嘉公主也不去理会她,自顾自端起一旁丫鬟刚刚倒好的热茶,放到嘴边饮了一口,有些嫌弃道:“今日这茶怎的这样难喝,你们这样子笨手笨脚,泡个茶都这般不中用!不怕本公主把你们都发卖了不成?”
两边的丫鬟霎时跪了一地,口中告罪声不断,永嘉公主置若罔闻,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跪在面前的怜儿,“怜儿,你说,这些奴才事情做的不好,让本公主头疼,该不该发卖了?”
楚书妤见永嘉公主有意针对这个叫怜儿的丫鬟,于是给其他几乎要吓哭的宫女丫鬟们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们都退下,宫女们连忙站成两排退得远远的,生怕公主一个不高兴,牵连到自己身上。
“公主”怜儿脸色发白,一颗心吓得几乎跳出胸膛,连说话也有些不清楚,“奴婢知错请公主殿下”
永嘉公主不经意的拨了拨茶盖,偶尔弄出一两声清脆的响声,半响好笑道:“你有什么错,昨晚本宫把你送给驸马,你以后就是他院子里的人,他以后还会有别的妾,是生是死看你自己造化,但你还要知道,这一切是谁给你的,你在本公主这里有价值,我自然不会把你怎么着,你起来吧。”
怜儿听出永嘉公主语中的隐含之意,她是个聪明的,清秀的脸上立刻做出诚惶诚恐的模样来,叩头道:“公主放心,奴婢一切都听公主吩咐,绝不敢有丝毫违背,否则不得好死!”
“你是个聪明的,在皇宫里也伺候了本宫一段时日,把你送给驸马,就是让你成为他的妾,得宠后分分他的心,省得他总来烦本宫,你该知道什么意思吧?”
永嘉公主说这话的时候满不在意,见这个怜儿如此上道,也就不和她多说,待她临走的时候,又吩咐了一句,“你既然以后是将军府妾室的身份,这服饰该换一换,挑些鲜亮的衣裳穿。再有,不必日日都来见我,烦得慌。”
“奴婢知道了。”怜儿听到这话后,心里既是欢喜又是忧愁,周义小将军在朝中地位很高,掌管禁军,深受皇上宠信,长相虽不像才子墨客那般儒雅俊美,但仔细看来也是极为出色的一个人,成为他的妾,已经是怜儿高攀了;而忧愁的是,公主用自己来阻止他想见公主的念头,自己沦为棋子的感觉确实不好,可没有任何办法能改变这一切。
怜儿还记得早上起床时,身边的周义已经酒醒,望着自己有些发愣,好像在回忆到底是如何进到这东厢房,又和公主的女官在一起,怜儿心中有数,自然使出百般娇媚,又没有泄露公主把自己赐给他做妾的真正目的。
周义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只是有些沉默,在怜儿的服侍下照常去了后院练武,没有叫人跟着。
“公主,你们刚才说的话,我怎么听得有些糊涂?”楚书妤在一旁听的心惊,难道是永嘉公主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之身,给新婚的驸马直接纳了一房小妾?
永嘉公主笑得有些讽刺,“书妤,我也是没有办法,如果不把怜儿赐给周义做小妾,那他势必日日来纠缠我,你觉得,我会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来?”
楚书妤握住永嘉公主有些发凉的手,皱眉道:“公主,我知道你是无可奈何,但这样岂不是伤了周义大哥的心?他有什么错呢,为你们赐婚的是皇上,昨日新婚,你便将怜儿丢给他,这件事传到皇上那里,你想过后果么!”
“我知道后果,但我不能忘了五哥,我知道我嫁给周义,就是为了保全五哥,保全他珍视的所有人,我没错,周义也没错,那谁错了?是五哥错了,活该被贬到淮南?还是父皇的旨意错了?”永嘉公主说得激动,声音到最后甚至有些颤抖。
楚书妤还想说什么,可见到有人过来便住了嘴。
将军府里的丫鬟有规矩的走来,行过礼后说道:“公主殿下,少爷早上说他去皇宫一趟,待会回来是否要一起用膳?”
永嘉公主听到这个名字,显得不耐烦,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不必,本公主在招待客人。”
丫鬟应声而去,显然还有些不知道这位金枝玉叶的少夫人到底是怎样的脾气。楚书妤叹了口气,周义大哥,你和公主这桩婚事,真的就如坊间传言,天作之合么?恐怕只有两位当事人明白个中滋味了。
楚书妤在将军府里一直陪着永嘉公主,晚上的时候,两人一杯接着一杯痛饮,永嘉公主的酒量不敌楚书妤,喝到尽兴处,将雪白脖颈上的项链一下子扯了下来,又将衣裳后面的绫罗褪在地上,踩过一地衣裙,摇摇晃晃的走到窗边,拉着早坐在那里的楚书妤,呵呵笑道:“书妤,你说今夜这月亮好美,淮南的月亮是不是也这样?我看月亮,五哥也在看月亮,我俩都在看月亮,那那那我们就从没分开过!你说是不是?”
楚书妤默然,手里的酒盅碰了一下永嘉公主手里的,发出清脆的响声,楚书妤和她互相一饮而尽,“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那么天真,现在却也为了一段该适可而止的爱情,变得如此伤情,永嘉公主,从前的你去哪了?”
永嘉公主醉眼迷离了些许,喃喃道:“从前”
“从前的我,被我最敬爱的父皇杀了,我是为了五哥才活下来的永嘉公主!”
“我知道,你们都在心里笑话我,说我不知廉耻,爱上了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但我有什么办法,爱了就是爱了,谁也阻拦不了,我才不管什么世俗伦理,我爱他而已!”永嘉公主自嘲一笑,转而对着那轮圆月大声喊道:“谁也阻拦不了!包括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上!”
楚书妤拄着胳膊坐在窗口,夜晚的风有些紧,看着酡红脸颊的永嘉公主放肆的喊叫,指着她笑道:“我从没想过笑话你,但你这个喝醉了的模样,委实难看了些!”
“是啊,你不会笑话我,你也不会把我和五哥的事告诉周义对不对,书妤,我只有你这一个好朋友,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永嘉公主的声音渐渐降低,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楚书妤将酒杯里的最后一点酒尽数饮下,起身下楼,推开精致的殿门,对守在那里的丫鬟说道:“你们公主醉了,过去好好服侍。”
清月见她出来,连忙迎了过来,有些担心,小声提醒道“小姐,我们今晚这个时辰若是回府,怕是要惊动老爷夫人,周将军又和咱们府邸关系走得近,老爷知道了,那周将军岂不也知道,永嘉公主不愿嫁给周小将军的事情了,我们是否要在这里留宿一晚?”
楚书妤用眼神瞧了瞧一个方向,清月便闭了嘴,楚书妤叹了口气,“看来今夜既不能回府,也不能留宿这里了。”
只见周义缓缓从远处的黑暗中走上前来,抬头望了望二楼的灯火,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又看楚书妤站在门口,上前说道:“书妤小妹,公主醉了?”
“醉了。”
“她可是和你说了什么?”周义有些犹豫的开口,显然想问什么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楚书妤点了点头,“公主是皇室的明珠,皇上把她宠的有些娇气也是自然,周义大哥放心,公主刚刚嫁人,一时不懂得如何与你相处,还请周义大哥多包涵,至于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
“我总觉得,公主好像心中有事,在瞒着我,可我却不知道该不该问,我是个武将,不懂什么女孩子的心思,宫中禁卫军事情又繁多,没太多的时间来陪伴她,日后还请书妤小妹多来这里看望公主。”
周义这话说的真心实意,楚书妤越发有些难过,永嘉公主,你何时能够珍惜眼前人呢。
楚书妤点头应允,“我会常来的,周义大哥,夜色不早,我就先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