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掀起帐篷的帘子走了进来,苏哈赤抬头一看,竟然是可汗!
可汗进帐以后也不说话,解下自己身上的大麾放在一旁,神色严肃地盘坐在老萨满身旁,眼睛直直地盯着老萨满。
老萨满似乎没有察觉到身旁来人了,眯着眼睛大叫着让苏哈赤去给他拿酒,苏哈赤急出一头冷汗,想提醒老萨满可汗就在你身旁坐着呢,却没法开口。
“老师,上个冬天蒸出来的酒就剩一罐咯,您不尝尝么?”就在苏哈赤惊惶得要昏死过去时,可汗说了他进帐以来第一句话。
老萨满抬了抬眼皮,哼哼了一下:“哟,可汗亲自送酒过来,这让我怎么担当得起。”
可汗堆着笑脸,手里拿着一个酒罐,有淡淡的果香传出来,闻着就有些醉人。
草原上因为粮食短缺,所以从来都是用果子酿酒,尤以金帐中所用的酒最为尊贵,每年都会有东陆的人花大价钱收购,被东陆学子称为“千金易”,得酒一罐千金不易。
而在北蛮这边叫法就普通多了,牧民们都叫做“冬雪酒”,寒冬飞雪封路时全靠这一口烈酒撑过去。
苏哈赤有些惊慌,平日里威严的可汗在老师面前竟是这副惫懒模样,,这让苏哈赤不免担忧自己会不会因为知道得太多而被灭口。
可汗把酒罐放在一旁,转头看了一眼苏哈赤:“苏哈赤也有这么大了,要不要一起来喝一口?话说算起来你也算得上我师弟呢。”
“师,师弟?”苏哈赤更加惊慌了。
“你个傻小子,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那个缠着我死活要学占星术,你的师兄,”老萨满看苏哈赤一脸慌乱,有些不满地提醒。
苏哈赤想起,老萨满曾经一次醉酒以后告诉过他,以前收过一个不记名的弟子,跟随在他身旁学习。
“那小子悟性太差,死缠烂打非要学占星术,我那么尽心教他,连我一成本事都没学到!”老萨满当时满脸通红,提着酒罐,另一只手激动地在空中比划,以表现自己教的很认真,是那人没天赋。
苏哈赤这才知道,不记名的原因不是因为学不会,而是因为那人是王子。蛮族有规矩,金帐子弟不得跟随萨满学习,虽然萨满独立于权力中心之外,但不保证每一任萨满都是没有野心的人,这一条族规很大程度地保证了金帐统治的独立性。
“哼,当初要不是你死缠烂打,我连记名弟子都不收,”老萨满气哼哼地拿过酒罐。
可汗在一旁连连点头,一脸赞同:“恩恩,老师说的是,是我悟性太差,体会不了老师精妙的学识。”
老萨满随手拿了个杯子,给自己一杯酒,一口气喝光,长叹一声:“还是经过一个冬天的酒好喝啊,刚刚蒸出来的酒,连香气都是软的。”
可汗也取过一个杯子,到了一杯酒递给苏哈赤,苏哈赤诚惶诚恐地接过了,就差纳头拜谢了。可汗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老师,我有多久没和您喝过酒了啊,”可汗抱着杯子
(本章未完,请翻页),眼神有些怀念。
“是有点久啊……你当上可汗以后,我们就没在一起喝过酒了,”老萨满也有些感慨。
空气突然就静了下来,两人就那样抱着杯子一口一口地喝着,苏哈赤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们,在旁边坐立不安。
苏哈赤突然觉得老头子有很多事情没告诉自己,他从来不知道可汗跟随过老萨满学习,也不知道平日里威严的可汗是这个样子的。
很快一罐酒就喝完了,两人放下酒杯,似乎都有些醉意,老头子一贯的满脸通红,苏哈赤第一次看见可汗喝醉的样子,身子后仰一只手撑在地上,两人突然就笑了起来,老萨满摇晃着酒罐:“可汗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该不会就只是想来和我这个老家伙喝酒吧。”
“有点小事情,想和老师请教一下,”可汗一脸嬉笑,又拿出一罐酒。
可汗给老萨满倒满酒杯,递了过去,老萨满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拿起就喝。
“老师觉得,这可汗之位,传给谁好?”可汗亮了亮自己手上的狼牙,传说那是天神的坐骑狼王的牙齿,是可汗身份的象征。
老萨满楞了一下,沉默着放下了杯子,又拿起烟锅抽了起来。
“你已经快撑不住了么……,”老萨满有些沉重。
可汗伸着懒腰,一脸惬意:“老师你也知道,当年我没有被封为大汗王而是留在金帐,不就是因为我身体过于孱弱,无法去往苦寒的地方,”说着给自己倒了杯酒。
“其实我啊,早就该死了啊,老师,”可汗依然满脸笑容,仿佛死亡对他来说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苏哈赤看着可汗,大着胆子开口:“那个,可汗如今正值壮年,怎么会有事呢?”
可汗端起酒一口喝完,擦了擦嘴:“老师没和你说过吧,不过你应该有印象,上一任可汗,也就是我的父亲失踪以后,老师是不是告诉你他要离开一段时间。”
苏哈赤仔细想了想,有些印象,当时老师虽然已现老态,但那只是在东陆消耗心力过度,本来修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但是在那之后老师又离开了一段时间,而那一次之后,老萨满是一夜白头,回来之后昏睡三天三夜方才苏醒,当时苏哈赤差点以为老师会就这样离去。
可汗笑了笑:“没错,当时老师就是带着我,去帮我遮蔽天机,逆天改命。”
苏哈赤差点大叫出声,在占星术里确实有能够遮蔽星象达到延寿的术法,但是老师严令禁止他学习,老萨满当时神色严肃,拍着他的头:“因为啊,这是亵渎天神的术法啊。”
老萨满有些犹豫,吐出一口烟:“这两个孩子啊……都不是可以担当可汗的人啊。”
可汗也有些无奈:“我知道这两个察罕和铁勒两个孩子有些不争气,一个上过战场但还是那么天真,一个一直在读书却心机深沉,连兄弟之情都不相信,但是没办法啊,终究要在他们之中选一个出来,我撑不了那么久了……”
两人又
(本章未完,请翻页)沉默了下来,空中只有烟雾流转,帐篷里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苏哈赤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发现叶北醒了过了。
“哎,世子殿下你醒了。”
可汗和老萨满闻声围了过来,可汗摸着叶北的头,眼神温和:“叶北,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叶北因为长时间没有进水的缘故,声音有些沙哑:“多谢可汗关心,我现在感觉挺好,就是……”叶北停顿了一下,“这满帐篷的酒气是怎么回事,你们在聚饮庆祝我昏迷?”
叶北一不小心就暴露了他的本性,或许是草原的自由,他逐渐卸下了在北唐的伪装,他能够感受到老萨满和可汗是真心对他好,所以在这两人面前也就有些口无遮拦。
老萨满抓了抓自己花白的头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可汗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试图缓解一下空气中尴尬的味道。、
叶北此时还有些虚弱,伸手示意苏哈赤扶他起来,苏哈赤虽然相比同龄蛮族人有些瘦弱,但是就力量而言还是远远大过叶北这种东陆书生的。
叶北弯腰拿起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送到嘴边一口气喝干,反而被呛得连连咳嗽。
可汗看着叶北滑稽的模样大笑,上前去拍打着叶北帮他舒气:“你小子,看你那架势,我还以为你酒量多好呐。”
“咳……咳,让可汗见笑了,不过叶北有一件事情,希望可汗能够恩准,”叶北不住地喘着气,他没想到这酒那么烈,这可和他在北唐时偷喝的酒不一样啊。
可汗面露笑容,有些好奇:“你说,只要我能办到,都尽量满足你。”
“我想要跟随将军们学武,”叶北直视着可汗。
可汗拿起自己的大麾,站起身子:“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学武?”
为什么要学武啊……叶北微微咪着眼,看着空中流动的烟雾,那目光像是遥遥地望向了远方。
自己为什么要学武呢?或许……是为了当有一天,不会再被人挡在自己身前了吧……这辈子,有那么一次就够了……自己想要站出来,保护他们啊。
叶北有些恍惚,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身影站在自己身前,头顶的阳光洒落下来,显得那样的温暖。
可汗看着叶北失神的样子,笑了笑,喃喃道:“果然是妹妹的孩子啊……连想的都一个样子,”
说着转身披上大麾,掀起帘子走出帐篷,声音遥遥地出来,“你明天就开始跟随帖不花将军学习吧,不过你可得坚持下来噢。”
苏哈赤有些急恼,那帖不花将军训练人的时候他见过,那些手下的将士训练完以后几乎脱了层皮,他担心叶北在帖不花将军手下熬不住。
叶北看着苏哈赤担忧的神色,有些想笑,心里某个地方好像有火苗燃起一样。
母亲,你看啊,现在也有人关心我了,多好,叶北拍了拍苏哈赤的肩头,笑容温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