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琛的话在顾弦歌的心湖里激起千万层的巨浪。
若容琛所言不虚,能有机会从小就给她喂毒的只有一人。而且苗疆正是母妃的族地,而那人,是随着母后过来的。
衡芜……
顾弦歌心口一窒,那个人,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衡芜,今儿夜里你还宣誓必定生死追随于我,可如今,你又让我如何再相信你?
这毒,是你种在我体内的吗?
“从小?”顾北辰好似和顾弦歌想到了一处,眼眸中寒芒掠过,心中已经有了思量。
“不错。”容琛胸有成竹地点头,“这毒潜伏期极长,若没有个引子,只怕十几二十年都不会发作。”
“那为何?”
容琛似乎知道顾弦歌想问什么,眼神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竟还有心思幽默感十足地调侃到:“在这件事上,今夜紫棠宫的那场大火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顾弦歌:“……”
顾弦歌总觉得,容琛在笑眯眯说着那话时,他的目光好似已经洞察了一切,甚至知道了那场火的源头……
难不成,当时自个儿放火时这人也在?
不应该吧……
顾弦歌目光悄悄地瞟向容琛,谁知他也正半眯着眼眸瞧自己,两人视线相对,顾弦歌呼吸一紧,连忙转移开了视线,心中却尤自琢磨着:这容相究竟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该是不知道的吧?
顾弦歌在内心里开始了一场自我安慰。
“那不知容相可有法子解了此毒?”顾北辰眉头拧紧,语气中难掩期待之意。
“有难度。”容琛说话倒还真是一点也不卖关子。
顾北辰气的嘴角抽了抽,这人,说话就不能一次性来个痛快么?非得这么说三分藏七分是吧?
“此毒解法倒不是太难,只是药引难得。”容琛仿佛看穿顾北辰心中所想。
“什么药引?”顾北辰蹙眉,他乃堂堂一国之君,他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什么药是他不能求来的。
“苗疆圣物,含光紫莲。”
闻言,顾北辰的面色明显一僵,眼底暗流涌动。
苗疆地处巴南一带,雨水极为丰富,沼泽也多,终年都障气弥漫,毒虫蛇蚁更是满地爬,而且苗疆民风彪悍,善于用毒,是以,外人都极少踏入苗疆。
这多年下来,苗疆也就有了自断其事的权力,而顾北辰对此也是持默认态度,所以,苗疆虽为南奚国属地,却也跟个番国差不多了。
而这含光紫莲乃苗疆祖辈相传的圣物,关乎苗疆一族的兴亡,要想让他们交出来的确不是一件易事……
顾北辰眉头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微臣用药调理,也只能暂时压住六殿下体内的毒,若要解毒,含光紫莲必不可少。”
“你能延缓几日?”顾北辰侧目看向言笑晏晏的容琛。
“微臣刚才说过了,最多不过十日。”容琛拢袖回得恭敬。
而顾北辰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色:“别无他法?”
“无。”容琛微微一笑,语气漫不经心,“说来六殿下的母妃乃是苗人,说不定凭着这层关系,苗疆愿意奉出含光紫莲也不一定。”
“咳咳咳……”容琛话落,顾弦歌咳得越发厉害了,一口血没包住,当即喷在了容琛白得连月光都自愧不如的衣襟上,种下红梅朵朵。
容琛嘴角的笑意僵了一瞬,琉璃色的眸子一转,笑盈盈地瞥向了顾弦歌。
容琛敢肯定,这女人就是故意的!
顾弦歌尴尬地笑了笑,颇为不好意思地说到:“身中剧毒,时日不多的人了,容相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六殿下言重了。”容琛皮笑肉不笑地回到,随后径直用手推着轮椅来到书桌旁,提起狼毫,笔走游蛇间就写好了一张方子。
“此方可暂压毒性,若要解毒,陛下还得尽快取来含光紫莲。”
“另外,给六殿下寻一处清静之所好好调养,微臣可不想费九牛二虎之力地白干一场。”
容琛说话时,面上永远挂着招牌式的温和笑容,可说出的话,还是该怎么刺头就怎么来,显得和那张笑脸分外的格格不入。
“若无其他事,微臣便先行告退了。”容琛拢袖朝顾北辰做了一个揖,得到许可后,自行推着轮椅便要退出去。
“你腿脚不便,要不朕还是送送你?”顾北辰的话语中竟难得地有丝揶揄之意。
容琛闻言,清瘦的脊背狠狠一僵,他慢慢地侧过半张脸来,鬓旁散落的碎发遮挡住了他眼底的寒光:“陛下的腰干系着国家安定,所以还是留着使在别处吧。”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顾北辰口中所谓的送送,就是把他打横抱出去!这个亏,他吃过一次便不会有第二次!这个脸,他也丢不起!
容琛说完这意味深长的话后,便头也不回地拨着轮椅走远了。
顾弦歌:“……”想不到这容相大人长得清雅可人的,这嘴竟然这么毒。不过他也说得不错,父皇的腰力确实该多用在别处。
“你笑什么?”顾北辰吩咐人下去按药方煎药后,一回头却发现顾弦歌正抿着嘴角笑,不由得看得有些晃神。
顾弦歌立即敛了笑意,皱着鼻子虚弱到:“父皇,皇儿有一事相求。”
那副可怜巴巴的虚弱样儿,配上顾弦歌虽青涩却难掩绝色的五官,绕是钢铁也得被炼成水了。
“但说无妨。”顾北辰心里难得柔软,说话的语气都不由自主地放软了几分。
“皇儿中毒一事,还请父皇不要追究下去。”
“为何?”顾北辰沉了面色,那些狗奴才,胆敢谋害主子,他必定是不能轻饶了去。
“皇儿想自行处理。”顾弦歌眼底寒芒灼灼,声音又沉又冷,“皇儿以往总想着息事宁人,却忘了,有些人习惯了得寸进尺。”
顾弦歌挣扎着撑起身子来,滑身下床,一俯身便对着顾北辰行了一个磕头大礼:“皇儿以前愚钝,不懂父皇的爱护之心。”
顾北辰眉尖抖了抖,面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以后,皇儿不想再那般窝囊地躲在父皇的庇佑之下。”顾弦歌双眸灼灼发亮,直直地盯着顾北辰,掷地有声地说到,“求父皇给皇儿一个机会。”
话落,顾弦歌“砰”地将脑门顶在了地面之上。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顾弦歌的心在“咚咚”狂跳。
以前她一直以为父皇是厌恶自己的,所以他才能将自己扔在紫棠宫里十几年不闻不问,可从今夜他冲进火海的行为来看,父皇对她,还是心存怜惜的,所以,她决定赌一把。
她不知道,自己这次会不会押对。
顾北辰凌厉得如同刀子一般的目光,翻来覆去地剜着顾弦歌的发丝顶儿,压力如山一般压得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此时此刻的一分一秒都显得无比的漫长。
就在顾弦歌支撑不住要歪倒一旁时,顾北辰终于开口说话了——
“此次你若能活下来,朕便封你为昭阳殿下,许你入朝参政,并命你接管礼部。”
顾弦歌暗自松出一口气:看来,这次是赌赢了。
她顾弦歌再不是废在紫棠宫中无人问津的帝女!
朝局,将从她踏入朝堂开始,重新洗牌!
……
紫棠宫走水后,顾弦歌便搬入了华清宫。
华清宫位于皇宫群的最西处,人烟稀少,景色秀丽,倒是个养病的好去处,更让顾弦歌感到惊喜的是,华清宫和凤九所在的栖梧宫相邻。
“殿下,你真的要和容相大人一同前往苗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