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凤九,你还记得我额头上的伤疤怎么来的吗?”
“凤九,凤九,你还记得那年桃花树下,你对我允诺了什么吗?”
“凤九,凤九,你还记得你染时疫那年,是谁衣不解带地照顾你吗?”
“凤九,凤九……”
顾弦歌一叠声的问句,没有声嘶力竭,相反,平和得不可思议。
凤九逆着风雪,已在顾弦歌面前站定。
顾弦歌被人押解起来,粗暴地按跪在了凤九的脚边,啃了一嘴的雪。
她身上全是斑驳的血迹,被风雪冻结在一起,狼狈得连最可怜的乞丐都不如。
这样一个人,无法与当初那风华绝代的人联系在一起。
凤九微蹙眉宇,持刀的手缓缓举起。
“凤九,凤九,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喜欢……”
“嚓——”
刀刃利落斩下,顾弦歌未完的话梗在了喉咙里,再也没有机会问出来。
顾弦歌双眼不可思议的睁大,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鲜血喷涌而出,溅起丈高,似乎染红了一天空的雪。
身子轰然砸下,头颅滴溜溜地滚到一边。
血,好多好多的血,那都是她的么?
凤九,凤九,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喜欢连着两声唤你的名字吗?
——因为,我在乎你,我害怕失去你。
凤九,凤九,我从不曾对不起你。我对所有人,所有人!都狠!可我从不曾对你狠下心过……
可你,次次背叛我!次次陷我于危局!我满身的伤,哪一样不是为你而受?!
恨,好恨……不甘心,我不甘心呐!
若能重来!我必定要害我负我之人血债血偿!你们渴望的、珍惜的、重视的,我必一一夺去!
……
热,好像被放在油锅里煎饼子一样的热。胸口如同闷了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得喘不过气来。
耳边有压抑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地,吵得人脑壳生疼。
烦,真是烦。
“闭嘴!”一声低喝,周遭安静了瞬间后立即爆出喜极而泣的声音。
“殿下,呜呜……殿下,你终于醒了。”
顾弦歌脑袋如同被塞满了棉花一般,又涨又疼。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入目就是一双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正直直地瞧着她。
顾弦歌眨了下眼,仍旧有点懵圈。
这里是哪里?她不是已经死了么?
环目四顾——
家徒四壁,积灰成堆,这张咯吱作响的木板床竟成了这殿内最干净完好的装饰。
头还是好重,好疼……
“殿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蘅芜双目紧张兮兮地瞧着顾弦歌,生怕她一转眼顾弦歌就消失不见。
“好……得很。”顾弦歌唇一勾,竟然露出抹苍白的笑容,衬着她湛然发亮的眼睛,蘅芜觉得,她家可怜的主子一定是脑袋坏了!不然怎么这个时候了竟还笑得出来?
“渴。”顾弦歌自是不理会蘅芜的胡思乱想,一脸淡定地说出了自己的需求。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新来过一次!前世错付的痴心,今生她要一一收回。
凤九,终有一天,我要你输得一无所有!
顾弦歌死死地攥紧了拳头。
“奴婢这就给殿下倒水去。”蘅芜抬手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转身走到桌旁。
提起茶壶倒了倒才发现,茶壶里已经没有水了。
“奴婢打水烧去。”蘅芜说完提着茶壶就向殿外走去。
“谁?出来!”
顾弦歌突的一声低喝,声音虽沙哑至极,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唬得蘅芜手一抖,差点就要将茶壶甩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黑鸦鸦的脑袋才从外面慢慢地探了进来,麋鹿般清澈的眼睛满是愧疚地盯着床板上的顾弦歌。
顾弦歌和他四目相对。
逆着光线,顾弦歌原本不该那么清楚地看见他的脸,可是,他的脸好像自带光芒,以至于她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他那张精致如画的脸。
凤九!那是凤九!
顾弦歌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几分。
她的异常,太过明显外露,不行!
顾弦歌连忙垂下头来,掩去了眼底喷薄欲出的恨意,借由鬓旁的碎发,遮住了她苍白得毫无人色的小脸。
镇定……顾弦歌你一定要镇定。你现在这么副仇恨眼红样儿,做给谁看?要知道,此刻不过是你和凤九的初见而已!若你不能以平常心看他、待他,你又怎么能保证不在以后的朝夕相处中露出马脚给他呢?毕竟凤九可是个聪明绝顶的孩子。
顾弦歌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
她恨凤九,恨透了他!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可这刻骨的恨更讽刺地证明了以前的她是有多么爱他!
“呼呼……”顾弦歌慢慢吐出几口绵长的气,这才勉强压下了胸腔中如烈焰焚烧,滚烫热烈得几乎将她灼伤的恨意。
恍如隔世,一梦经年。前世十几年前早已模糊在她记忆长流中的对话,在此刻,竟然清晰无比地重闻……
“破小孩,你还敢过来!”蘅芜柳眉一竖,劈手揪着那孩子的后衣领要把他甩出去。
孩子软乎乎的小手死死地抠着门板,硬是没让蘅芜拖动他半分。
“哎?”蘅芜也来了脾气,憋红着一张脸使劲扒拉着那孩子紧抠着门板的手。
孩子的倔强超乎想象,他紧咬下唇,鼓圆了腮帮子,硬是和蘅芜杠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孩子麋鹿般清澈的眼睛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他们说,如果把你推……推下水,他们就可以请我吃甜糕。”
“就为了一份甜糕,你差点害死我家殿下!”蘅芜简直气得不行,这个破小孩,绝对欠收拾。
“我家殿下自小身子就弱,这大冷天的,你推她下水,不是存心想害死她吗?”蘅芜杏眼圆瞪,恨不得将这小屁孩立即扔出殿门去,眼不见心不烦。
“谁告诉你的。”
冷不防的,一直沉默着的顾弦歌问出了声,声音中透着刻骨的冷意与恨意?
殿门处的两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天太冷,一定是天太冷……
顾弦歌整理好情绪,掀被下床,慢悠悠地踱到殿门处,蹲下身来,视线与那孩子平行,眯着眼笑问:“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凤……凤九。”语声带颤。
“告诉姐姐,是谁让你推我下水的?”尽管心里恨意翻腾,顾弦歌面上却能维持着虚假的温和。
“是……是四殿下身边的桂枝姐姐。”小家伙舌头打结地回到,他觉得,这个姐姐长得好好看,而且,好温柔。
“凤九真乖。”顾弦歌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语声温柔。
凤九白嫩的脸颊慢慢腾起两抹红晕,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别扭地轻声说到:“凤……凤九是男孩儿。”
“嗯?”顾弦歌歪着脑袋看向一张脸莫名其妙红透的小家伙,不解地眯着眼。
“凤九是男……男孩儿,不是女孩。”某奶娃开始无措而紧张地对手指。
顾弦歌“噗”地轻笑出声,“不信,哪有男孩长得这么漂亮的?”
“我……我真的是男孩,不信……不信你看。”凤九一边结结巴巴地辩解,一边笨手笨脚地要解裤子。
顾弦歌挑眉,一脸戏谑地看着那个脸红得可以煮虾子的小奶娃。
在顾弦歌灼灼的注视下,凤九头越垂越低。
就在凤九要褪下裤子给顾弦歌看那能证明他是男孩子的小鸟时,顾弦歌一把捉过了他的小手。
小手冰凉一片,看得出来,他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