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离开盟主府后,水玉就带着几个心腹,快马加鞭地朝着月城赶去。
“殿下。”云冥捧着京中的加急密函,恭敬地站在房间外。“吱呀”,门开了,月银雪一身赤金锦袍走了出来。此时的他,已褪下白玉面具,恢复了那如一汪幽潭的碧眸。
脱下面具,他便不是上陵宫主水玉公子,而是月朝尊崇的六殿下月银雪。
“下去吧。”接过信,月银雪转身关上了门。看着手中的信,如寄它的人一样简洁,只有短短的六个字却是玄机暗藏:京中有变,速回。
“传令下去,”月银雪对着虚空说道,“今晚好好休息,天一亮就出发,三日内赶回。还有,加强戒备,太子恐怕已经知道本殿下的行踪了。”暗处一人领命离开。月银雪疲累地躺回榻上,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不用守着。”剩余几人相互交换了眼神,闪身离开了。
“浅浅。”修长的手指摸着怀中的玉牌,月银雪失神地唤着她的名字。想到当日与她双琴合鸣的场景,心中涩然。老天真是会开玩笑,既无缘,为何又让他们之间有所羁绊。
碧海青天又怎样,一对又怎样,她心中的那个人,依旧不是他。
夜色渐深,月银雪却睡意全无,反复摩挲着手中的玉牌,思念心中的俏佳人。万籁俱静,世界都沉入深眠,月银雪神思飞远,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他双手枕着头闭上眼,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他们终于要动手了。
“堂堂男儿,为何偏做梁上君子?阁下跟了我一路,还不肯出来一见吗?”
“六殿下好耳力。”虚空中走出八个黑衣人,为首一人嗤笑一声:“水玉公子还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呢!”单凭这个称呼,月银雪就断定他们不是太子的人。皇族中知道他是水玉的人太少了。那么,眼前这几位竟能知道自己的两个身份…
想到这,他心中已有了答案。微挑嘴角,月银雪惬意地问了句:“不知影教主的伤恢复的如何?几位跟了我一路,想来也不是要取我性命,否则,早就动手了。”他曲起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说吧,找本殿下何事?”
“既然水玉公子如此爽快,我等也不拖沓了。”为首一人抱拳道,“教主派我等前来,只是想和六殿下谈笔交易。
“六殿下?”月银雪睁开双眼,仍是躺着道。“说来听听。”
“教主希望与六殿下合作。他助六殿下夺得皇位,六殿下助她一统江湖。从此以后,六殿下做天下的王者,教主做天下的霸主,两人各自为政,互不干涉。”说到这,黑衣人的声音明显染上了狂热之色。
各自为政?!月银雪心中冷笑:这影魅还真是野心勃勃,恐怕他想要的还不只这些吧!月银雪翻身坐起,偏头拨弄着发上的流苏,一脸傲然:“本殿下,拒绝。”
“殿下可要想好了再回答。”黑衣人声音陡然一变,八人微微向月银雪靠拢,大有群起而攻之之意。月银雪仿佛没看见一样一字一顿重复道:“本殿下拒绝!”话落,一阵劲风扑面而来,月银雪闪身一让,避过当头劈下的一掌。
“既然六殿下如此不识好歹,我等就不必多说了。”八人齐齐攻向月银雪。后者长剑出鞘,琉璃色的剑身在黑夜中划出一道绚丽的流光。刀光剑影中,暗红身影灵蛇一般穿梭在八个黑衣人之间,一招一式都出现地恰到好处,全然没有以一敌八的窘迫感。
缠斗间,听到动静的影卫已经赶到,几人动作默契地上前逼退黑衣人,将月银雪护在中间。
“殿下,没事吧。”云冥架住黑衣人的攻势,回头问道。
“无碍。”月银雪摆摆手,从窗户跃了下去,“本殿下先行一步,你们速战速决。”打斗中的几人闻言,招式愈发狠厉,不消片刻,八个黑衣人纷纷败下阵来。几人看向云冥,后者眼中杀机一闪:“一个不留。”音落,八人齐齐倒下,一地殷红。云冥面无表情地跨过地上的尸体:“留下两人善后,其余人等随我与殿下会合。”
“是。”人群中走出两人对着云冥微微颔首,转身整理屋内的一片狼藉。
与此同时,苏浅浅与上官云锦也抵达了锦城。两人进城后,并未直接前往锦绣庄,而是在城内找了家客栈住了一宿。第二日,才不慌不忙地回了锦绣庄。
“夫人,小姐回来了。”小翠看见苏浅浅,急忙跑进一间屋子,对着屋内的秋羽心说道。
“我知道了。”秋羽心回过头,风采依旧的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她早就收到了苏凌风的信,对于女儿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所以,这次苏浅浅算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小翠。”秋羽心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在,夫人。”小翠挺了挺腰杆,暗自抹了把冷汗:小姐要倒霉了。
“去把我刚刚做的紫酥糕端上来。”
“是。”小翠低头跑开了,夫人笑得实在诡异,看得人一阵寒颤。
糕点刚摆好,苏浅浅便欢快地跳了进来,看见屋内的娘亲,赶紧笑着贴上去,甜腻腻地唤了声娘。秋羽心不动声色地抚了抚女儿的长发,笑得分外亲切:“浅浅回来啦?”
“嗯。”苏浅浅赖在秋羽心怀里点点头,看见桌上的紫酥糕,立刻双眼放光,伸手抓了一块就往嘴里塞,秋羽心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随后进来的上官云锦看到这一幕,眉峰轻蹙,右手微动,一粒小巧的玉色药丸悄然没入苏浅浅手中的紫酥糕中。
“嗯?”秋羽心轻哼一声,犹疑地看向不远处的白衣男子。眉似青山远黛,目若皓月皎皎,一袭白衣超凡脱俗,宛如谪仙玉立。好一个丰神俊逸的少年!秋羽心眼睛微眯,扫了眼吃的正欢的苏浅浅,启唇问道:“是你?”
上官云锦也不否认,拱手道:“晚辈上官云锦拜见羽心前辈。”
“上官云锦?”难怪能破我的无味,秋羽心赞赏地点头,果然后生可畏。
苏浅浅又塞了几块紫酥糕,感到有些口渴,兀自倒了杯茶,也顾不得介绍朋友,仰头猛灌。上官云锦右手又是一动,一粒紫色药丸电射而出,却在路过秋羽心是被拦了下来。
“别喝。”上官云锦疾步上前,无奈某人专注于美食,对于二人的较量毫无发觉。她茫然地看向一脸忧虑的上官云锦,再看看一脸诡笑的娘亲,心中警铃大作。待察觉到丹田之内的异样,苏浅浅悲愤地看着秋羽心:“娘,你害我。”
“死丫头。”秋羽心幸灾乐祸地轻骂,“谁让你整天不安分的。如今没了内力,总要乖乖待在家里了吧。”
“您还说,我这性子还不是随你嘛!不知道是谁搅得江湖风雨不宁的,我哪能和你比啊!”苏浅浅小声抗议,却被秋羽心全部听在耳里。
“死丫头,还敢顶嘴。”秋羽心挑眉,“若不是这位公子,你现在恐怕更惨。”
“您还真是最毒妇人心,亲生女儿都下手。”苏浅浅咋舌,娘亲也太狠了。上官云锦取出解药,却被秋羽心侧身拦下:“这位公子不必紧张,不过是暂时封了内力,并无害处。这丫头欠管教,是该让她吃吃苦头了。”她拉着上官云锦就往外走,“来,我许久不曾出庄,早就听闻江湖玉面神医圣手无双,今日正好切磋一下。”
“可……”上官云锦还未说完,就被拉走了,苏浅浅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中怨念无限:爹爹快回来,娘亲红杏出墙了。
一上午,上官云锦都被秋羽心拉着切磋医术。上官云锦心系苏浅浅,难免走神,却也不落下风,偶有失手,也总能妙手回春。这不,上官云锦又走神了,制药时竟放错了一味白芷,秋羽心看在眼里,失笑地摇头:“年轻人枉称一回神医了。这一味白芷加进去,莫说救人,能活下去都是万幸。”上官云锦猛然回神,俯身闻了闻,果真如秋羽心所言,多加了一味白芷,他不慌不忙地抓起手边的一片金色的手掌形树叶,抬头说道:“未必。”
“好个狡猾的小子。”秋羽心自然明白上官云锦的意思,他手中的金兰正好与白芷药性相抵,还能使制成的药丸带有清香,更添了清心凝神的功效。
“玉面神医果然名不虚传,医圣前辈后继有人了。”
“前辈认得家师?”听到秋羽心提及家师,上官云锦有些好奇,师父隐居多年,已鲜少有人提及。面前的羽心前辈也是多年未出庄门,怎会认识师父?
“呵!十几年前年少轻狂,遭人暗算,承蒙医圣出手相救,这才捡回了一条命。”秋羽心落寞地笑了笑,摆手道,“不说也罢。倒是上官公子,既然来了我锦绣庄,不妨多住几天,等凌风和浅臣回来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劳烦羽心前辈了。”上官云锦也不推脱,拱手应道。秋羽心点点头,心中对上官云锦的喜欢更甚:丫头眼光不错!
两日后,月银雪返回月城,刚回宫,高和就奉月明渊之命前来告诉他:三日后,大宛使者来访,他负责招待使者。月银雪抚额,连日奔波,回来了都不得消停,这皇位果真不好争。
三日后。
清源门外,御仗罗列外汉白玉石阶上,落云枫、月银雪二人负手立于百阶之上,听着远远传来的乐声,等待即将入宫的大宛使者。
“云枫,此次大宛来访,你有什么看法?”月银雪看着远处问道。
“居心叵测。”简单的四个字,却道出了二人心中所想。
“轩辕熠还真是贼心不死。那我们就陪他好好玩玩。”月银雪玩味地挑眉,看着越来越近的队伍,高深莫测地笑了。
为首的慕容宣从容地踏上白玉阶,拾级而上。
“参见六殿下,平清小王爷。”慕容宣俯身施礼,道,“慕容宣奉我皇之命,特来拜见月皇。”
“慕容使者不必客气。父皇已在大殿设宴。慕容使者随本王来吧!”月银雪上前扶住慕容宣,淡淡说道。
“是。”慕容宣跟上月银雪,朝身后的一名男子摆摆手,男子会意地跟了上来。
落云枫扫视着跟上来的男子,目中暗光一闪:“这位是?”他看着慕容宣。伸手拦住了男子的去路。
慕容宣淡淡一笑,道:“这是本朝特使,亦奉皇命拜见月皇。慕容宣俗务缠身,日后两国邦交,便是他主管了。”
“原来如此。”落云枫收回挡住的手,径直离开,“既是特使,就一同前去。”
男子看着面前二人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快步跟上。
大殿之上,月明渊看着走来的慕容宣,朗笑道:“慕容使者好久不见。”
“慕容宣参见月皇。”慕容宣俯身参拜,顺势拉了拉身旁的男子,后者迟疑了一瞬,也跟着拜了下去:“炎羽白参见月皇。”
“都平身吧!”月明渊摆摆手,看着那个自称炎羽白,气度不凡的男子问道:“你就是新任特使?”
“是。”炎羽白颔首,面色自然,与丝毫惧怕之意。
“特使一职,意在维系邦交,至平天下。你便说说,如何才能天下太平。”
“和。”炎羽白答道。
“和?说来听听。”月明渊挑眉,倒是个人才。
“家和万事兴,国和,自然天下平。”
月明渊鼓掌:“好一个国和天下平,望你谨记今日之言,做好特使一职,维护两国和平。”
炎羽白俯身:“谨遵月皇教诲,炎羽白定当铭记。”
“好。”月明渊点头,目光转向慕容宣,“慕容使者远道而来,不如在皇宫小住几日,朕好一尽地主之谊。”
“求之不得。”慕容宣躬身谢恩,“谢月皇恩典。”
“银雪,云枫。”月明渊对着一侧的二人说道:“你们二人负责大宛使者的招待事宜,若有差池,朕必不轻饶。”
“儿臣(臣)遵旨。”二人对视一眼,会意地点头。
揽月阁西厢,慕容宣恭敬地立在炎羽白面前,俯身道,“皇上。”
炎羽白抬手止住他:“丞相,这是月朝皇宫,你我都须谨慎,以后就叫我羽白吧。”
“是。”慕容宣点点头,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炎羽白右手撑着桌面,道:“?过几日你就借口大宛有事回去。我不在宫内的这段日子,国政就拜托丞相了。”
“您真的决定了?此事凶险万分,望您三思。”
炎羽白冷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丞相不必担心我,安心监国,大宛就交给你了。”
“臣遵旨,定不负皇命。”慕容宣弯腰一拜,这个男人虽然夺走了师妹的心,却也是真心信任自己。那么。他便替他治理大宛,待他回去重掌朝政,完成他九州一统的霸业。到时候,自己就该离开了,游历江湖也罢,孤独终老也罢,只是,再也不要回来了。
几日后,慕容宣便以北蛮作乱为由辞别月明渊,返身大宛。
慕容宣回去后,对外严格封锁轩辕熠不在大宛之事,对内撤换了一批三皇子一党的朝臣,肃清朝纲,将一些居心不良之人牢牢掌握在股掌之中。在轩辕熠回来之前,他不容许朝政有一点闪失。他每日宿在皇宫的偏殿处理朝政,对于碧裳是能躲就躲。他不敢看她眼中对轩辕熠的一片深情,他怕陷得太深,伤得更深。每次看到碧裳眼中的失望,他的心便似被人一刀一刀地剜着。
碧裳抬眸看了眼依旧紧闭的殿门,微微抿唇,想了想,终是转身离开了。
慕容宣站在轩窗边,负手看着她渐渐走远的纤细身影。
相见争,不如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