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浅浅一直在照顾昏睡的青云。连日奔波,使他的身体达到了极限。天近傍晚,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对着一屋子大大小小的箱子发呆。丛昨日起,前来送首饰衣服的人都快踏破门槛了。苏浅浅无奈:难道是知道她没带女装,所以特意送来了?他们考虑的未免太周到了吧!
最先送来的是落云枫。浅青的底色,一株株荷花从裙摆处缠绕至腰间,齐胸束起。其中点缀的绿宝石反射着幽光,几支将开未开的花苞上停着一只蜻蜓,整件衣服远远看去,碧波荡漾,满池菡萏,取意正是诗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穿在身上,仿佛踏在碧波之上,如行青山绿水间,可见设计者的心思特异。苏浅浅暗暗点头:这落云枫的眼光诚然不错。
上官云锦送的衣服亦是出自名家之手。素白的面料,纤尘不染。因是宫宴,不适宜太过素净的衣服,衣摆处用五彩丝线绣着姿态各异的吐蕊秋菊,式样繁多却不显冗杂。彩色的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行动处,衣随人动,蝶随花飞,“蝶舞花间”之意正在于此。
月银雪更是出手不凡,回到宫中便向月明渊将国库中仅存的璇樱罗讨了过来,派人送到了苏宅。北有奇树,其干似玉,其花似樱,因名璇樱。取其树心的一段纺成丝线织成布料,薄如轻纱,更带樱花香味。因其树罕见,世间璇樱罗,不过两件。一件已随兰儿长眠地下,这剩下的一件,便是苏浅浅面前这一件了。触手的柔软,仿佛抚摸着世上最柔顺的发丝。鹅黄色的里裙,外罩一件浅紫纱衣,仿佛笼着江南六月的烟雨,飘渺婉约。腰间的束带,更显身段窈窕。饶是见惯了各类华服的苏浅浅也不得不叹一句:好美!
他们送便送了,苏浅浅还能接受,可这月银霜又是凑什么热闹?
一袭绯红的宫装,上面绣着大朵大朵艳丽的牡丹花,贵气逼人。苏浅浅撇撇嘴,给了两个字评价:真俗!
“呵。”不知何时回来的苏浅臣倚着门栏轻嗤:“这月银霜还真是胆大妄为,连太子妃的正装都巴巴地给你送来了。如此急进冒为。当真是难成大事。”
“大哥回来得正好,”苏浅浅苦恼地看着苏浅臣,“这么多衣服,快帮我拿个主意吧!”
苏浅臣一脸“不关我事”的样子,道:“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苏浅浅白了他一眼,指着上官云锦的那件蝶舞花间问道:“这件怎么样?”
苏浅臣自然知道苏浅浅的心思,故作嫌恶地皱眉:“太素了。”他状似随意地指着璇樱罗道:“这件还不错。”苏浅浅顺着他的手看向那一袭锦绣云裳,有些拿不定主意:她确实很喜欢这件璇樱罗。可蝶舞花间是云锦送的,不穿的话,云锦会很失落吧!
“大哥会参加今晚的宴会吗?”苏浅浅抬头看着苏浅臣问道。后者勾起一抹莫名的笑:“去,当然去。我还要查清楚一些事情呢!”
“什么事?”苏浅浅顿时来了兴趣,凑过去问道。可苏浅臣却是笑着离开了,只留她一人与衣服奋斗。
“姐姐。”杜云莺迈进庭院,对着屋内喊着苏浅浅。“莺儿。”苏浅浅从一堆衣服中抬起头来,一脸纠结:到底该穿哪件呢?
杜云莺见她仍是男子装束,吃惊地问道:“姐姐怎么还没有换衣服,时辰就快到了。”
“呵呵。”苏浅浅尴尬地挠头,“衣服太多了,不知道选哪样。”杜云莺扫视一周,双眼发亮地跑至璇樱罗旁,喃喃自语:“天哪!真的是璇樱罗。”
“就这件了。”杜云莺指着璇樱罗大声说道:“姐姐穿上一定好看!”说罢,不由分说地扑上去,伸手拉扯苏浅浅腰间的玉带……苏浅浅麻木地任杜云莺在自己身上摆弄,对方才那一幕仍是心有余悸:这丫头平日看起来乖巧文弱,竟也有如此强悍的一面,果然人不可貌相。
“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打开,杜云莺将一脸别扭的苏浅浅扶了出来。庭中的苏浅臣和刚刚醒来的青云应声回头,眼中的惊艳一闪而过。今日的苏浅浅身着璇樱罗,翩跹袅娜,婉转生姿。未施粉黛的脸上是洗净铅华的清丽。
苏浅臣看着倚门而立的苏浅浅,微微愣怔:这个妹妹极少穿女装,即使是在家,仍是一副富贵公子的打扮。虽然知道她必定是姿色出众,却没有今日亲眼所见的震撼。换上女装的她,娇俏不失灵气,美艳不至妖冶。女儿姿态尽显,尤其是那一双潋滟紫瞳,自有一种摄人夺魄的美丽。
青云早已是看痴了!
看着二人一脸呆滞的表情,苏浅浅小心地说道:“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不好看?”
“怎么会!”杜云莺得意地看着还未回神的二人,她一开始也同他们一样的表情,“姐姐今晚定然是最漂亮的。”
“很好。”苏浅臣回过神来,淡笑着说道。
“那走吧!”苏浅浅扯扯衣带,满身不自在,“青云同我们一道么?”
“不了。”青云摇摇头,“我身体还未恢复,在家里休息便好。”苏浅浅也不强求,与杜云莺一同走了出去,苏浅臣不远不近地跟着。三人出了苏宅,上了一辆马车,缓缓向皇宫驶去。
借着九龙帝佩的特权,三人一路畅通无阻,直奔凝华殿。
凝华殿此刻早已坐满了人。此次并未如花神宴一般以官阶排座,而是百官随意落座,交情好的凑上一桌。偏僻的角落里,落云枫、上官云锦、白落清、月银雪四人相对而坐,各自品茶。落云枫黑色华服,墨玉带束腰;白落清蓝色锦袍,面色温和;上官云锦白衣风华,风采翩然;月银雪暗红礼服,清贵悠然。四人翩翩公子,引得旁座的女眷悄悄侧目。苏浅浅扫了一眼大殿,趁着众人还未发觉时,快速地走到了月银雪那一桌。
“大家久等了。”她微微喘息,歉意地说道。四人看向微微弯腰的苏浅浅,目露惊艳之色。
果然,这璇樱罗,放眼天下,也只有她配穿了。月银雪心中喟叹:如此佳人,求之不得!
“坐下歇歇吧!”上官云锦温柔地拉着她入座,替她斟了被清茶。苏浅臣也跟着坐了下来,身旁的杜云莺早就被杜如海叫去了。想来也是,尚书之女,是不得与皇子同席的。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随着一声高呼,月明渊,落婉儿,月银霜和月凝雪从殿外走了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月明渊显然心情很好,与落婉儿同时坐在了主位上。月凝雪与月银霜陪在两侧。
“众卿家,今日不谈国事,也无君臣之别,大家尽情畅饮。”月明渊举起玉杯,一饮而尽。众人纷纷举杯:“臣等遵旨。”
“好。”月明渊笑着放下酒杯,威严的双目扫过大殿上的每一个人。
“千万不要找我。”苏浅浅心中祈祷,耳边传来月明渊的声音,“浅丫头,到朕跟前来,让朕好好瞧瞧。”苏浅浅苦着一张脸,慢慢挪了过去。顿时,大殿之上吸气声此起彼伏,赞叹之词不绝于耳。苏浅浅恍若未闻,面不改色地行礼:“苏浅浅参见皇上。”
纵然坊间传言极言苏浅浅之美,如今见到真人,仍是眼前一亮。这种美,又岂是用语言能够描述的!
素衣不染俊公子,
芙蓉花面俏佳人。
谋定江山美如画,
三军拜上道风华。
自此,关于绝色军师苏浅浅,民间又多了一段佳话。
“咳咳。”月明渊轻咳,“丫头,你果然倾城绝色。此次西征,平定边境,你功不可没,理当重赏。然而,你也身犯大错,理应严惩!你倒是说说,朕是该赏还是该罚呢?”一席话,惊得在场之人大气都不敢出,皆是担忧地望着取苏浅浅。后者怡然不惧抬头对上月明渊:“敢问皇上,苏浅浅何错之有?”
月明渊斜靠着椅背,抬眸一字一句道:“忤逆圣颜,其言应惩;抗旨拒婚,其行可泯;欺君罔上,其罪当诛!”一个“诛”字落地,空气仿佛都被冻结了,大殿之上落针可闻。
苏浅浅冷哼一声:“其一,皇上说过若是我助六殿下平定西方,当日之事盖不追究,何来忤逆圣颜一说?其二,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若我远嫁大宛,何来今日的胜利?其三,苏浅浅并未否认女儿身,月朝法令也没有规定女子不能穿男装,算不得欺君罔上。皇上言重了。”
“哦?”月明渊挑眉,“依你所言,是该赏喽!”
“自然该赏!”苏浅浅答得理直气壮,惊呆了一干大臣:这,这是跟皇上说话的语气吗?只有了解她的几个人失笑地摇头,同时想到:趁火打劫,这才是苏浅浅嘛!
“想要什么,说来听听。”月明渊缓了语气,让众人松了一口气。
苏浅浅早就等着这句话了,当下掀衣跪了下去,深深一拜道:“皇上要答应了,浅浅才说。”月明渊有些犹豫,他毕竟是一国之君,金口玉言,若是自己答应了,她提了什么危害国家的要求怎么办?
“皇上放心,浅浅绝不提逾矩的要求。”苏浅浅连忙保证。
“好吧!你说。”月明渊最终还是答应了。
苏浅浅又是一拜:“浅浅希望皇上能赐一道空白的圣旨。”此言一出,大殿一片哗然。空白的圣旨!这还不算逾矩!月明渊也是一惊,这丫头还真敢提!“你要圣旨何用?”月明渊饶有兴趣的问道。
“绝不为危害社稷之事,皇上大可放心。”
“好,朕便应了你的要求。”月明渊摆摆手,便有侍从奉着一卷明黄丝帛来到苏浅浅面前,后者接过圣旨,叩首谢恩:“苏浅浅谢皇上恩赐。”双手托着圣旨,苏浅浅转身面对大殿众人,目光缓缓投向白落清,清朗的声音落入每个人的耳中:“右相白毅,其子白落清接旨。”
这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求来的圣旨,就这么用了?
白落清已隐隐有些明白苏浅浅的用意,感激地看着她,后者抱之一笑。白毅从席上走至大殿之上,与白落清并肩而跪:“臣白毅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白落清平乱有功,朕心甚慰。知其与撷花坊追风姑娘两情相悦,特赐婚二人,着日完婚。另加封白落清为大将军,护皇城安全,钦此。”
话毕,众人脸色各异。白毅伏到地上,“臣……”“难道右相想抗旨?”苏浅浅抢先截住白毅的话,反问。
“臣,不敢。”白毅叩首,手指收拢,面色不善:我白毅好像没招惹这位军师吧!群臣中议论一片,讥讽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有之,看好戏者有之……
月明渊也是脸古怪:毕竟是风尘女子,莫非白落清得罪了这丫头?可看他的样子又不像啊。
“臣领旨谢恩。”白落清高兴地伸手,却被苏浅浅止住,她认真地说道:“落清,若是接了这道圣旨你此生便只能有追风一个妻子,再不得纳妾。你,可能做到?”
白落清郑重答道:“我白落清今生只愿与一人白首,当不负她。”白毅见儿子说出这番话,身体气得发抖。
月明渊恍然,原来这丫头是为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白落清接过圣旨,感激地看着苏浅浅,后者淡淡一笑,功成身退。身后月明渊平淡的声音传来:“传旨,封追风为安乐郡主,”他侧头看着首座的男子,“七皇叔膝下无子,不如就让她拜在七皇叔门下?”
“哈哈,好啊!这下本王有女儿啦!”月明潭豪爽地应下。他早闻追风其名,的确是个可怜的女子,难得的是还保持着一颗善心,王妃在天有灵,知道我们有女儿了,也会开心吧!
顿时,大臣纷纷将白毅父子围住,一改先前的鄙夷,挂着虚伪的笑前来恭贺。白落清一一回礼,白毅面色仍是不善,他始终是不能接受追风的身份。
“浅墨,你可真是大胆。”月银雪无奈,“你可知今晚你差点丢了性命。”苏浅浅无所谓地撇撇嘴:“怎么办?我可不希望追风和落清因门第之见而抱憾终生,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若是以我一人换得他们两人的幸福,也是值的。”
“你……”月银雪摇头,叹了口气,有情人终成眷属,真好!只是,自己呢?
宴会开始,管弦丝竹,觥筹交错,大殿之上,热闹非凡。然而,似乎在热闹的氛围也影响不了这珠帘内的几人,都是安静地喝茶,时不时地聊上两句。实在是受不了这样拘谨的氛围,苏浅浅独自一人退了出去在皇宫内随意走动难得进来一次,可要好好看看这象征着天下权力与地位的地方是怎样的繁华。月银霜一直注意着苏浅浅的一举一动,见她一人离开,悄悄跟了上去。
太液池边,苏浅浅独自凭栏而立,清风吹起她的裙摆,飘然似仙。
“良辰美景,苏姑娘何以独自一人在此?”月银霜在她身边站定,同样看着面前的一池浩瀚。
被扰了看风景的兴致,苏浅浅虽有不快,仍是俯身一礼:“民女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月银霜近身扶起苏浅浅,却再也未放开手中的玉腕。苏浅浅不悦得看着被握住的手腕,道:“太子殿下是否该放开民女?”月银霜却是不理,目光灼灼地问道:“本太子送的衣服怎么不穿?是不是不喜欢?”
苏浅浅冷笑:“说起衣服浅浅倒是想起来了。浅浅一介粗鄙百姓,配不上太子殿下的衣裳,明日便派人送还太子府。”
“为什么?”月银霜收紧手指:“你讨厌我?”
“太子殿下天皇贵胄,浅浅怎么敢?”苏浅浅挣了挣,道:“请太子殿下自重。”
“呵,苏浅浅。”月银霜怒极反笑,“你不过是一介江湖草莽,凭什么这么心高气傲本太子好言相对,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苏浅浅正欲反唇相讥,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上官云锦参见太子殿下。”不卑不亢得施礼,抬头直视月银霜:“许久不见浅浅,在下特来寻找。不知太子殿下笑浅浅有何事?”
“无事。”月银霜敛了怒气,不动声色地放开了手,“本太子只是巧遇苏姑娘,闲聊了两句。”失了禁锢,苏浅浅即刻快步走到上官云锦身边,感激地点点头。上官云锦又是一礼,牵着苏浅浅道:“既然太子殿下无事,云锦和浅浅先行告退。”
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的身影,月银霜右手紧握成拳:待我荣登大宝,一定要将这些人全部斩杀,一个不留!身后的竹林,碧色的眸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太液池上的凉亭,月银雪抱肩斜倚,脚步声渐近,他微微侧目,一袭浅碧云衫映入眼帘,缓缓向自己走近。苏浅臣寻了处坐下,定定地看着月银雪,后者轻轻开口:“说罢!想知道些什么?”
苏浅臣邪笑道:“都想知道。但愿六殿下能解开我的疑惑。”月银雪不语垂首把玩着手中的青碧玉牌,随手一抛,掷给对面的人。苏浅臣扬手接过,快速扫了一眼,上书“上陵宫主,授命无为”。
“明白了吧。”月银雪叹了口气,倚着柱子道:“我与你师承一人,说来,你还算的上是我的师兄,浅墨是我师妹呢!我身份特殊,当年随师父离开时,皇族除了父皇、母后、五哥,云枫外,都以为我是出宫静养。待我学成,师父送我慧剑——问情,并将上陵宫交到我手上。在皇族,我是六殿下;在江湖,我是上陵宫主——水玉公子。这样的答案可还满意?”
“满意。”苏浅臣撑着下颌,玩味的说道:“我很好奇,师弟。师父将问情交给你时,说了什么?”
月银雪的心猛得一沉,缓缓说道:“慧剑问情,只能参与江湖纷争,不得与皇族扯上关系。”
“呵呵。”苏浅臣转手将玉牌放在桌上,转身离开,“违逆师命,你应知后果。”
“不悔。”月银雪目光坚定地说道。苏浅臣脚步一顿,赞赏之色自眼中一闪而过。
“走吧。”苏浅臣边走边说道:“再不回去,怕是会有人来寻了。”月银雪闻言起身,拾起桌上的玉牌放入怀中,跟着苏浅臣一起朝着凝华殿走去。
苏浅浅与上官云锦刚走入殿内,便见月银霜向他们投来挑衅的目光,众人皆是齐齐看着他们。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月银霜缓步走到两人面前,一脸算计的笑意,眼角上挑,不怀好意地说道:“听闻苏姑娘琴艺无双,一曲清音堪比天籁,不知这舞艺如何?可否让本殿下开开眼界,一睹仙姿?”
座上的月凝雪亦是一脸傲然地站在高台之上,看着风华无限的苏浅浅,纵然是女子,也让她微微愣神。她挑衅地说道:“是呢!本宫也对苏姑娘有所耳闻,不知苏姑娘是否介意为我等舞上一曲?”
苏浅浅半眯着眼看着一唱一和的二人,心中冷笑不止:不就是想看我出丑吗?那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她抬眸迎上月凝雪挑衅的目光,启唇道:“有何不可?”音落,人已站在大殿的中央,人们纷纷停止了交谈,目不转睛地看着苏浅浅。
皇后落婉儿颇为不悦得说道:“陛下,这昭凝怎么老喜欢找苏浅浅的麻烦,连太子也跟着掺和。”月明渊轻轻拍了拍落婉儿的手背,看着殿上说道:“昭凝自小心高气傲,苏浅浅女扮男装骗了她,她自然要报复回来。至于太子,呵呵。”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苏浅浅对着众人微一施礼,抬头看向不远处负手而立的上官云锦,后者会意地一笑,白玉箫自袖中滑出举到唇边,缓缓吹奏起来。
箫声一起,苏浅浅便跟着动了起来。双臂轻抬,原本敛起的水袖舒展开来,迤逦了一地的流光。
开场,便惊艳了四座。大家都屏息看着殿中曼舞的人儿,生怕一个眨眼,便错过了此生最精彩的一瞬。
苏浅浅回眸一笑,脚下的步伐伴着箫声轻移辗转,璇樱罗随着舞步的缓急飘飖不定,似笼着江南六月的烟雨,飘逸出尘,翩翩然有乘风而去之意。
玉箫婉转,舞步生姿;缓歌曼舞,曳步生莲;轻衫罗袜,襟飘带舞;佳音如梦,长袖善舞。
月银雪和苏浅浅并肩走进大殿,便看到了这样一幕。两人双双止住脚步,看着殿中轻扬水袖的苏浅浅,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呢!月银雪轻嘲地勾起嘴角,眼前的画面太过美好,刺痛了他的眼。
今夜之前,月朝百姓都道昭凝公主天香国色,琴舞双绝;而今夜之后,人们方知苏浅浅绝代芳华,一舞能倾城!
杳杳清箫弄风月,
娉娉柳态步生莲。
一舞倾城动天下,
疑是蟾宫月上仙。
一舞毕,苏浅浅旋身施礼,扬眉看向高台之上的月凝雪。她虽对她有愧,却也不是任人欺凌之辈,别人敬她一尺,她定然还人一丈!月凝雪恨恨地看着光华无限的苏浅浅,握紧了手中的绣帕:凭什么!凭什么她苏浅浅能够轻易地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她才是天之骄女,月朝尊贵的公主殿下,才不会输给一个江湖草莽,她不服,她不服!
殿中之人久久未曾回神,倒是月银雪轻笑着鼓掌,缓步走向苏浅浅:“精彩,真是精彩。”他唇角微扬,上挑的眉眼有些无言的魅惑,“文治国,武安邦,曲惊天,舞倾城!浅墨文韬武略,不输男儿啊!”
苏浅浅闻言,原本得意的神情僵了僵:呵呵,不输男儿?!分明是在说自己男人婆嘛!她磨磨牙,扬起笑脸,一脸人畜无害道:“哪里比得上六殿下绝色倾城,更胜女子?”
好个苏浅浅!月银雪也不恼,轻笑道:“那小王就多谢苏姑娘赞赏啦!绝色倾城,本王却也当之无愧。”
一干大臣才回过神,便听到两人的对白,皆是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这,这还是他们清贵傲然的六殿下吗?!
“父皇。”月银霜几步走至大殿中央,对着月明渊深深一礼,“苏姑娘方才一舞,当真是舞进了儿臣的心中。儿臣恳请父皇赐婚,纳苏浅浅为太子妃。”
“这…”月明渊显然没料到月银霜会提这个要求,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一直坐在角落里喝闷酒的落云枫放下酒杯,走到殿中,看了一眼苏浅浅说道:“臣对浅浅倾心已久,还望皇上为臣做主。”
“草民与浅浅两情相悦,曲意相通,还望皇上做主。”上官云锦亦是俯身一礼,不急不缓地说道。
这下,整个大殿都没有声音了,纷纷看向他们争夺的对象——苏浅浅。后者一脸泰然地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一点畏缩的意思都没有。
“呵呵,浅墨还真是抢手呢!”月银雪饶有兴味地看着殿中的三人唇畔泛着自嘲的笑。
还真是羡慕他们。可惜,自己不能呢!既然知道她喜欢的是云锦,那自己就没必要让她徒添烦恼。这份情意,就让它成为永远的秘密吧!
“丫头,你怎么看?”月明渊在片刻的愣怔后,含笑看向苏浅浅,将问题抛给了当事人。
苏浅浅俯身施了一礼,回答::“陛下,民女还想再逍遥几年,恐要辜负三位的厚爱了。”毫不犹豫的回绝令在场之人又是一惊:竟然全都拒绝了!
“父皇……”月银霜上前,“既然丫头不愿意,你们三个就不要多说了。”月明渊扫了一眼月银霜,很明显,最后一句是针对他的。
“是。”三人垂首施礼,退了下去。月银霜咬牙瞪着苏浅浅,拂袖坐回席位。落云枫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什么也没说,直接请离了。苏浅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眸光微闪:对不住了,云枫。方才,若不是他站了出来,皇上真的会把自己指给太子吧!如若不是因为平清王府手握重权,与太子不相上下,皇上两边都不好偏袒,才不会将决定权交给自己,他是在帮自己呢!为了自己,他不惜驳了太子的意,与他为敌。而自己,却这样对他,还真是,没良心呢!
“为什么都回绝了?你不是喜欢云锦吗?”月银雪诧异地问道,他也没料到她会全部都回绝。
苏浅浅白了他一眼,道:“我才十五岁,还小,才不要这么快嫁人!我还没玩够呢!”她还没有游历天下,逍遥江湖,她还有好多事情想做,才不想这么早就被束缚住。
呵,月银雪听了她的回答,不禁失笑着摇头:十五了,还小吗?别的姑娘,怕是都做娘了吧!这丫头,想法总是这么奇特。
“那浅墨以为,多少岁才算不小了呢?”不小的时候,便该嫁人了吧!
“十八岁。”脱口而出的回答,这才是法定成人年龄,好嘛!
“这样啊!”漫不经心的回答,月银雪轻轻勾起了唇角:三年,还有三年,真好!
此后,宴会又归于平静,众人纷纷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品尝佳肴,欣赏歌舞,偶尔与身边的同僚攀谈几句,再未起大的波澜。
“真没想到,太子和枫儿竟然都对那个苏浅浅有意。”落婉儿看着落云枫离开的背影,不无感叹地说道。
“这算什么。”月明渊笑着睨了一眼一脸震惊的落婉儿,语气颇为无奈,“皇后大概还不知道吧!银雪对浅丫头,也是喜欢的紧呢!”
“什么?!”落婉儿“唰”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说道,“陛下,您说银雪他,也喜欢苏浅浅?”
“嗯。”月明渊点头再次肯定了她的问题,“苏浅浅抗旨拒婚,银雪便派云冥回来跟朕说情。”说到这,月明渊看着台下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的月银雪,感慨道,“云冥啊!什么要紧的事,居然派出了云冥。”
落婉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禁眼睛发酸:纵然他掩饰地再好,又怎么会瞒过她这个自小看着他长大的娘亲呢!他看着苏浅浅时深藏在眼底的感情,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个傻孩子!
“陛下。”她张张口,回头看着月明渊。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月明渊无奈地摇头,“可是皇后,难道你想再看着苏浅浅劈一次圣旨吗?那丫头桀骜得很,就算朕赐婚了,她也不会屈从的。再说银雪他,也不会同意的吧!”
落婉儿闻言,目中已有泪光闪烁:是了,她的傻儿子不会同意的。
月上中天,夜深人静,酒意阑珊。随着月明渊一声“夜深了”,众人便陆陆续续地起身离开了,苏浅浅和上官云锦与月银雪等人告别后,并肩离开了。
月银雪立在殿中,静静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原本深藏的情绪在两人离开的那一刻,涌上了青碧的眸子,忧伤浸在眼底,浓得化不来。
苏浅臣站在一角看着孤寂的月银雪,轻嘲苦笑: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他们,其实是同一种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