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军师,军师…”回营后,苏浅墨还未来得及走进大帐,就被一干士兵围了起来直呼她“军师”。她被几百双眼睛盯着,苏浅墨实在是不好意思,便故作为难地轻皱眉头,似是自语道:“主帅正找我呢!这要是耽搁了…”话未说完,众人便“轰”得全散了。月银雪虽然平日里一脸笑意,治军可是毫不松懈,自己身上的棍伤可不就是了。见众人惶恐地离开,苏浅墨捂着嘴偷笑,身后传来月银雪慵懒却富有磁性的声音,“你倒是聪明,拿我做挡箭牌。”
“呵呵,”苏浅墨干笑着转身,“这不是特殊情况嘛!”月银雪并未接话,只是一个劲地盯着苏浅墨看,仿佛要将她看穿。此时的他,已解下了方才的一身金甲,换上了一件黑底红边的云纹锦袍,不若平日的散漫,倒是更多了几分邪魅之气。实在是经不住这么灼热的目光,苏浅墨硬着头皮开口:“那啥,咱脸上,开花了?”说着,还故意眨了眨眼睛,无奈对面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她顿时泄了气,哭丧着脸看着月银雪。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月银雪突然开口打破了这种场面,“浅墨,你不觉得你该说些什么?”
“这个,”苏浅墨纠结,还能怎么说,不是都知道了么?这些话,她可不敢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这不是典型的找死么?她沉吟了半晌,小心地措辞:“那个,我一个女孩子,外出办事当然是男装方便了,你说对吧!况且,你们也没问过我吧!我也从没掩饰什么嘛!”
月银雪扬眉,“哦!这么说,倒是我们的不是喽!”
“怎么会!”苏浅墨立刻否定,顺带赔上一脸笑意,她在心中默念道:“这个时候一定要顺着他,顺着他……”
“哼。”月银雪长袖一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苏浅墨傻眼:这算什么?正纳闷间,耳边突然传来一句轻飘飘却极具威慑力的话:“还愣在那作什么,大家都在主帐等着呢!”
苏浅墨顿时苦了一张脸,不甘不愿地跟上去了。意料之中的一连串的问题没有出现,大家都是一脸平静地看着她,显然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冲众人抱歉地一笑,“对不起,瞒着大家是我不好,只是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机会,既然大家如今都知道了,我索性便全说了吧!”苏浅墨看着众人,缓缓将事情的缘由道出。
“锦绣庄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小公子,我爹只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大哥比我早五年出生。我是锦绣庄庄主的幺女,本名苏浅浅。只因外出时皆是男装打扮,化名苏浅墨,称是锦绣庄的小公子。所以世人只知苏浅墨其人,却不知苏浅浅。也因此人们都以为锦绣庄有两位公子。”他啜了口清茶润润喉,又继续说道:“大哥无心锦绣庄庄主之位,常年四海云游,因而爹娘也并未澄清此事,倒是让我以苏浅墨的名义袭了少庄主之位,这便是我少庄主一说的由来了。”说完,她看着众人,月银雪倚着榻不说话,落云枫因早知此事,脸上无甚表情,白落清倒是对她愈发佩服心中更加坚定了与苏浅墨的情谊。上官云锦依旧是那和煦如风的样子,只是如墨般的眸中轻漾着点点柔光,泄露了他此刻内心的喜悦。
许久,月银雪才开口道:“既然是女孩子,以后便搬到别院去吧,在军中和一群大男人在一起,总归是不好的。”
苏浅墨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这倒是没什么,搬到别院太麻烦了,就在军中再搭个营帐给我吧!”
“好吧。”见她一脸不在意,月银雪也不再坚持,爽快地答应了。
自那日一场不痛不痒的战争之后,大宛军队似乎安静了许多,再未派兵前来挑衅。苏浅浅乐得过些逍遥日子。自那日与轩辕嘉言一战后,苏浅浅在军中威信大增,就连城内城外的百姓都对她津津乐道。一时间,月朝不困论老少都知道了她苏浅浅的名字。京城更是因此事引起了轩然大波。
月城,太子府。
“什么!”月银霜听着影卫的报告,不可思议地拍桌而起,“你说,他是女的?”
“是的。”玄渊展开手中的画像,一女子白衣胜雪,一头墨发随风而舞,手中白绫翻飞,绝色倾城的脸上带着一抹灿如夏花的笑,眼中尽是睥睨天下的傲气。月银霜怔怔地看着画,喃喃自语:“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他轻抚画中女子绝世的容颜:“如此佳人,叫人如何不动心?玄渊,传话给那边的人,让他们密切注意云蓝关的任何风吹草动,本殿下一件都不想放过,每天都定时向我报告。”
“是,属下告退。”玄渊弓着身子退开了。月银霜依旧盯着画中的女子移不开眼,他自语道:“六弟,你真是好福气。行军打仗,身边都能有如此佳人陪伴左右,本殿下何曾有你这般幸运?”
“女的?”月明渊坐在书案前,抬头看着面前的信使,微微蹙起了眉。虽然不曾想到,但他只是小小地吃惊了一下就恢复了正常,并未如月银霜那样失态。他淡笑着对身边的高和说道:“这小丫头还真有胆量。金銮殿上和朕顶撞,还自请西征,如今更是一战成名,真是不容小觑。”
“是啊,”高和笑着附和道:“皇上,这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朕倒是很感兴趣,”月明渊笑得高深莫测:“听说轩辕熠许她后位,,却被她一口回绝了?”月明渊看着高和问道。
“是的,皇上。”高和答道:“不仅如此她还在两军阵前将轩辕熠说得一文不值。”
月明渊失笑:“哈哈,这丫头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朕很想知道,当众被辱,轩辕熠会怎么做。”他摆弄着手中的狼豪笔,一脸高深莫测:“想必那大宛使者不日便会到了,你先下去准备吧!”
“奴才领命。”高和退出御书房,心中感慨:他们的皇上,永远那么从容地掌控着一切。那些皇子背地里干的事,哪一件能逃过他的眼睛?远远地,月凝雪带着几个宫女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他收了收思绪,待月凝雪走近时,恭恭敬敬地退到一旁,行了个礼。月凝雪并未理会,只是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父皇在书房吗?”高和应了一声,目送他离开。心中不免又是一阵感慨:同为正宫娘娘所出,怎得性格如此不同?六殿下进退有度,待人接物都是大家风范,颇具皇上的风格。而这公主殿下,却是傲得很哪!他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父皇。”看到书案前的月明渊,月凝雪立刻娇唤出声,全无方才的傲慢。她轻快地走到书桌旁,撒娇的摇摇月明渊的臂膀:“父皇,今日云蓝关的军报已到,你快和女儿讲讲苏浅墨怎么样了?”
“她啊!”月明渊好笑地看着一脸红云的月凝雪,随手在书案上抽出一封信:“你自己看看吧!”说着,抬手将信递到她的面前。月凝雪忙不迭地接过信,迫不及待地展开阅读,开始还是一脸笑意,越往下看,脸色便愈发看。最后却是有些站不住脚,身后的宫娥眼疾手地扶住她,担心的唤道,“公主?”
月凝雪无力地抬头看着月明渊,泪眼迷蒙地问道:“父皇,这是骗人的对不对?你故意骗我的对不对?”看着如此激动的月凝雪,月明渊轻叹道:“雪儿,这是真的,你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不,父皇。”月凝雪尖叫出声,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我不信。等他回来,我一定要亲口问他。除非他承认,我才相信!”说罢,伤心地转身跑开了。
月明渊无奈地摇头,他对着几个宫娥说道:“快去跟着雪儿,别让她出事了。”几个宫娥闻言,慌忙跟了出去。
自从御书房知道了苏浅墨的事后,月凝雪便再未出过飞雪殿,整日闷闷不乐,食不下咽,人倒是清减了不少。月明渊一向宝贝这个女儿,自然知道这件事。无奈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也没有办法。倒是急坏了皇后娘娘,三天两头就往飞雪殿跑,苦口婆心地劝,可惜月凝雪软硬不吃,皇后也跟着消瘦了。彼时苏浅浅却在云蓝关过得惬意无比。
果不出月明渊所料,五日后,大宛使者慕容宣出使月朝,请求议和。
金銮殿上,慕容宣身着一袭绛紫官服,恭顺地跪在地上:“大宛使者慕容宣参见月皇,恭祝月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月明渊脸上带着礼节性的笑容,起手轻轻一抬:“大宛使者请起。”
“谢月皇。”慕容宣不卑不亢地谢恩,自地上站了起来,露出一张阴柔的脸,竟是女子也不及十分之一的!月明渊有些愣怔,随即笑着开口道:“慕容使者真是世上罕见的人,竟是将我月朝的女子都比了下去。”本是一句玩笑话,慕容宣却微微变了脸色。他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夸漂亮。碍于月明渊的身份,他不得不按下心中这口气,应道:“月皇谬赞了。再好也不过是副皮囊罢了。”月明渊见他进退有礼,从容不迫,心中暗暗叫好:看来这大宛也并非等闲之辈,能人异士竟这样多。
“使者此番前来,可是想要议和?”月明渊也不再多客套什么,直奔主题。慕容宣同样是直来直往。他微微颌首,答道:“臣正是为此事而来。”
“哦?”月明渊似笑非笑地说道:“声称要吞并月朝的是你大宛,如今要议和的也是你大宛。怎么,”他的语气陡然严厉了许多:“大宛新皇是欺负我月朝无人吗?”
“岂敢!请月皇息怒。”慕容宣弓着腰,从容不迫道:“我皇已知贵国国力强盛。两国实力相当,若是如此僵持不下,两败俱伤,反倒给他人以可乘之机。因此我皇特遣臣来议和。为表诚意,我皇特命微臣带了大宛特产献给月皇。”他从袖子中拿出一本折子,举过头顶。高和走下来,接了过去,呈给月明渊。月明渊看了慕容宣一眼,打开折子,大略地一扫,便笑着对慕容宣说道:“贵皇还真是大手笔,说吧,这和要如何议?”
“禀月皇,”慕容宣说道:“我皇希望此次议和,两国罢兵休战,修百年和睦。边关商物可自由通往,官府不可从中阻挠。待两国平息战火后,我皇会亲自来拜谒月皇。”
“听起来不错,”月明渊点点头,问道:“贵皇可还说了什么?”
慕容宣深深一揖道:“我皇说两国若要修好,联姻自然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我皇希望迎娶贵朝的女子成为我大宛的国母!”
月明渊闻言,嘴角噙着一抹讳莫高深的笑:轩辕熠终究是提出来了呢!他用手指轻击龙椅,脸上现出慵懒之态:“哦!朕倒想知道,贵皇是看上朕的哪位公主了?”
“非也。”慕容宣难得地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我皇希望迎娶贵朝军中的军师,名叫苏浅墨。”此话一出,殿中顿时“轰”地炸开了锅,站在右首第一个的月银霜脸色微微有些阴沉,随即又恢复了原样,他出列道:“父皇,苏浅墨一个武林世家的女子,如何能胜任国母一职。这话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了,还是在皇族中挑个端庄的公主,也不失了我朝的颜面。”
“太子此话差矣。”月明渊还未出声,慕容宣已先一步反驳月银霜:“臣听闻苏浅墨不久前曾替贵朝的林尚书洗刷了冤屈,如今更是威震四海,名扬天下。有传闻苏小姐天人之姿,世上无双。如此奇女子,怎会让人笑话!”
“此女子…”月银霜还欲说些什么,却被月明渊喝止了,他看着慕容宣说道:“慕容使者,大宛的议和,朕接受了。”
“月皇英明。”慕容宣朝月明渊深深一拜,殿上一干大臣也随着跪了一地,齐声高呼道:“吾皇圣明!”月银霜见状,只得跟着众人不甘地开口:“父皇圣明。”
“父皇,”下朝后,月银霜不甘地问道:“您为何要答应议和?您明知轩辕熠没那么好心。”
“银霜,你应该知道大宛的实力,慕容宣说得不错,若是再这样僵持下去,只会给他人以可乘之机!”月明渊看着月银霜,一脸厉色:“如今一个女子便能止了这干戈,你要知道,这个交易,我们不亏。”
“可,”月银霜还欲多说些什么却被月明渊不满地打断了:“银霜,身为帝王。须以国事为重。朕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可这点儿女私情都放不下,你又如何配作者太子之位?”话已至此,月明渊的怒气也压抑到了极点。
月银霜闻言,心中一片冰凉:父皇,还是第一次如此责备自己!他慌忙跪了下去,道:“儿臣知罪,请父皇责罚。”
“知错就好,”月明渊放缓了语气:“你下去吧!”
“儿臣告退。”月银霜深深一拜,离开了。月明渊看着离开的月银霜,心中一阵叹息:他果然还是不适合当太子。
月明渊答应议和后,慕容宣未在月城多做停留,日夜不歇地赶回了云蓝关。
“参见皇上。”经过几日的赶路,慕容轩的眉宇间显出一丝疲惫,却丝毫没有破坏到整体的美感,举手投足间魅惑十足。此刻,它跪在轩辕熠面前,丝毫没有谄媚的态度,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起来吧!”轩辕熠走下坐榻,亲自扶起了慕容宣,问道:“慕容大人,月皇怎么说的?”
“回禀皇上,月皇已答应了议和,也答应了联姻。现在赐婚的圣旨已经在来云蓝关的路上了。”
“太好了。”轩辕熠邪魅地挑眉:“朕倒想看看她接到圣旨时的表情,一定很有趣!”他大袖一挥,对着帐外喊道:“来人呐。”立刻走进来两个带刀的士兵跪在地上,等待轩辕熠的命令。
轩辕熠冷酷的脸上难得浮起一丝笑意,声音也柔和了不少:“传令下去,三军皆换上喜庆的红绸,张灯结彩,不日迎娶我大宛皇后!”
“末将遵旨。”两人抱拳,起身出了营帐。
“慕容,你远道而归,想必是累了,不妨去休息一下。”他偏头看着静立在一旁的慕容宣,笑着说道。
“多谢皇上,臣告退。”慕容宣也朝着轩辕熠施礼离开了。
碧裳站在帐外,听得分明。她抬起头,便看见了迎面走来的慕容宣,后者看见她,面色稍稍放柔了些,他对着她点点头,道:“你都听到了?”
“你说呢?”碧裳自嘲地一笑:“凭我的功力,怎么会听不到呢!”
慕容宣有些无奈,他叹道:“师妹,你何苦如此!”
“哼。”碧裳冷哼道:“你以为月皇赐婚就可以了么?你们也太小看公子了。”她一直称她公子,即便是知道了她是女子,也从未改口。她一甩衣袖,转身离开了。
慕容宣看着她的背影,心下黯然:裳儿,你为何不愿转身,转身看看我。我,一直都在,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