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谋数日,只为这最后一搏。终于,花神节到了。百官随皇上、皇后祭过花神后,皇上在绾宸殿宴请百官。这日,百姓停作一天,备上好酒好菜,一家人欢聚一堂,以此寓意与民同乐。
绾宸殿内张灯结彩,金碧辉煌。百官以品阶按次而坐。高堂上帝后同榻而坐。左边第一个位置属于太子——月银霜,其他皇子依次落座。月银雪与五皇子月银轩同座。月银雪一身暗红锦袍,赤金镶边,纯黑玉带,自有一股王者之气。月银轩青色儒衫,长发半绾,颇有几分儒生的味道。两人见面,一阵客套之后,纷纷落座。百官也忙着与相熟的同僚客套,绾宸殿一时热闹非凡。众人相谈甚欢时,门外传来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皇后驾到,太子殿下、昭凝公主驾到!”顿时百官纷纷朝门外行礼,齐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臣等恭迎太子殿下、昭凝公主!”众皇子微微弯腰,以示尊敬。
随着高呼声,门外走进四道身影,当前两个必是皇上皇后无疑。皇上明黄长袍,腰系双龙戏珠明黄玉带,上坠月朝九龙帝佩,衣摆随着脚步摇摆。皇后身着大红凤袍,上绣凤遨九天,自裙摆一直缠上腰间。一头青丝悉数绾在凤冠内,流苏及肩,行步间“叮咚”作响,面如满月,雍容华贵。太子月银霜一袭明黄太子服,头戴白玉冠,腰系流云带,俊颜如雪,嘴角挂着一抹疏离的笑,冷傲自矜。昭凝公主——月凝雪,与月银雪皆是皇后所出,是本朝公主中最受宠爱的一个。她一袭淡紫长裙,摇曳及地,一朵玉兰自左肩散开,直至脚踝,腰佩羊脂玉,耳著明月珰。流云发髻,配上今年流行的花开并蒂簪,衬得她若空谷幽兰,清雅大方。可惜,她脸上娇蛮的神情破坏了这清幽的美感。万千宠爱集一身,自是养不出那淡雅如兰的气质。
四人走进殿中,皇上月明渊扫了大殿上的众人一眼,淡淡的开口:“平身吧!”平淡的语气,威严不减,众人纷纷起身落座。昭凝公主挨着皇后而坐,放眼天下,也只有她有此殊荣。
帝后落座,宴会正式开始。月明渊公事化地宴前致辞,也就是君臣一心,同心同德什么的。百官纷纷点头附和。右首第一个,落云枫银色水纹袍,华贵清冷,自有一分高高在上的味道。他自顾自的低头饮酒,旁若无人。
众人皆是习以为常,月朝上下,谁人不知平清小王爷冷峻无双。
上官云锦依旧一袭白衣胜雪,温和地坐在落云枫旁侧,一冷一暖,格外诡异。
皇上致词完毕后,百官纷纷献上贺礼,世间珍稀,无奇不有。兵部尚书李绅手捧一个长约半寸的朱漆木盒,一脸逢迎的笑,他走至大殿中央,道:“皇上,皇后娘娘,微臣这有一对红玉佛,入不得皇上法眼,还望恕罪。臣在此恭祝皇上皇后龙凤和谐,家和国兴。”他打开盒盖,一对莹润的鸡血石玉佛便展现在众人面前。一块巴掌大的鸡血石,便已价值连城,盒中的玉佛,不知大了多少倍,还是一对,真可谓无价之宝。玉佛躺在金黄的丝帛上,散发着莹润的光芒。其他官员见了,艳羡者有之,嫉妒者有知,万般姿态,各不相同。太监总管高和接过木盒,呈了上去,皇后笑着说道:“李大人有心了,本宫和皇上很喜欢。”李绅连称“不敢”,退了回去。这时,刑部尚书林易之也步入殿中,手捧一方狭小的盒子,道:“臣恭祝祝吾皇吾后身体康健,我月朝国泰民安。”众人见他手中小小的木盒不由有些鄙夷,大殿之上顿时有些嘈杂。某官员悄声道:“这林大人也太小气了吧,这么小的东西,也拿的出手。”“哼,平时数他贪的最多,如今这算什么,表现自己清正廉洁吗?”一官员冷嘲。
“咳咳,”皇上清咳两声,大殿又恢复了安静。林易之不急不缓地打开木盒,众人待看清后,不由目瞪口呆。一个水晶球般大小的夜明珠,随着和盖的打开绽放出幽幽的紫光,竟是一颗紫色的夜明珠!夜明珠以碧、青两色见多,这紫色,却是极为罕见,而且大如水晶球,可见林易之下了不少功夫。皇后也从未见过,惊奇道:“居然还有紫色的夜明珠,林大人是哪里得的,本宫都从未见过。”林易之含糊地回道:“臣去年南海巡查,无意之中发现了它,便带了回来。”
“父皇,”一直都未开口的昭凝见到紫色明珠,撒娇地摇着月明渊:“孩儿甚是喜欢,求父皇把它送给儿臣吧!”娇滴滴的声音,格外引人注意。
“呵呵,”皇上慈爱地看着昭凝,道:“这紫色明珠道是与昭凝相配,那朕就借花献佛了,林卿家不介意吧!”
“臣惶恐!”林易之微微弯腰,“公主殿下喜欢,臣倍感荣幸。”
“那好,昭凝,林大人既不介意,这明珠,你便收下吧!”月明渊摆摆手,示意高和将明珠递给公主。
“谢父皇。”昭凝接过夜明珠,欣喜地谢恩。
看了这两人的礼物,其余人的礼物,瞬间便失了颜色。本想以此来取悦圣上的念头也打消了,气氛不觉有些沉闷。落云枫一直冷冷地旁观着,并未说话。可皇上显然不想他如意,只见他笑着开口,眼睛看向落云枫:“枫儿今年又准备了什么,每年就数你的礼物最别出心裁,这次可别让朕与皇后失望啊!”见皇上点到自己的名字,落云枫缓缓起身,淡淡地开口:“皇上谬赞了,不过云枫此次南音一行,确是得到了一件好东西。”
“哦,”皇后接过话,问道,“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瞧瞧。”落云枫拍拍双手,不一会儿,便见六人抬着一张精雕大床,材质特殊,似玉非玉。落云枫解释道:“此床名为‘蓝田暖玉’,是由南音暖玉山上采得的一块完整的暖玉石,请能工巧匠雕琢而成。暖玉非玉,却因常年浸于温、寒两泉的交接处,因此冬暖夏凉。云枫听闻皇后娘娘体质阴寒,冬日常不得安眠,便想到了这种玉石,希望能解娘娘之忧。”
皇后闻言,赞许地点头:“枫儿有心了。”她亲自走到大殿中央,抬手抚了抚“蓝田暖玉”的边缘,舒适的触感令她嘴角牵起一抹满意的笑,微微轻叹:本宫的儿子都未如此贴心,倒是这侄儿对自己事事关怀备至,真是世事难料啊!
月明渊见此情景,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他朗声道:“云枫为皇后排忧,朕便将今年新进贡的月锦赐给你了。”月锦,号称天下第一锦,布料由五色蚕丝织成,自带异香,手感滑腻,与暖玉有异曲同工之效。因五色蚕丝稀有,一匹月锦便是万金。一年的贡品不过十匹,月明渊全赏给了落云枫,对他的喜爱,可见一斑。
“多谢皇上。”落云枫谢恩之后,又坐回原先的位子上,与上官云锦闲聊了几句。月明渊又将目光移向月银雪,眼神慈祥而带着些许自豪:“银雪麽,可不能被云枫比下去了!”
“父皇,”月银雪出列:“儿臣确是准备了礼物,不知父凰喜不喜欢?”
“何物?如此神神秘秘的?”皇上淡笑着问道,刚毅的脸柔和了几分。
“六弟向来心思剔透,他这么说,便肯定会让我等大开眼界。”一直未开口的月银霜不咸不淡地插了一句,却奇异地令大殿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都看着月银雪,只见他缓缓开口:“是一个人。”
“人?”百官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月明渊也不确定地问道:“人?”他浓眉微拧,这小子在搞什么鬼?一旁的皇后脸色有些苍白,纤纤素手紧紧握住衣摆,人,自己的儿子要送人给他母亲的丈夫!
好吧,皇后想多了!月银雪无视众人各色的目光,依旧淡定自若地说道,“是的。”
月明渊见他如此肯定,有些尴尬的瞟了一眼身旁的皇后,道:“那就宣进来看看吧!”随着这话一落,门外传来声声宣殿声,众人皆看向门外,一睹此人的风采。
就这样,苏浅墨在众人的翘首以待中出现在门口。今日的他,一袭青碧长衫,墨发被碧玉簪高高绾起,额前流苏飞扬,衣带飞舞,恍若月中谪仙。众人都有些许失神,皇后见是个男人,松了口气。昭凝公主自浅墨出现在门口的霎那,便再未移开眼,她看着他越走越近,然后立在殿中,曲漆跪下,不卑不亢地盯着上方,声音是莺啼空谷:“草民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看着他,目光越发痴迷,下意识的伸手指向苏浅墨,声音响彻大殿:“父皇,我要他。”
一句话,似惊雷一般平地炸响,众人怔怔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公主,一脸惊愕。苏浅墨将头转向他,目中由茫然转向无奈,他恭敬的开口:“公主高高在上,在下高攀不起。”昭凝闻言,一脸不解,待反应过来,便化为滔滔怒火,从小到大还未有人敢如此忤逆她。正要发作,皇上却出声制止了她,“昭凝不要胡闹。”
“父皇,”她一脸委屈,眼泪泫然欲滴,接下来的话却被月明渊用眼神制止,便气愤地坐回了位子上。月明渊看着大殿之上的少年,微微抬手:“起来说话吧。”为君多年,他自然能猜到苏浅墨此行的目的,他不点破,等他自己说。
“谢皇上,”他谢恩,并未起身,“草民有事相求于皇上,不便起身。”
“那说吧。”月明渊一脸威严。
“草民想问皇上,‘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此话可有理?”
月明渊挑眉道:“千古良训,自然有理。”
“既是如此,那为官者可以为民?”苏浅墨抬头,直视月明渊。
“这个自然。”月明渊斜靠在椅背上,手指轻击扶手,显得愈发感兴趣。
“那臣子蒙受冤屈身陷囹圄,为君者却在这里行酒作乐,是否有悖古训?”苏浅墨字字铿锵。此话一出,一片哗然,已有人站出来指责苏浅墨,请皇上治罪。而他,只是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君王,眼底尽是傲然。月银雪听到此言亦是一脸担忧,看看自家父皇,似乎脸色有些难看,几乎就要按耐不住起身护他了。月明渊却有些清冷地问道:“你倒是说说,朕冤枉了谁?”“侍郎杜如海。”苏浅墨拔高声音,让大殿上的每个人都能听清,他看了看林易之与李绅,两人脸色果然有些难看。他轻扬嘴角,脸色却冷得吓人:终于知道怕了?
“他?”月明渊皱眉,思索片刻后道:“朕如何冤枉他了?”
“请皇上看看这两封信,便能明白。”他拿出那两封信,举过头顶。林易之、李绅看见那两封信,身形一僵。李绅一步迈出,道:“皇上,此人不知来历,恐怕不是什么良善的人,这信,恐有诈!”
苏浅墨冷声道:“李大人,我还不傻,若是此时伤害皇上,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月明渊看了高和一眼,后者会意地走下去,将信呈了上来。他拆开信封,眼睛一扫,面上一寒,众人见状,皆噤了声。月银雪趁机将那次苏浅墨赠他地木盒呈了上去,月明渊打开一看,面色更冷了几分。他抬眸,声音冷冽如冰:“林易之,李绅,你们还有何话说?”
“皇上,臣冤枉,定是这小子污蔑我的。”李绅手指着苏浅墨,狠声道。
“臣无话可说。”林易之曲膝跪下,认了罪。“你……”月明渊气的发抖,他极力忍住怒气,挥手道:“今日就到这儿吧,你们三个和银雪留下,其余人都退下吧!”
“臣(儿臣)告退。”众人拜别,陆续离开。原本热闹的大殿顿显空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