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欢见李满已经困极了,便只好点头。李满把又欢送到将军住的主院,见那小人儿步履蹒跚的走进了院内,他又打了个哈欠往自己所住的偏院走去。又欢躲在门后,见李满走远,又悄悄走了出来。凭着记忆一路摸到了府门口,可是却看见府门已关。这时一个老伯从门房走了出来:“小娃娃又来等将军啊?”
“老伯你可不可帮我打开偏门,我想在这等将军。”又欢执着的望着面前的老伯。
吴伯看着眼前的小娃娃,就想起了将军年幼时的样子。将军年幼时无父无母,靠着四邻救济为生,所以长得比同龄孩子都要瘦小。他报名参军那年,选官就说他太瘦小,当不了兵。可将军就执拗的站在选地,一直等到黄老将军来巡视,见到他特允了他参兵,他才肯罢休。而眼前这小娃娃的执拗劲和坚定的眼神和将军幼时简直一个样。吴伯不禁心中对又欢多了几分喜爱。
“小娃娃,你可以喊我吴伯。这点事,老头子还能做主。我这就替你打开偏门。”说罢吴伯转身打开了偏门。
又欢高兴极了:“谢谢吴伯。对了,吴伯,我叫又欢。”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难熬,直到又欢已经记不得自己数到第几颗星星了,卓将军还是没有回来。慢慢的,又欢抱着膝盖便睡着了。吴伯从门房里见又欢已经累极了睡着了,便悄悄走出了门房。
“嗒!嗒!嗒!”又欢在睡梦中听见远处有马蹄声渐渐靠近,她努力从睡梦中挣脱出来,揉揉眼睛,看见街道尽头有三匹疾驰而来的马。她又揉了揉眼睛,希望在朦胧的夜色中看清来人是不是她一直期盼着的那个人。
等不得马奔驰到面前,又欢已经跑到了街道上。只见远处的马越来越近。又欢看见打头的那人看身形比她见过的最高大孙管家还要高大一些。那人身着的鲜红战袍御马飞驰,浓重的夜色像被撕裂了一道口子,而那战袍便是这夜流出的鲜红的血。“鲜衣怒马少年时,一日看尽长安花。”又欢不由的想到这句娘亲读过的诗。
“你在等我?”男子翻身下马,然后平易近人的蹲下身子,将视线与又欢持平。又欢借着朦胧的月色和不远处府门口的灯光看见男子的眸子中似有星光流转,又似有千军万马的杀伐之气,便不由的看得呆了。
男子见又欢愣住了,不由得低声笑了。敛了一声迫人的气势,揉了揉又欢的头,轻柔的将又欢抱起:“你叫又欢?听吴伯说你一直在这等我?”
又欢听了话,回过神。视线从卓将军的肩头上穿过,看见不远处吴伯正对着她慈爱的微笑。“是,我叫又欢,鱼又欢。大将军我想问问你,你知道我娘亲和哥哥在哪吗?能不能送我回家。”
卓将军听了又欢的话,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良久他又挂上淡淡的笑,只是这次眸子里闪过一丝怜悯,他对着又欢道:“又欢,夜里露重霜寒,我们进屋去说。”
又欢被卓无极抱着一路进了住院内的书房,她觉得卓无极的怀抱似曾相识,就像是她梦中那个男人的怀抱一样温暖,让人觉得安心。到了书房内,卓无极放下又欢。虽然又欢也住在主院,白日里又随李满参观了一遍将军府,可是却并没有进过这书房。此时打量着书房,发现书房的装饰也极为简单,除开应有的书柜和书桌,只在一旁墙边有一张小榻,看来是供卓将军短暂休息所用。
“又欢,你能跟我说说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吗?”卓无极轻声的问到。
又欢想了一会便开口道:“那天晚上我睡的正香,突然听见娘亲叫哥哥快带我藏起来,然后哥哥便把我藏到了地窖。哥哥对我说我们在玩躲猫猫,他要去引开抓我们的人,于是他便一个人走了。走之前对我说让我千万不要出去,不要被任何人找到了。要是我赢了,他便替我抓一只我一直想要的小兔子。”说罢,又欢将手指放在头上比了个小兔子的动作,然后接着说:“对了,哥哥还将他心爱的短刀留给了我。可是后来你发现我了,将我带到了这里,我也不知道短刀去哪了。大将军,你看见我的短刀了吗?”
听了又欢的话,卓无极面色沉重的下来,思量一会开口道:“又欢,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事情可能会令你觉得难过,可是你要学着坚强起来好吗?”卓无极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半蹲在书桌前,与又欢面对着面。
“大将军,是不是我娘亲和哥哥不要我了?”又欢听了卓无极的话,强忍着眼泪问到。
卓无极替又欢擦了眼眶边的泪水:“又欢乖。你的娘亲和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他们绝对不会不要你的。有些事情,我本可以骗骗你,这样你就会好过许多。可是又欢,我不想骗你,不想把你当成一个无知孩童去糊弄,所以我必须要告诉你实情,你也应该知道你的娘亲和哥哥有多么的伟大。”
又欢咬紧了嘴唇,自己擦干了泪水:“大将军,告诉我实情,我会坚强的。”
卓无极看着眼前这个兀自要强的女孩,顿时觉得心在隐隐作痛,年幼时期的他自己便是如此:“你的娘亲和哥哥他们……”卓无极突然有些开不了口,他对自己这样的做法犹豫了,要将这样残酷的事实告诉自己面前这个年幼的孩子吗?
“那晚有南朝的士兵突袭向阳村,我得到情报赶去的时候,全村的人都已经被屠戮干净,除了你之外无人生还。”最后卓无极还是告诉了又欢实情。
出乎意料的是,又欢并没有哭:“大将军,我娘亲那么善良,她连林子里受伤的小鸟都会救治,上天是不会这样对待善良的人的。而我的哥哥,他对林子里的地形最是熟悉不过,他肯定能躲开那些士兵的。他们一定没有死。”
卓无极看着又欢坚定的眼神,好似她对这件事情十分笃定胸有成竹一般,忽然他也愿意相信又欢的娘亲和哥哥并没有死亡。
“对,他们一定还活着。你不是想寻你的小短刀吗?天亮我便带你去寻,再在林子里找找你的娘亲和哥哥。”说罢卓无极拉起又欢的小手走出了书房,将她送去了挨着书房的卧室。
“又欢,今晚你就睡我的卧室。我就在隔壁书房,若是有事便大声叫我。”
卓无极回到书房,见又欢房里没了动静便叫了吴参军来:“吴庸,去打探一下三年前南朝政变之后,前皇帝宇文锐是否还有家眷存活。”
吴庸听了这话,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将军这是怀疑我们捡来的这小女娃是前皇帝的孩子?可是这女娃不姓宇文啊。”
“你忘了南朝的前皇后姓什么了吗?”
吴庸听后心中一片了然,南朝的前皇后鱼桑可是无人不知。待到吴庸退了出去,卓无极坐在书桌前单手扶额,脸色一片复杂。向阳村不过是芜城周边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村庄,可是南朝突然来犯,一夜屠光了村庄所有的人。本来他还想不明白为何南朝会突然对这样一座毫不起眼的小村庄发难,可当听了又欢的话之后他突然明白了。这次南朝来犯,不为抢夺财物和侵略疆土,只为将宇文锐最后的血脉赶尽杀绝。
如果真如他所想,那么又欢于南朝与北国之间的战场来说便是一个重要的筹码。南朝的新皇帝宇文齐当年弑兄夺位,必定不会愿意让宇文锐的后人存活于世。而又欢存活于世,便等于在向全天下人昭告他的罪行。况且听又欢说她还有个哥哥,如果说又欢是女孩不能继承王位,那么又欢的哥哥便是对宇文齐最大的威胁。
卓无极在将又欢交给朝廷与放了她这两种想法之间不断徘徊。若是往日,他必定会毫不犹豫的将她交给朝廷,来换取南朝北国短暂的和平。可当他见过又欢稚嫩而坚定的眼神之后,卓无极犹豫了,这个孩子太像年幼时的他。
想来想去卓无极都想不到最好的解决办法,索性不再去想,换了一身睡袍,在墙边的小榻上闭目而眠。这一夜,不仅卓无极没有睡好。又欢也一样没有睡好。她在黑暗中握紧了拳头,不断的说服自己娘亲和哥哥一定还活着。可是她内心又清楚的知道,这样的情况下娘亲和哥哥要活下来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