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没有料到那人酒量这么差,望着正伏在自己背上睡得正憨的人儿,饶是淡漠如他,心头竟然涌起一阵歉意。
时间倒回到半盏茶之前。
陌婉望着已空的酒斛,觉得眼前一阵头昏眼花,偏巧正焚着的檀香似一道催眠魔咒,陌婉不自觉地说道:“苏公子······我······”
只听“砰”一声,陌婉便已醉倒在檀木桌上。
苏云当时也是一惊,真不知那一撞是痛是轻。这陌公子酒量未免太差了吧?想着先前那极力推辞的模样,苏云后悔请他喝酒了,踌躇了半晌,终是得出了一条结论:这人一滴酒都不能沾!
细细端详起这碧袍公子,眉目如画,肤若凝脂,由于酒劲而现出两坨粉嫩的红晕,衬得整张面庞娇艳欲滴,清俊自然,配上那天生淡淡的,连檀香都盖不住的中草药香,宛如嫡仙降世。
苏云有些呆了,好看的人他见得太多了,俊美的人也比比皆是,但他却不曾见过这般清雅脱俗,这般······自然的人。
没错,是自然。仿佛汇万物之灵气,刚柔兼备,淡然朴素,让人有种情不自禁想要靠近的亲和之力。
离开画舫,行至岸边,此刻在背上的人儿睡得酣甜,而背着她的那人却想的正深。
当花莲看到自家少主醉醺醺的被背回来时,当底下一个机灵,心中不免有担惊又生气,一个箭步上前,气呼呼地就对那苏云说:
“公子怎能让我家少主喝酒呢?!难道她没有与你说吗?她那体质是几乎不能碰酒的啊!!”
苏云一愣,为何他没说?背上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淡淡的气息一阵阵喷涂在苏云的脸颊旁,顿时内心泛起一阵愧疚之感,苦笑着对花莲说:
“苏某并不知陌公子不胜酒量,今日是我唐突了,还请陌家原谅。”
苏云笑得分外歉疚,重新提了提睡得快要掉下去的陌婉,只觉得她轻得犹如鸿毛一般,真······不像个男子。
当苏云意识到自己想多了的时候,那丫鬟竟已唤来两个蒙面的高手!苏云眼眸顿时深了许多,不自然得紧了紧双手。
“敢请公子,将少主还给我们。”冰冷的语调,甚至带些愠怒的女声。
苏云就见那人一迈步,步履轻盈,行云流水般到达眼前,朝着他发出命令一般的口吻。这般轻功,岂是一般人能企及的呢?为何这等高手,会跟随他的左右?他到底是谁?
苏云望着陌婉毫无防备的孩童般的睡颜,怀疑之余金充斥着些许留恋!幼树般的人,他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苏公子!”旁人似乎不耐烦了,低喝一声。
苏云淡淡一笑,“今日之事是苏某莽撞了,还请你们帮我给他道个歉。”
只一阵风声,那四人便远去,空气中传来一道沉稳的男声,“陌家的事,不需要苏公子涉足。”
苏云的眸子黯淡下来,独自杵在风中,喃喃:
“总有一日,我们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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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桃花源。
自那日醉酒之事已经过去月余左右的时间了,陌婉懒懒地躺在自家庭院里的凉椅上,仲春既过,空气中已然弥漫开浅夏的芬芳。
“少主。”
冷冽的声音传来,燕奔突然现身。
陌婉皱了皱眉,燕奔无事不回来寻她,莫非是······陌婉心底油然升起一抹不安的感觉。
“战衣将军回京,怕是已经查出了安暖公主的下落了······属下无能拦住他们······”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本就是我叫你不杀他们的,不知者无罪。”陌婉淡淡道,却突然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么说,秦岚知道我是谁了?”
“怕是不知。”
陌婉一呬:“如何这般肯定?”
“少主请看。”说着燕奔奉上一封烫金滚边的淡黄信函展在眼前:桃源乡少主 启奏
少主?不是安暖公主?她不记得京城有谁与她这般熟络。
大致地浏览一遍,信里的内容却着实让陌婉难办。落款——苏啸震,那个手握大权的苏相么?
陌婉妖娆地勾起一抹冷笑,果断地说道:
“燕奔,叫上燕鸿和莲儿,看来我们得上京了。”
能逼她陌婉上京,好个苏相!
“是。”燕奔做事一向沉稳且不拖泥带水,而燕鸿却是一个相反,喜欢耍小手段将敌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有他们一对兄妹在,陌婉确实很放心。
是夜。
马车行驶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莲儿终是有些耐不住性子,问道:
“少主,何事这么急要趋夜赶车?”
陌婉只笑而不作答,透过窗边虚掩的车帘,能看见漆黑的夜幕泛着蓝宝石般的光泽,如一块锦缎,有凉风吹入车窗内,带着叔春少有的芬芳花朵,钻入陌婉的鼻尖。
确实惬意。
莲儿在一旁看得奇怪,便也不做声了,靠着车内软榻上温软的兔绒坐簟,沉沉地便睡去了。
清晨的阳光总带着些雀跃鲜活的色彩,懒懒地洒在一辆行驶得不急不徐的黑箱马车上,照在车内淡然地携着书卷,品着香茗的雅人之上。
莲儿因为贪看窗外之景,竟跑去与燕鸿同坐前排,驭马去了。
陌婉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不算颠簸的马车恰到好处的起着一个舒缓按摩的作用,可正当陌婉快要睡着之时,只听得莲儿一声惊呼:“少主快来!快瞧瞧这个孩子!”
陌婉不明所以,撩开车窗的手却一瞬间僵在原地,只见莲儿怀中抱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肩部被狠狠刺了一刀,似是已经过了很久,黑紫的血液早已凝固。
陌婉眉头紧锁,这孩子······心中千回百转,虽然早已起疑,但还是没能挡住莲儿和燕鸿的双双“眼神冲击”,兀自叹了一口气,陌婉便自车厢内取来贴身的乌木药箱。此时,远在一边的燕奔看到莲儿怀中的男孩,同一时间也蹙起了眉头。
漆紫的药箱泛着古旧而令人敛心的檀香,陌婉从容地取出工具,开口对身旁吓得发抖的莲儿说:“放手罢,替我取些干净的泉水来。”
莲儿半晌才回过神来,“哎”了一声,跌跌撞撞地跳下马车。
“唉。”陌婉默默叹了一口气,这丫头该是被那场血腥的风雨给吓怕了,今日再见与当时遭遇相同的自己一样的孩子,许是又回忆起那些残忍的事了吧。
不再多想,陌婉麻利地处理着那孩子染血的伤口,带着令人安心的笑容,目光盈盈处一片清明!若是病入膏药的患者见到这般和煦的笑颜,便也想把自己的生命托付给她的罢!
一豆烛光,漫天星光。
陌婉与莲儿他们在就在一个身份不明的小男孩后,又上路了。
经过陌婉妙手回春,加之莲儿精心的呵护,那小男孩傍晚时分便悠悠转醒,展现出一张不同寻常的,格外······漂亮的脸蛋,水灵的乌黑双眸,带着不适合年龄的冷静,一张粉嫩嫩的包子脸却掩不住孩童的天真与稚气。
锐利的眸光扫过陌婉时,明显愣了一下。
之后的整个路上,听得那孩子说的唯一一句话,还是莲儿引发的:
“小姑娘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一阵无言的沉默后,传来略带怒气的声音:“我是男的!”
于是一路无话。
陌婉亦不以为意,单手支着下巴眺望窗外的景色,不再看小男孩一眼,最终像是再也忍不住般喝道:“莲儿,洗洗睡了!”
莲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已对着那可爱的小男孩问了半个时辰的话了,终也闭了嘴,讪讪答道:“是······少主。”
却不曾注意到身边假寐的男孩危险地眯起了双眸。
十余日后。
众人皆是累坏了,陌婉也不急着进宫,终于到了京城,也该让她的下人们放个假了。这话一说出口,众人皆知笑逐颜开,一溜烟地便散开了。
余下陌婉独自一个立在那儿哭笑不得,这群人······要她怎么说才好······
忽得瞥见身边还站着一人,全黑的衣着,唯有一双眸子冷冽如泉,淡定从容。
“燕奔,不必留下来陪我啊,天子脚下,那些人妄不敢行动的。”陌婉浅笑。
“少主,说不说由你,而留不留不由我的,况且你身边还有那个人的隐患。”
“······”陌婉有一瞬间的感动,燕奔燕鸿两兄妹自那场风雨之后便一直随着自己了,也不知道他们受了多少苦,却依旧躬身于我······
“罢了,随你。”收回眼中的一丝感动。陌婉淡淡道。
接下来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地方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