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是怎么了?”杨嬷嬷看到夫人通红的眼睛心里像堵了棉絮一样难受,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到床上坐下,覰了眼杨氏,柔声道:“夫人啊,不要怪老奴多嘴,这凡事须看开些!哥儿争气,以后这侯府就是哥儿的!说得不好听些,就是大老爷往后也得靠着哥儿吃口饭!以后您就是这府里的老封君,谁能越过您去?那些小妖精以后有的是法。。。。。。”
“嬷嬷想差了!”
杨氏打断了杨嬷嬷的话,用手帕揩了揩眼角的泪,“我这是喜极而泣呢!老祖宗刚告诉我,钧哥儿有侯府照顾着,让我不必忧心。”
“阿弥陀佛,哥儿有了侯府帮衬,人又知道上进了,总会熬出个前程来!这回夫人该放心了吧?”杨嬷嬷喜气洋洋道。
“是啊!钧哥儿虽聪明,奈何底子太薄,又少了名师指点。春闱落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嬷嬷,今个儿老祖宗和我说了许多话儿,你知道我当时是怎样想的吗?”杨氏一脸子的惭愧:“啊!我真庆幸老爷是个滥情的!多亏他有庶子!嬷嬷,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夫人?”
“嬷嬷别打岔儿,我没事的!原来我叹命运多舛,让我遇人不淑,遇上个胸无韬略却自诩风流的绣花枕头!但你看看我娘家母亲,看看老祖宗!他们都受上天眷顾,他们的夫君又有本事又专情,结果呢?老祖宗因为和侯爷置气,耽误了爱子;我母亲年过半百喜得麟儿,我父母一味溺爱着,舍不得管束,才养成钧哥儿散漫的性子!人虽聪明,正正经经念过几天书?我父亲原以为他在位时,修宗祠,办族学,扶持亲友,帮衬族人,给钧哥儿结个善缘。钧哥儿有举人的身份,又为他攒下了万贯家私,可保一生无忧矣!可他千算万算算错了人心,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可怜的钧哥儿,不知世道艰难、人心不古,偌大的家业几乎被他败个精光!”
“万贯家私换不来浪子回头!夫人该高兴才是!”
“嬷嬷,是我贪心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有了侯府做后盾,钧哥儿出人头地指日可待!”说罢,眼圈一红,又落下泪来,“这一切都是泽哥儿给挣来的体面!可怜我的泽哥儿,三岁起就在松鹤堂过着清修般日子!也是我们做父母的不争气,侯府的担子要一个五岁的孩子挑!想想我就揪心!”
“夫人别伤心,你没看哥儿长胳膊长腿的,长得有多好!”
“也是侯爷教育有方、老祖宗照顾得精心。嬷嬷,今个儿老祖宗和我拉家常,你不知我有多愧得慌!我也是做母亲的,将心比心,眼看着孩子颓废下去,真比摘心摘肺都痛!老爷是老祖宗的独子,手心里捧大的,你说她得有多心疼?偏老爷不明事理,恼了二老,整日不着家,流连花丛、醉生梦死。我却乐得心静,隔岸观火。嬷嬷你说,我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夫人不行这么着糟蹋自己个儿!老奴还不知道夫人?最是个嘴冷心热的!可京城看看,哪一个当家太太如夫人般善待庶出子女?老爷和夫人是因为那些狐狸精搅合的淡了情分,等老爷寻思个味来,就知道夫人的好处了!”
“嬷嬷别安慰我了,自己个儿的事自己个儿清楚,就冲二老对我杨家的恩德,我也不能任由老爷颓废下去!”
“夫人早该这么想了!有道是夫妻哪有隔夜仇?夫人放下身段,老爷耳软,多哄几句,没有不听的!”
“但愿吧!。。。。。。”
“夫人,宫里来了旨意,要夫人带着世孙入宫觐见呢!”甘草恭恭敬敬地给大夫人杨氏行了一礼。
杨氏不敢托大,赶紧扶起,“姑娘是老祖宗身边侍候的,万万不敢当姑娘的大礼!”
心里纳闷:这不年不节的传娘家人入宫也不合规矩啊?杨氏顾不得别的,急忙问:“知道什么事吗?老祖宗怎么说?”
“老祖宗说:‘告诉夫人,不用慌,万事有我呢!虽没说什么事儿,总脱不了娘娘宫中寂寞想见娘家人!老身就和夫人带着金孙走一趟!以慰娘娘思亲之苦!”
杨氏悬着的心落回到实处,只要老祖宗在身边,她就感到莫名的心安。有条不紊地按品大妆,收拾妥帖了去寿安堂见了老祖宗,祖孙三代随了传旨的内侍一起前往皇宫。
各位看官,你道皇后为何传这个旨?说起来,这是圣上的意思。光阴荏苒,穆泽小朋友倏忽长到了五岁,元和帝也寻到了中意的接班人,虽小些,可形势迫人,就想给他及早开蒙。又不想过早地暴露目标,就大笔一挥,三岁以上皇子俱到上书房读书!
旨意一下,皇子们个个喜气盈腮,开蒙,就意味着将有伴读,有伴读身后的势力,有那心思活络的早把京中大族适龄子弟捋了个遍!穆泽的点击率高居榜首!
自穆泽被立为世孙起元和帝就存了这个心思,只不过没有合眼缘的皇子才没有宣之于口。但对穆泽的关注却没有断,元和帝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桌案,吃喝玩乐达到了极致?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吃法、玩法?三五岁的毛孩子?真耶?假耶?以假乱真耶?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往昭阳殿而去。
穆皇后很惊讶,但还是恭恭敬敬地把圣上迎进了屋,帝后一时竟找不出话来,那个夭折的孩子横亘在帝后之间。
元和帝轻咳一声,打破僵局:“说起来,朕亏欠皇后多矣!梓潼痛失亲儿,本已伤心欲绝,朕还迁怒于皇后,现在思之,悔不当初!好在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是朕私心,不该把冰清玉洁的婉儿拖进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啊!”
穆皇后本是心地单纯之人,听圣上叫她闺中小名儿,铭感腹内,泪盈于睫,哽声道:“都是臣妾的错!陛下朝乾夕惕,日理万机,到后宫来本是为了偷得半日闲,臣妾却悲春伤秋、怨天尤人,惹圣上不喜。。。。。。”
元和帝望着这个良善的女人,心有瞬间的不忍——这朵娇花本该快快乐乐地开放在温室之中,由父母疼宠,弟兄呵护,夫君爱重,不该把她硬挪到严霜刀剑的皇宫里啊!
心软只是瞬间,人处红尘,有太多的无奈,他又何尝不是身不由己?叹息一声:“你我都老了,朕唯一能做的,就是补偿你的家人。。。。。。你的侄子五岁了吧?怎么样?跟朕说说!”
皇后眼前就浮现了那个粉妆玉琢的小男孩:
“姑母!”
“要叫皇后娘娘!”
“分明是姑母啊!”小男孩儿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祖母你在家讲的哦~”
“姑母,也是天下人的皇后!”
“嗷~我知道了!”小男孩严肃地点点头,“皇后姑母!”
穆皇后清脆的笑声犹如出谷黄莺,毛羽鳞鬣之间皆有喜气,元和帝恍惚间又看见了那个把笑声洒满山坡的少女。。。。。。
“听皇后这么一说,朕也很想见见这个鬼灵精怪的孩子。。。。。。这么着,皇后也多日没见家人了,何不宣了他进宫。。。。。。”
穆皇后面呈难色。
“皇后为难?”
“臣妾的母亲对泽哥儿宝贝得紧,就是府里的庶兄弟们也难得一见,臣妾也只见过一二回儿。。。。。。”
“哦?这是要金屋藏娇?”元和帝挑了挑眉,“又不是女娃子。。。。。。这倒有趣了。。。。。。你!”元和帝指了指站壁角的小太监,“到穆府传旨,着穆府女眷带穆泽觐见!”又补充了一句:“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要说!若有差错,提尔狗头来见!”
小太监吓得一哆嗦,惶恐退下。穆皇后再天真,也看出了不对,只能干着急,却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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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妇见过娘娘!”
“皇后姑母!”
穆皇后赶紧扶起母亲,眼眶发涩,赶紧眨了眨眼睛,把欲夺眶而出的眼泪给憋了回去。
“皇后姑母~”穆泽瘪着小嘴,似乎对皇后的冷落不满意了。
“这是泽哥儿?长得真高啊!”
穆泽挺了挺小胸脯,得意洋洋地望着穆皇后,像是很享受穆皇后的夸奖。
元和帝在穆府女眷进来时就躲到了屏风后,他惊奇地望着穆泽:这穆府给这孩子吃了什么呀?竟比他的八皇儿高出这许多?
“皇后姑母,给你吃奶酪!这可是泽哥儿发明出来哦~”扑闪闪的大眼睛孺幕地望着穆皇后,好像在说:快夸奖我!快夸奖我!
“泽哥儿!母亲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东西不能乱送人。。。。。。”
“可皇后姑母不是外人啊~”穆泽耷拉下嘴角,委屈得要哭了。
“行了,泽哥儿有分寸着呢!教孩子也不是这么个教法,多大点儿孩子?小心别吓着他!”
大夫人满满的不同意,似乎遇着这么个疼孙子的婆母也没有办法。只好怯懦地回答:“是!儿媳知错了!”
是个聪明的!配合得不错!老祖宗欣赏地看了杨氏一眼。
穆皇后看嫂子为难,赶紧打圆场:“泽哥儿给姑母奶酪吃,姑母也有好吃的给泽哥儿哦~”
“是什么?”穆泽的眼睛亮晶晶的,活像个馋嘴的小狐狸!
元和帝心中一动:难道传闻是真的?吃货?
“呸!”穆泽吐出口中的糕点,“难吃死了!”
大夫人杨氏吓得脸都白了,一把拽过穆泽,强按着头跪下,“快给皇后娘娘赔礼道歉!”
穆泽哇~的一声就哭了,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祖母~祖母~”
老祖宗的心都皱到一起了。“你这是做什么?”老祖宗心疼地搂住穆泽,一迭声地心肝肉地叫,等把宝贝疙瘩哄好了,冲杨氏发火道:“你这是在我面前耍威风吗?小孩子知道什么?好吃就多吃点,不好吃就不吃,难道你还指望他像大人般口是心非?这虽然是皇宫,可也是泽哥儿姑母家里!我看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多嘴?!”
奴婢们在老祖宗犀利的眼神下低下头,一个个装鹌鹑,生怕殃及池鱼。
“儿媳不敢!”杨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妇无状,请娘娘责罚!”“祖母~祖母!”穆泽摇着祖母的衣袖,撒娇道:“饶了母亲吧!泽哥儿再也不糟蹋东西了!”
“你们听听!多好的孩子!你们也狠得心责罚?”
穆皇后为难极了:她虽不知圣上欲意何为,但这样的穆泽一定不受他喜欢的!
她怕穆泽再出状况,赶紧吩咐碧玉:“领孙少爷去御花园逛逛,那个园子大,景儿也多,孙少爷一定喜欢!”
窝在祖母怀里神情恹恹的穆泽,眼睛一下子亮了!急切地问道:“有树吗?鸟窝呢?我家有好大一棵树。。。。。。”
穆皇后算是怕了他,赶紧给碧玉打眼色。
碧玉不等他说完,上前牵起穆泽的手,柔声道:“奴婢领。。。。。。”
“啪~”的一声脆响,碧玉不可置信地望着两手叉腰的小霸王。
“大胆!本少爷的手也是你这个奴婢能摸的?。。。。。。你!陪小爷去御花园!”穆泽指着呆呆的小太监道。
杨氏摇摇欲坠,老祖宗的脸色也不好看,咬咬牙跪在地上,“皇后娘娘看在臣妇面上,饶了你侄儿无状。赖因臣妇怕他学他老子贪花好色,故伺候的都是小厮、苍头。。。。。。”
杨氏也反应过来,跪下求饶,穆泽傻在当场,似乎没明白怎么回事。
穆皇后脸色苍白,她万没想到,那个软软蠕蠕的孩子眨眼成了小霸王!这个事实让她伤心,“母亲岂不闻惯子如杀子吗?”
老祖宗有些不悦,但还是解释道:“泽哥儿并不是不讲道理的孩子,相反他聪明得紧!”
老祖宗满是皱纹的脸笑成一朵老菊花。
“别看他小,那些奇思妙想就是大人也未必想得出。。。。。。”
有这么惯孩子的吗?穆皇后愣在当场。
元和帝嘴角直抽抽!话说你儿子贪花好色就对孙子坚壁清野,是不是矫枉过正了?
“皇后姑母!皇后姑母!”穆泽急切表功,“泽哥儿想出很多好吃的!冰淇淋~香酥鸡~糖醋鱼~。。。。。。。”
啊要~我的心肝儿!穆皇后恨不得捂住那一张一翕的小嘴儿!
“对了!我还想出新奇的玩法啊,连祖父都夸我聪明呢!是不是祖母?”
仿佛怕皇后不相信似的,赶紧向祖母求证。
“是~!我的乖孙!”
总算不说吃的了,穆皇后长出了一口气。好像会玩儿也不是多光彩的事,但总比吃货强得多吧!
“皇后姑母你不信?”穆泽也不吵着去御花园了,拉着穆皇后的手,“好吧,我们就玩个我刚想出的小游戏——烽火连城,您就知道泽哥儿没有撒谎!”
穆皇后惊讶地看着小家伙在纸上勾勾画画,一会儿就画出个四四方方的连城来!不用什么当着,画的这么直?穆皇后睁大了眼睛,看着穆泽小大人似的摆弄着棋子。
“黑子代表皇后姑母,白子代表我,我占城这个角儿,从这里进攻,您占领对面的城池,也向我进攻。。。。。。就这样,皇后姑母看懂了吗?”
“这。。。。。。这是泽哥儿想出来的?”穆皇后一脸的不可置信。
老祖宗与有荣焉,“这回娘娘相信老婆子的话了吧?泽哥儿还有好多本事没使出来呢!”
元和帝好奇极了,到底是怎样的游戏让皇后震惊,穆皇后虽然人情世故不通,可是才华横溢啊!
等到老祖宗等走了,元和帝从里面走了出来,急不可耐地看穆泽画的连城。此子的确聪明,可惜聪明用错了地方。元和帝惋惜地摇了摇头,都说穆老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也不过尔尔!转念一想,这也许是昭明侯想要的?毕竟,一个聪明的纨绔要比野心勃勃的蠢蛋强!细想想,还真像昭明侯行事风格!一个有头脑的纨绔于侯府无伤大雅,可对一个帝王来说却是毁灭性的!看来得另寻他路了!但也不能便宜了其他皇子,毕竟侯府的实力摆在那儿,他可不想八皇儿承继大统的路上再添劲敌!
回到侯府,大夫人杨氏亲自服侍老祖宗盥洗更衣,老祖宗拍着她的手,“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好好休息。不用担心,若我猜得不错,八成是伴读的事!今天咱娘几个演了个好双簧!圣上不会再打侯府的主意了。”
穆泽在旁边吃吃地笑。
“泼猴儿!耍了一天宝儿,也不知累得慌,说说,想到了什么有趣的,让我和你娘也乐乐!”
穆泽实际上是想起了前世雷人网络语: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流氓有文化!可这能说吗?不怕,咱会仿词啊,于是,慢条斯理地说:“伴读不可怕,可怕的是伴读有文化!”
“你这促狭机灵鬼呦~”老祖宗畅意极了,真想看看藏身在后面的元和帝的嘴脸,他的脸上变化一定色彩纷呈!这么多年的郁气一扫而空,朗声大笑。
“就是吓着了姑母,怕是再也不敢招我入宫了。”
老祖宗和大夫人同时想到皇后娘娘捂着胸口羞愧难当的样子,既心疼又好笑。
“哈哈~你们都被姑母骗了吧?”穆泽得意洋洋地望着二人,促狭地说:“皇后姑母聪明着呢!你们想想?我这吃货可是过了明路的!以后但凡有好吃的、好玩的,作为有孝心、有文化的娘家侄儿是不是该孝敬皇后姑母一份呢?”
昭明侯远远地就听见寿安堂里笑语盈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