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陆心怡想到了对策,但真正地要付诸实施时,她却觉得非常困难。第一,她并不擅长跟领导打交道。从来不会奉承领导的。生怕到了领导那里,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所以一想到要去领导家,她心里就发怵。第二,她胆子也小,又怕自己跟市局局长那里告了状,万一走漏了风声,搞砸了,张立知道了,自己就会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说不定会整得自己更惨。自己以后的日子可就更难熬了。第三,她从来没去过局长家里,不知道局长家的门子朝南还是朝北开。也不知道跟谁打听。生怕自己一打听,让人猜到了意图。或者,走漏了消息,反而不妙。所以,虽然下了决心,却一拖再拖。她总是幻想着张立跟李贤能放松对自己的报复,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这样自己也会打消去局长那里告状的念头。又或者时间一长或者他们会忘记那些让他们不快的事儿也不一定。她的性子就是爱妥协,不被逼急了、走投无路了,绝不反抗。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水浒传》里的林冲。
然而,现实却十分残酷,把她的幻想一再地打破。
在分局的民主生活会上,张立再次点名批评她,说她不注意团结同志,并让她当众检讨。还要她把她开的完税证拿出来,一张一张地看,吹毛求疵,说她不加强业务学习,业务水平一塌糊涂。前一个月前还夸自己的业务水平这么好那么好,现在这个李贤一来,改口改得这么快。反差这么大。分局干部们都带着完税证,但张立就是只查她一个人的,别人的票都不查。并厉声训斥她。很明显的报复。而这变本加厉的报复,使陆心怡十分狼狈,禁不住当众落泪,替自己辩解。
只因这一下,让陆心怡对张立、李贤抱有最后的一丝幻想彻底破灭了。
陆心怡左打听,右打听。打听到了市局局长(一把手)的住址。在星期日休息的时候,买了些水果之类的礼品,找到了局长家里。局长夫人开的门。陆心怡问:阿姨,我是税务局的,赵局长在家呢吗?
局长夫人说:在呢。今天在家里休息呢。进来吧。说着把陆心怡让进了客厅里。又对里面说:老赵,你们单位的人找你呢。
赵局长应声而出:是小陆啊。稀客稀客啊。今天没去上班去啊?
陆心怡说:今天不是歇星期日呢吗。所以我就过来看看您。
赵局长让陆坐下。陆心怡依言坐在沙发边上。
赵局长说:怎么样,小陆,在瓜王镇那个地方还习惯吗?
陆心怡说:原先还行,现在,我都快待不下去了。说着,眼泪流了出来。
赵局长说:又怎么了?
局长夫人忙端来一杯茶:喝杯茶吧。别哭啊。
陆心怡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就把张立上任后,怎么把瓜王镇税收管理权揽在自己手里,一个干部也不用,自己当总管理员。把企业全都抓起来。他哪儿是抓税收完任务啊,他从这个企业借三万,那个企业借五万,他自己开厂子。他为那些新办的企业申请一般纳税人,办一个要收人家三四千的代理费。我上某某企业去,人家企业主就那么说的。他跟人家说是请市局的领导吃饭、送礼用的花销。还有好些个单位,根本就没有经营场地,纯属皮包公司,他也为人家申请办一般纳税人资格。说什么只要交了代理费,都能办成。瓜王镇一共办了一百多户的一般纳税人,他得收多少钱呀。这还不算,俺们的季度奖金下来了。他都看在眼里了,说要填了给涉外科长送礼的坑。说俺们也没收税也没完任务,奖金没俺们的份儿。那是他给涉外科长送礼,让人家把他管的企业的税入给俺们瓜王镇的库了。顶了瓜王镇的任务。
局长问: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陆心怡说:他不是在瓜王镇东边一个乡开了个体品厂嘛。附近做买卖的人说,他经常在旅馆的小黑屋里跟人赌博,有时候还躲在小面包车里头打牌九。一输就是一万多。俺们分局的人都不干都反对,他才没有扣成俺们的奖金。他还让我去几个企业查帐,查出漏税来也不让人家缴,他跟人借了钱抵顶应缴的偷漏税。
陆心怡接着说:最可气的不是这个。2个月前,俺们分局不是分配过去一个女的呀。叫李贤的那个。张立安排她跟我一个宿舍。某月某日早晨,我上班去,快九点了都(其实是过了九点)。我打开门一看,张立跟李贤正在一个床上睡觉呢。大夏天的,两个人都一点儿衣裳也没穿。毛巾被也都盖着一点。我看见了,吓了一跳,啊地叫了一声,退出去了。他们两个才醒了。刘让在外面听见我叫了,问我怎么回事。我就告诉了她。谁知道她到处宣扬。搞得不只是单位的人,连周围做买卖的人都知道了。张立跟李贤就以为是我宣扬的。整天变着法子整我、治我。整天一看见我,就猛训我。一开会就当众批评我,都开成了批斗会了。分局的人们都是势利眼,一看我得罪了领导,全都墙倒众人推,结果他一训我,别人也跟着添油加醋。我跟李贤说话,她也横得不行。再这样下去,我都快被大家伙踩死了。
赵局长说:张立这个人,一开始,我就觉得他没有领导能力,他就天天天地找啊,找了这个找那个,为了当这个分局长,他找了很多人,我没了办法才让他当的。想不到他居然搞得这么乱。
陆心怡说:赵局长,你赶紧把我调离瓜王镇分局吧,再熬下去,我就真的被他们给整死了。现在张立又让李贤管票证去了。我每个月都要跟她缴票,缴款入库什么的。都要看她脸色。有时候,她忙着,我跟她一说要缴票,她没来由地就破口大骂。说什么‘没看见他妈的老子正忙着呢吗,连这个眼色也没有,长这么大了,白活了’。缴票的时候,她又没完没了地挑我毛病。然后又跟张立汇报去。张立又过来接着训我。两个人轮着班训我。我都快被他们逼疯了。他们训我的时候,分局的人们都是墙倒众人推,为了巴结讨好他们两个,大家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相践踏。
赵局长说:人员调动也不是什么小事,容我跟其他副局长商量商量吧。你也想开点。别把他们的话太放在心里了。天天跟他们生气,可不行。也不值得。
陆心怡说:再心宽的人也受不了这个,又不是一天两天,这天天守着呢。再不把我调开,我还被他们气死了呢。
赵局长说:好了,好了,别气了。你先回去。等我星期一上班去跟其他副局长们商量一下。再派人调查一下去。尽量别得罪人啊。
陆心怡说:我哪敢得罪他们啊。一个分局长,一个会计,我哪儿敢惹啊。天天巴结他们还来不及呢。
赵局长笑了,说:你怎么巴结他们了?
陆心怡说:我经常给他们买雪糕,买水果给他们吃。人家李贤根本不领我的情。哪回都不肯吃。都不搭理我。我跟她说话,也不吭声。给她缴票和税款的时候,横得不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