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们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就都看向凌世杰。
凌世杰皱眉看着林氏,问道:“思音,你就别拦着了,这个守门的丫鬟,是罪有应得,若是我现在不惩戒于她,那底下的人看着,以后不就有样学样,那你这思音阁,以后的安全堪虞啊……”
林氏看了看被压在板凳上哭得满脸泪痕的小翠,她拉过凌世杰的手,轻摇着头,说道:“老爷,妾身知道您是为了妾身好,但您也得顾着咱们未出生的孩儿啊,这个时候,院子里是很忌讳血腥之事的,咱们就当给肚子里的孩子积点福,别打这丫头板子了吧?”
“况且。”林氏抚着自己的肚子,又看了看老夫人院落所在的南面,在凌世杰耳边低声道:“娘对妾身的偏见似乎有些深,若是咱们在这个节骨眼硬是杖责了小翠,万一出事,你让娘如何对伺候了她大半辈子的邱妈妈交待?”
恐怕到时更是雪上加霜,老夫人甚至会从此将她这个儿媳妇恨到骨子里。
林氏实在不想见到这样的局面,因为就算她以后顺利拿回掌家的权利,没有老夫人的支持,她也很难统驭所有的下人。所以,只能极力劝阻着凌世杰。
凌世杰因为林思音的话而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拍了拍林思音的手,便转头对那丫鬟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罚这丫鬟半年俸银,逐回松柏院好好学学规矩!”
凌世杰说完对小翠的处罚之后,他回过头看着林氏,问道:“可还满意?”
林氏的唇角微微扬起,说道:“老爷英明。”
在凌世杰看来,她唇角的那一抹明媚的笑容,简直连秋日里开得最灿烂、最夺人心魄的名贵菊种“绿牡丹”,都要为之黯然失色。
凌世杰看着林氏的笑容,他的心,随着林氏眼睛中最为璀璨的亮光而雀跃着,仿佛只要能有眼前的这个人相伴,一生足矣。
花月容看着两人眉目传情,她手背的青筋骤然凸起,原本被拿在手中的丝巾,此时竟被五指绞得紧紧的,皱得连本来面目都看不出来。
“母亲,冷静……”凌若雪走上前,抓住了花氏的手臂。她手上施力,痛觉令花氏回神过来。
“雪儿……”花氏看着凌若雪,眼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悲痛。
凌若雪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花氏,她只能手上施力,借由紧迫感,提醒着花氏,“母亲,看父亲那样子,似乎还没对林氏忘情,林氏想夺回掌权的机会很大,您就算不为别的,也得为我和冰儿想一想,决不能在这个时候被打倒了呀……”
或许是凌若雪的几句话说到花氏的心坎里去了,她随机便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竭尽全力将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
“娘亲,不是说,要给林氏好看的吗?怎么现在,只有一个闯空门的被抓住了?”凌若冰让水碧去打听,结果发现,花氏安排的人,似乎已经被抓住了。
这样的结果,让凌若冰恨不能接受。如果才刚开始就被抓住了,那后面还玩什么?还怎么收拾林氏?难道,又要让凌若悠逃过一劫?凌若冰在心底不忿地想着。
“哼,这些府外来的野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进个小小的院落,都能被抓住的,真是丢脸!为今之计,只要那男人紧咬着林氏不放,再有雨儿原先留在屋内的‘物证’,谅林氏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救不了她自个和肚子里的孩子!”
花氏盯着凌世杰对林氏嘘寒问暖的背影,心道:表哥,等着吧。很快你就会知道,你宠爱的那个女人是多么的水性杨花,不甘寂寞。到那时候,你就会发现,世界上,只有我对你是最真心实意,无怨无悔的!
凌世杰处置完小翠的事,便又继续问道:“谁是今天越宅掠物的贼人?”
他话音一落,就见两个粗使婆子押着一个穿着破烂,眼神猥琐的大汉走了过来。
那大汉一来到凌世杰和林氏面前,本来想行礼,未曾想,他看到了林氏,眼睛兀的睁大,神情激动,冲着林氏就嚷嚷起来,“小音,快救我,我是来看你的,没想到,就被她们……”
那大汉,眼神中透露出淫邪的光芒,让人看了,从眼睛到心情,真的很不舒服。
林氏在那大汉朝她冲过来的时候,尽管心里十分害怕,她却还是强撑着不躲闪。因为这个时候,她大概明白那些人这么做的目的了,她越躲闪的话,就可能被人说得越不堪。
四月在那个大汉即将碰到林氏的时候,拿过扫帚,将那个大汉的手一挡,甩向了一旁。
“哪里来的刁民,竟敢来冒犯当今丞相夫人?简直无法无天!快,从实招来,到底是谁派你来这里恶意诋毁的?”
四月厉声喝问的样子,成功将那个大汉吓阻了。他不顾手上钻心似的疼痛,舔着笑,说道:“女侠息怒,息怒,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小的乌达哪敢胡言乱语?小音,哦,就是你身后的丞相夫人,她早前硬是强拉着经过这院落的我,进屋中……”
“住口!你到底是受何人指使,竟这样来污我清白?就不怕遭天谴吗?”林氏厉声喝止乌达的污言秽语,随后,她转头去看凌世杰的反应。
但结果却令她失望,此时凌世杰的脸上,表情不悲不喜,他完全一副局外人一般的模样,冷眼看着所有一切的发生。
这样的凌世杰,让林氏感到心灰意冷,她的心情,才刚从天堂回到地上,就马上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那种巨大的落差感,让她气愤难当,恨不得撕烂了乌达的嘴脸,同时她又被凌世杰的冷淡和疏离,伤得体无完肤。
对着眼前的人,林思音不禁想问:这么多年的夫妻恩情,竟都错付了吗?为何一个子虚乌有的谎言,就能让他变得这么陌生?他竟连自己的解释,都似乎不愿听了呢。
“呦,大姐,这就是你所谓的‘姘夫’吗?长得真是不咋地,不是妹妹我说你啊,就算您埋怨老爷不能常常来陪伴您,您也不能赌气找了这么一个连入眼都没资格的人来气老爷呀……”
花氏的声音,如同虚空中的利刃,带着莫大的杀伤力,向林氏劈面而来。
“住嘴!”凌世杰终于有反应了,而他的第一句话,就是甩了一巴掌,让花氏说不出话来。
“表哥!”花氏莫名被扫了一巴掌,这样的结果,让她不能接受。她抚着肿红的脸庞,难以置信地看着凌世杰。
在她的设想中,就算凌世杰因顾念林氏肚子里的孩子,起码也得将林氏关押到厨房,到时就由温柔的她来当他苦闷时期的解语花,她很快就又能将凌世杰的心夺回来。
可谁能想到,凌世杰竟然毫无预警地扇了她一巴掌。
凌世杰一个眼刀丢过去,抛下了一句:“不想滚的,就给我闭嘴!”
数十年没听到凌世杰爆粗,花月容一听到这话,就噤声不语。因为只有她才明白,凌世杰只有在愤怒到极致的时候,才会像今天这样,破口大骂。
虽然那程度比不上是市井里的泼妇骂街,但这对于读了数十年孔孟之道的凌世杰,却已是爆粗的极限。
凌世杰气红了眼,他冷冷扫了林氏一眼,说道:“就算要污蔑,也得要有污蔑的证据,本相就给你个机会,你到底是怎么和林夫人认识,进而深交的?”
那大汉一改猥琐的样子,他忽而深情地说道,“丞相,我和小音是真心对彼此的,你就行行好,成全我们吧。”
“你!咳咳、咳咳……”林氏因乌达的话,气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她差点咳得连心都要呕出来一般。
乌达继续肆无忌惮地毁着林氏的声誉,“小音,这么快,你就忘记了我们在花前月下许下的誓言了吗?你不是说过,府里无趣,很想和我一走了之的吗?而且,你还非要我给你个信物,当天夜里,还硬拉着我,将我贴身的汗巾抢了去……这些,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住口!你这般血口喷人,就不怕死后下地狱吗?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四月举了举手中的扫帚,威胁着乌达说道。
乌达因这话,有了细微的闪避,但却在看到花氏的眼神之后,忽而停止了闪避,他继续挑仇恨地说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丞相如果不信,可以进屋搜查一番,前些天,我的汗巾被小音拿了就藏在了屋子里……”
凌世杰淡淡扫了乌达一眼,问道:“我问你,倘若进屋没找到你所说的汗巾,你该当如何?”
乌达听了这话,一时愣住了。他嗫嚅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而凌世杰看着他这样,就兀自说道:“要不然我替你想一想,如若没有汗巾,就拔了你这根造谣生事的舌头,你看如何?”
乌达咽了咽口水,在瞄向花氏之后,得到她肯定的眼神,他才又说道:“丞相您还没说,如果搜到的话,又如何呢?”
凌世杰冷哼道:“那就等找到以后再说吧。”他话一说完,就率先朝屋子走去。
而此时,屋门被打开,凌若悠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给父亲、娘亲请安。”凌若悠来到父母面前,微微福了身。
随后,她走到林氏身边,揽了揽她的肩膀,轻声安慰着她说:“娘亲,没事了,没事了……您别生气,那个乌达,我自会好好教训教训他那个口臭的毛病的!”
“悠儿……”林氏本来因为散步而渐渐回转的气色,却因乌达这个人,毁了个干干净净。
她神情痛苦,头无力地俯倒在四月的肩膀上。在绿绦的搀扶下,她勉强起身,看了看凌若悠,结果眼睛里却委屈地蓄满了泪水。
“四月、绿绦,好好照顾娘亲,从现在开始,任何人想要靠近林夫人,你们都优先有权利用你们的方式将那些烦人的苍蝇赶走!”
凌若悠横眉冷对的样子,和冷着脸的凌世杰如出一辙。众人看在眼里,心中都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就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丞相,虽然这个少年版的,显得太过秀气了一些。
那个乌达一听到这话,就大喊着:“冤枉啊!还有没有天理了?这世道,勇于出来说实话都不行了吗?这样要让百姓们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