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立记忆》 第一章 问候

    “亲爱的姐姐，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尤特拉最后的战火也熄灭了，人们为了自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们损失了三分之二的人口，但是希望的种子将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生根发芽，不久后，新的尤特拉将重新崛起，我们聚集了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科学家，他们将为了人类最终极的梦想而倾注他们毕生的心血，建成这个星球上最后的，也是最伟大的文明。”

    “在历经数次战火洗礼后，人类从未离这个崇高的理想如此接近，以至于我们如此兴奋，我们正在见证着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社会变革，一个不再有战乱，饥饿，杀戮，阴谋，憎恨的世界即将降临在这颗星球上。感谢上帝的护佑，使我们得以浴火重生，不断变得强大，掌握正义的权杖，庇护天下的子民。姐姐，再过不久，你和父亲就可以启程前往尤特拉，愿你们一切安好，我很想你们。爱你的罗琳。”

    很多年后，罗琳再次打开这封从未被收到的信件后，心里早已没有了曾经的波澜，这封信也随着时光变得枯黄，那些墨迹同记忆一样斑驳不堪。关于父亲和姐姐的回忆早已消散不见，她只知道，他们的死几乎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在他们的一生中从未看到过希望的曙光，哪怕只是擦肩而过，正如那封从未收到的信。

    罗琳觉得他们也许不会因此而遗憾，毕竟，记忆之于人类，不过是大脑神经回路内一些高速奔流的神经信号和快速分泌的递质而已。快乐也好，悲伤也罢，最终都会被时光分解，甚至是被人工分解，维持尤特拉社会根基的，正是这种可以任意改变人们记忆的技术——神经语言程序学。罗琳知道，所谓利用现代科技来抚慰人心理创伤的科技，不过是玩弄人心的把戏罢了。但社会需要的是稳定，高效和团结，而消除人们心理的负面记忆，为他们编织快乐恰恰可以提高劳动生产率，于是这种技术就变成了必须。或许，人工遗忘正是减轻人类痛苦的不二法门。这些修改通常发生在人们最不易察觉的睡梦中，糟糕的记忆将被美梦所替换，直到人们分不清那些是真实，哪些是虚幻。

    的确，在经历了无数次战争的创伤后，人们太需要忘掉一些事情，开始新的生活。而有些痛苦太过于深刻而人类又过于脆弱，这时，神经语言程序学便为人们的迅速重新振作提供了可能，这也是尤特拉能在废墟之上迅速崛起的原因，一百万平方公里之大的城邦的建立得益于永远乐观的一群建设者们，而他们曾是在末世中挣扎的幸存者。依赖这种科技的社会的出现堪称是一次人类的进化，几乎是同时的，尤特拉建立起的“中心”社会成为了这个星球的中心，宛然有奥林匹斯城般的气势，人们聚集于此，安居乐业。而以此为交换的，则是旧世界文化的陷落，音乐和绘画的艺术因为不再能引起人类的共鸣而被束之高阁，人们也不会再为小说和电影中人物的故事而欢喜和悲伤。正如巨匠科尔先生说：科学才是最美的艺术。

    人们唯一继承的，只有一本残破的旧世界的神话，而大多数对此毫无兴趣，只有一些名字被引征作为一些先进系统的代号，仅此而已。

    罗琳走进一间漆黑的房间，房间的正中间摆放着一个巨大玻璃容器，正发出隐隐的绿色光芒。

    容器里面躺着一位赤身**少女，有着精致的五官和柔润的银色长发，使得这容器很像一只放置玩偶的展台，那里面流淌着绿色的发光液体，微微浸润着少女的肌肤，少女胸前一道骇人的伤口清晰可见，宛如一块有着瑕疵的碧玉。

    罗琳面无表情地看着柜子里的少女，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同自己对立了长达三年之久的宿敌。而现在她就静静地躺在这个柜子里，像个玩具一般，任自己处置。

    她有罪，却罪不至于死，至少她还有些别的用处，罗琳这样想。

    在她康复的时间里，罗琳领导的小组能做的，只有静静地等待局势的变化，看看她的那些部下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惊喜。而她很确信他们已经在路上了。在这感觉有些漫长的等待里，罗琳想的，只有如何问候那个落寞的旧世界。此时的少女，正在做着一个很长的梦，长到仿佛是来自远古时代的呼唤。

    “艾尔希娅，艾尔希娅”

    她分不清是谁在叫她，只是这种感觉如此熟悉，正如某个清晨你正好睁开眼睛，而阳光恰到好处地照进来拥抱你。于是，无数的记忆涌了上来：年迈的父亲，罗德号，索拉姆，拉夫罗斯计划，十八天使，伊甸系统，还有千涯而这些记忆正随着那些缓缓流动的液体慢慢散开，胸口的伤也在渐渐愈合，神经元系统正在为她清除曾经的记忆，而这个过程是缓慢而有序地发生在这个漆黑的世界里。等待艾尔希娅的，将是一个她从来都不曾了解的新世界。

    也许她并不知道，也就是此时此刻，那个叫千涯的男人正在策划一场足以改变这个世界的计划，而她正是这个计划的中心。在经历了索拉姆之战后，她领导的反抗军不只失去了堪称世界三大巨舰之一的罗德号，有生力量和根据地也损失殆尽。而每一次，上帝都选择站在强权者的一边，优胜劣汰的法则永远都不会因时代的变化产生动摇，人类毕竟还只是渺小星球上弱小的一只孤舟。这个时代需要“中心”的支配，就如同宗教般使人得以安慰，又不会对人有害，即使是在不得已的时候清除掉危害世界的所谓异类的存在。这种来自旧世界人民的反抗，最终会因为时代的变迁而落下帷幕。一个理性社会的时代已经来临。

    下一步，尤特拉城将建成人类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由神经元计算机支配着的世界，高效的资源分配将使得人类社会得到前所未有的飞跃式发展，而社会本身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生命体，高度自治，而居民就是他身上的一个个细胞，这也许就是人类社会发展的终极水平。繁荣的新世界的曙光，仿佛是神明送来的问候，教导着人们，去照亮整个被纪元战争损坏的家园，人类唯一的地球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