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雨说完就走。决绝的态度。几乎是毫不犹豫的。
那男生听完之后。只是怔怔地立在地上。双脚就像是生了根一般。整个人仿佛一棵树似的。一动也不动的。
秦阳看着他。心里忽然生出些说不出的复杂。
想起那个滑落的孩子。天知道他有多恨面前这个人给小雨的伤害。
可是现在……
好像。什么都已经分不清。辨不明了。
于是。他终究也只干巴巴地留下了一句:“别再來打扰我的家人。”
晚饭的气氛沉默到了极点。但却还不至于僵硬。
一家人之间仿佛有了某种说不出的默契。沒有半点多余的言语。
只在晚饭结束的时候。老爷子忽然看向齐慕繁说:“本來是请你在家做客的。却不想叫你看到了家丑。实在是不好意思。”
“您不拿我当外人就好了。”客套的回答。
老爷子还想说什么。齐慕繁就先开口了:“时候确实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工作了。”
说着。又看向秦阳:“你开学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吧。”
秦阳顿了顿:“是。”
“那就早点走吧。家里这趟浑水。越呆越撇不干净。”老爷子说着。杵着拐杖就进屋了。
干瘦的身体。佝偻的脊背。仿佛一夕之间又苍老了数倍般。老太太在一旁看着他的背影。好半晌才怔怔地看着秦阳道。
“阳阳。你的选择我们不去干涉。也干涉不了。你长大了。凡事就自己拿主意吧。”
说完。也进屋了。
并不知道秦小雨的那些事情背后的复杂。他们关心的依旧是白天那个女人忽然间回來的变故。
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秦阳的生母。生活淳朴的老人很明白。血浓于水的亲情是谁也阻挡不了的。
“好了。沒事的。”伸手拍了拍秦阳的肩膀。齐慕繁有些笨拙的出声安慰道。
“沒事。”秦阳忽地看着他。
“真的会沒事儿么。”说着。又苦笑出声道:“怎么可能沒事儿呢。”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像是刻在心里的疤痕一样。不管竭尽如何强大的力量。也终究难以祛除。
“那你想怎样。”齐慕繁皱了皱眉。伸手捧起秦阳的脸颊。深邃的目光像是要穿透进对方的灵魂深处一般。
秦阳微愣:“我想怎样。”
齐老大点点头。仿佛承诺一般地开口:“只要你说。我都会尽全力帮你办到。不管你想怎样都可以。”
“怎样都可以么。”秦阳忽地笑了。
“可我就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样啊。”
……
寂静的深夜。安静非常。乡野间常见的虫鸣鸟叫仿佛全部消失了般。
空气中弥漫着的。只是一股清浅到极致的呼吸频率。
齐慕繁就躺在秦阳的身边。
因为同是男性。家里房间不足。大人们自然是安排着他俩一起睡的。
虽然是天随人愿。但这实在藏不住秘密的小房子里。两人除了相拥而眠。终究还是沒有太过火的亲密举动。
“陪我说会儿话吧。”
秦阳睡不着。他也知道齐慕繁沒有睡着。
“你想说什么。”声音。清明而冷静。仿佛从來都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什么都可以。”
“哦。”
“你说。这一切为什么会是这样呢。明明是一个好端端的家庭。为什么说散就散了。小雨明明也一直……”
“你确定要问我这些么。”齐慕繁叹了口气打断他。紧了紧手里放在秦阳腰间的力道。
“对于这种东西。我懂得并不见得比你多。但是秦阳。人和事都是有多面性的。现在的局面难道真的有什么不好么。”
“可是……”
“那个女人忽然回來。就是不用我提醒你。你也该明白她的目的不会单纯。至于小雨。她也不傻。你为什么总喜欢给自己招惹这么多。可以不去管的事儿呢。”
“我……”秦阳语塞。
“算了。睡觉吧。”
“睡不着。”
齐慕繁噗嗤一声。忽地伸手勾起秦阳的下巴道:“你确定你真的睡不着。”
“啊。”浑身警铃大作。原本的伤感和惆怅仿佛骤然间消失了一般。秦阳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时候不早了。咱还是睡觉吧。睡觉。”
齐慕繁挑了挑眉。忽然不依不饶了起來:“可我睡不着了呢。”
近在咫尺的温热呼吸。暧昧到极点了话语。尤其明确感知到被窝里某人蠢蠢欲动的气势。秦阳整个人的热度几乎是瞬间就增长了。
“可这是我家里。这样不好的。你……”
“睡觉。”齐老大噗嗤一声。将人牢牢地困在胸口。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生活不管如何。都无所谓。只要他的小男生永远像现在这样。紧紧地依偎在他的身边就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秦阳还來不及去找秦小雨。小姑娘就已经主动找上了他。
从小一起长大。她是再清楚不过他的性格了。
事已至此。她已不打算再去掩饰。径直向他坦白从宽了。
听完妹妹的叙述。秦阳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是震惊。还是担忧了。
每个人都曾年少无知。每个人也都有着天真浪漫的梦想。
可是小雨。她居然会对政治有着狂热的追求。而且还削尖了脑袋。不顾一切地往着那个圈子里钻着。
普通人家的孩子。要走上那样的路谈何容易。
尤其。她还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女生。
“小雨。那个圈子。远比你想的复杂。”
“复杂又如何呢。难道就要这么放弃么。哥。这世上本沒有复杂。距离近了。很多道理和规则自然而然就显而易见了。”
“所以。你以这种方式给自己拓展交际圈。为自己的将來铺路。”
秦小雨回答他:“我别无选择。”
“怎么会别无选择。小雨你是女生。沒必要这么……”
秦小雨摇摇头。说:“正因为我是女生。所以我拥有先天的资本。”
“你……”
“这是我的人生。哥。你别拦着我。”
满眼的认真。不是疏离。胜似疏离。
眼前的人。仿佛依然是他那个一起长大的胞妹。但是不知不觉间的确从头至尾都不一样了。
为了权利。为了富贵。她宁可舍弃自己原本的一切。
“权利。真的这么重要么。”
想了一早上。他终究还是得不出确切的答案。
如果是他。他想自己。还是更愿意要些简简单单的宁和。
“权利重不重要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只有绝对的权利才能保证自己所有的东西。免受觊觎。”齐慕繁淡淡地开口。
谁沒有个摸爬滚打的岁月。
对于秦小雨的人生。除非必要。他也不会妄加干涉地拉扯她。
因为只有一步步走过來的人。才会具备那种顽强的生命力。也只有那种执着的生命力。才会让人不屈不挠地顺利活下去。
“可是小雨……”
“她想要得到的。什么都沒有得到。她不想经历的。却因为自身弱小一一地经历了。秦阳。她是发奋了。”颇有些感慨的出声。
不管采取的是什么方式。但秦小雨这小丫头的进取心。的的确确是被他齐老大看中了。
秦阳微怔:“想要得到的。不想经历的。”
齐慕繁演了一口气:“你不是都知道么。”
秦阳的骨子里。总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下意识地逃避。往往让他避开了许多直视真相的机会。
“小雨当年整容。她到底为什么被毁容。还有和那个严浩的初恋。到底为什么一波三折成这样。他们真的就随便喝上几杯酒就能上床么。还有楚奇。小雨有多喜欢他。我想你虽然意外。却也是明白的吧……”
是啊。他都明白。
只是明白。终究不等于直观的思考与接受。
他怔怔地看着齐慕繁。仿佛忽然间发现了他前所未有的高大形象般。
秦阳:“你。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儿。是你不知道的。”
“我不知道的事情很多。”
齐老大认真的看着他。伸手指了指秦阳的胸口。
“比如。我在你这里。到底占了几分。”
“我……”
心尖一哽。秦阳正要开口。一声急呼。霹雳似的。径直切断了两人之间的所有互动。
“哥。”
“哥。你快來。”
“小雨。”秦阳皱了皱眉。下意识地闻声而去。
秦小雨就站在院子里。整个人浑身笼罩着一股渗人的恐惧。而这清晰的恐惧里。她瘦削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就仿佛是灵魂深处散发出來的极度悲恸一般。
只是一眼。秦阳便觉得眼里沒來由的发酸。
“小雨。”
两眼通红。秦小雨闻言眼泪啪的一声掉了下來。
“哥。爷爷奶奶。好像……”
心。骤然一跳。
秦阳急忙问出口:“爷爷奶奶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小雨。”
“他们。他们……”嘴唇颤抖着嗫嚅了半天。也终究难以说出一个完成的词语。
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可怕想法。秦阳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模棱两可。下意识就拔腿朝着老人的屋子冲了进去。
老夫妻同床共枕着。极为安详地躺在床上。就仿佛做着美梦一般。面容尽是祥和宁静。
“爷爷奶奶。”
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秦阳刚唤出声。便被随后赶來的秦小雨打断。
她的声音。几乎是哭着喊出來的。
“他们俩。沒气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