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
李允翔怔怔地看着周遭熟悉的环境。这是周彦尧再见他时所住的地方。
狭小。拥挤。却又简洁到近乎破落的地步。
他想象过无数次醒來之后可能身处的地方。却从不曾想过。他会被送到这里。
讽刺。悲凉。在他交织缠绕成无数难以言状的苦涩。
房门轻响。周彦尧的手下带着食物走进屋。淡淡扫了他眼前上一顿分毫未动的食物：“我知道你大少爷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可你受不了也得受着。”
“……”李允翔沒说话。
几个月來。巨大的生活落差。早已让他学会了控制情绪。
他不会再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随意地发作自己的少爷脾气了。
尤其这个人。还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见他不反应。那人轻嗤了声。一边用力地将手里食物放下。一边收走上一顿冷却的食物说：“这可不是你的少爷府邸。你要是饿坏了。可不会有人心疼。”
李允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忽地冷笑着：“沒有人心疼。可只要周彦尧在意不就行了么。”
“你。”
“呵呵。”李允翔冷笑几声。
那人狠狠地瞪着他。瞪了良久。终究还是一言不发地走出了门。
那动静。大的像是要把门摔碎般。
李允翔仍旧只是笑。在周彦尧身边这些日子。他虽然沒什么自由。但是该发现的蛛丝马迹他一样不少。
一个人。会真心实意地帮助另一个人。除了利益之外。不外乎感情二字。
这世上的感情分很多种。他自诩情场高手。自然轻而易举地看出了那人眼里对周彦尧的孺慕。
想到这里。他不禁哑然。
周彦尧那样的怪胎。居然也是有人喜欢的。
正想着。房门外忽然又传來了脚步声。
有些熟悉。但却绝不是刚刚离开那个人的。
李允翔正想着來人的身份。秦阳便已经打开门出现在了他面前。
“你。”李允翔微微一怔。
秦阳苦笑着走到李允翔面前。挨着他坐下说：“听说你两天沒吃饭了。我來劝你吃饭。”
醒來之后。发现身处这个地方。他也是诧异非常。
可诧异到底只是一瞬。理智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迹罕至的近郊小区。的的确确是再好不过的藏人地点。
谁能想到一堆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居民楼里。居然会上演着这样的禁制戏码。
“我不想吃。”李允翔扯了扯嘴角。
“吃点吧。保存体力。”端起食物。秦阳耐心地递给他。
“保存体力有毛用。”大少爷冷笑一声。对秦阳的动作视而不见道：“我沒有你那么强的心里素质。做不到吃喝不误。”
心尖微酸。秦阳呐呐地将手里得食物放回桌子上。深吸了口气看向他：“我知道你怪我。怪我沒心沒肺的瞒着你。可是……”
“怪你。秦阳你搞错了吧。好端端的。我怪你干什么。你是硬上了我呢。还是把我出卖了呢。”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讽刺。
“对不起。”
“好了。说完了吧。说完了你该走了。”李允翔转过头不去看他。
冷漠的态度。秦阳本就酸涩的心尖。仿佛被阵扎了一下般。
“你吃点东西我就走。”说着。将食物再次推在他面前。
李允翔忽地转过头來。“我说了不想吃。”
说着。毫不犹豫地把面前的食物拂倒在地。
圆滚滚的包子像是个淘气的皮球般。从袋子里挑出來。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之后这才消停地停在墙角。
秦阳怔怔地看着包子。“人是铁。饭是钢。你就是生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
“出去。你给我出去。”猛然打断秦阳。李允翔拎着他的衣领就要把人给拎出去。
然而以前在他手里跟只小鸡似的秦阳。此刻仿佛一块磐石般。任凭他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依旧是巍然不动。
秦阳的眼眶开始泛红。“你的身体很虚弱。”
“那又如何。我高兴不行么。”
大少爷轻笑一声。面上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样子。然而眼里那如何也掩藏不住的悲凉。终究还是泄露了他的真实心绪。
“允翔……”秦阳还想说什么。就被人打断了。
“既然你劝不了他。那么我就采取我的方式了。”
说话的正是那刚被李允翔气得扬长而去的人。他此刻身后带着好几号人。本來就阴冷狂躁的气息。此刻无疑放大到了极致。
“你。你要干什么。”秦阳一惊。猛地站起身挡在李允翔身前。
“我要干什么。刚刚不是已经跟你说了么。”那人冷笑着。
秦阳微微一怔。
他虽然也被关在这里。但其实并不和李允翔在一起。刚刚这人叫他來。说是为了劝李允翔吃饭的。
虽然怀疑对方的真正用意。可他还是來了。
他和李允翔之间。隔阂需要解释。他也确实想知道李允翔的状况。
只是对方的目的。真的是劝他吃饭么。
“怎么。你这是要对我动手了。”李允翔冷笑着道。
那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即下令：“动手。”
手下闻言。纷纷齐涌而上。气势汹汹地一把将李允翔从沙发上拖了起來。
秦阳大惊。忙过去阻拦道：“你们干什么。住手。”
还未动作。一个人便猛地将他双手反剪在身后。他一动胳膊就是钻心的疼痛。
“这事儿。你既然沒办法。那就还是别干涉的好。不然伤着了可就不好了。”
“艹。你丫的有本事就光明正大來啊。这么整老子叫怎么回事儿。你丫的……呜……”李允翔的叫骂声被轻而易举地堵住。
“愣着干什么。伺候大少爷用餐啊。”
“是。”手下闻言。将李允翔摁在地上。捡起地上那刚刚被摔落的包子。就一股脑儿地塞进了李允翔的嘴。
大少爷向來是个硬骨头。对方越是强势。他越是抵抗。可个人力量终究是抵不过对方人多势众。那包子就跟灌水似的往他肚子里塞着。
秦阳两眼刺红。冷冷地冲着那下发施令的人道：“你要是伤了他。周彦尧不会放过你的。”
不管是碍于自尊。还是出于那种微妙的执念。
秦阳相信。周彦尧对李允翔的霸道就像齐慕繁对他一样。宁可自己动作辱骂。也绝不准别人轻贱半分。
“你那只眼看到我伤了他。”
“你。”
那人轻笑：“我这是为了他好。他要是再不吃东西。可就饿死了。那可是大家。谁都不想看到的吧。”
“你……”秦阳气急。明知道是故意为之。可他全然无言以对。
只能在一旁无能为力的看着。看着李允翔像是一块肥肉般被人摁在地上。那些食物就像是灌香肠一般。不管不顾地往他嘴里塞着。
粗鲁的动作。不少食物从他的下巴处往外淌着。向來干净得体的大少爷。此刻看上去狼狈的就仿佛一条疯狗般。
秦阳的心里实在酸涩。
“住手。叫他们住手。”
那人笑了笑。“住手吧。这第一次灌多了可不好。”
说着。示意人放开奄奄一息的李允翔。“我知道你的大少爷脾气。向來不会对我这种寻常人屈就。但是李大少爷。我能这么对你一次。也能有第二次。希望你记住了。”
……
将李允翔扶到沙发上。秦阳一边用水给他擦着脸。一边开口说：“对不起。”
李允翔的眼角动了动。“沒什么对不起的。是我自己任性。”
“你……”秦阳眼角不由地红了。
“和我这样的人做朋友。其实很累吧。我从來不会迁就你们。然后我也沒心沒肺。还从來都很任性。”
秦阳从沒见过这样的李允翔。
就连监狱里。被他一眼看出狼狈的时候。李允翔沒有惊慌失措过。
然而现在。他整个人似乎都变了。仿佛在做自我检讨一般。
“沒有。其实你挺好的。真的。”
狐疑之余。他忙回答说：“要是沒有你。我根本坚持不到今天。我要是坚持不下來。我的家人也……”
“我真的有那么好么。”李允翔打断他。
“恩。”秦阳点头。
李允翔笑了笑。眼里一片缥缈。他沒有再说话。秦阳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沉默了很久。
就在秦阳以为李允翔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忽然间开口说：“这些年。你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还有你为什么会开枪。我虽然好奇。但是我并不想问你。”
“允翔。”
“我等你主动告诉我。”他的声音低低的。平生罕见的真诚与平稳。
“我们是朋友。”
秦阳心中一痛。
是的。他们是朋友。朋友之间是不该有所隐瞒的。
即使有了隐瞒。也不应该去怀疑。
正想着。李允翔忽然又问：“知道当年我为什么会选择救你么。”
“为。为什么。”
这些年里。他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題。
可他。也许真的智商不够。直到现在也还是沒想明白原因。
当初。明明他们俩的关系才是最亲密的。
就算李允翔是一时冲动。也不应该会是牺牲跟他亲密无间的周彦尧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