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大亮,悲欢才从睡梦中醒过来,她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一眼就看见坐在桌子前打盹的沈念生。他睡得很沉,外界淡淡一层的光辉洒在他一半的脸上,拉出精细的轮廓来。悲欢偷偷摸摸的起身坐到他面前,她从来没有那么近距离的去看一个人,只是当目光那样一张静谧的脸庞的时候,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在心尖上划了过去。她才想起要跟他说的事情,恰好沈念生在她手指向自己伸来时睁开眼睛。沈念生觉得自己两天的时间里糊里糊涂被吓了两次。如今无奈的看着悲欢,那神情像是在看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悲欢说“沈念生,我们成亲吧。”
沈念生的脑子嗡的一下,马上就严肃起来。他想也许妖精就是这样,不懂情爱于是悲欢才可以将成亲两个字随便抛出来。事实上,他并不对妖精抱有歧视心理,但是也不代表可以跟一条鲤鱼胡来。于是就坐直了身体,声音不像初次见那般温和,纵观时严谨里却有含笑的意思,他问“你可知道成亲是什么?成完亲之后呢?”
“成亲是和最喜欢的人一起做的事情,我想我喜欢听你的箫,喜欢看你的模样,也喜欢长长久久的和你在一起所以我要和你成亲。”悲欢说得义正言辞只是想成亲后根本不知道应该会是什么,这个小龙女并没有教给她。沈念生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居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吃完饭我要去私塾,你要不要一起?”
“好啊!好啊!一定很好玩是不是?”
“那当然,但是你不可以说你是一条鲤鱼。”
“好。”
对于悲欢而言,世间的一切因为是海里没有的又或者是因为沈念生的关系,于是都变得极有吸引力。她蹦蹦跳跳的跟在他身后,而那个时候沈念生捧着书,走在狭隘又绵长的巷子里,不知谁家院子中的竹过了墙,搭在巷子的半空上。而私塾里面的孩子都特别喜欢悲欢,用他们的话说悲欢是他们见过的最美的人。沈念生在给那些孩子上课的时候,悲欢就拿着泥偶坐在角落里。私塾是间四合的大院子,青色四方的板子,窗台处总是可以看见鸟儿停在那里。沈念生的声音很好听,有时候悲欢只是傻乎乎的看他。这一天直到夜幕降临沈念生才可以走。
“这个给力。”他刚从私塾里出来就递给悲欢一朵花。那是一朵用纸折的菊,大红色配着她的衣物尤其好看,彼时悲欢蹲在门口,裙子长长的拖出去,她把花插在头发里,笑得十分灿烂。
虽已经夜黑,沈念生从宽大的衣袖里拿出玉箫,摇了摇“你不是说喜欢听曲子吗?”
悲欢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他们去了雨间海,悲欢变回一条鲤鱼依旧窝在水洼里,沈念生就坐在高高的礁石上。明月如盘,夜似浓墨,他的箫声一如以往丝丝入扣。她把小小的脑袋冒出水面,睁着眼睛看他。只是夜风太大,距离太远她只能望见他的轮廓。那一瞬间却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不管怎么看都是在水里,如今她想在理他最近的地方,可眼睛却看得生生的疼。沈念生回去了,她也回去。一摇一摆的跑到小龙女那里,依旧和她讲今天发生的事情。她最喜欢给小龙女讲海里的事情也喜欢告诉小龙女外面的世界怎么怎么样。以前她说得最多的是海里的红珊瑚,而现在说得最多的是沈念生这个人。她特意给小龙女看那朵红色的菊花。第二天天亮了就又去找沈念生。那时候沈念生已经起身了,在给门口的花草浇水。
“沈念生。”
她大声打着招呼,沈念生的母亲从门里看见她笑眯了一双眼睛。
“我来帮你,今天我们还去私塾吗?”
抢过他手里的水瓢,她兴高采烈的问。沈念生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见她把水泼得满地都是唯独没有一滴落尽花的土壤里,既是恼怒又是好笑。索性绕到她身后,扶着她的手臂教她做。手指触碰到她洁白如玉的手臂时,像是触了电一样,猛然弹开去。她身上隐隐的香气就在鼻尖,他显得有些尴尬,偏偏面前后背几乎要粘着他胸膛的人抓住他的手嚷嚷着“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后来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沈念生终究习惯了悲欢。去哪里几乎都有悲欢跟着,而他渐渐也习惯了她在身旁吵闹。这一年冬天的时候,姑元城官府的人查封了私塾。尚书大人震怒不让私自教授穷人家孩子识文断字。他们说自由贵家子女才可以学习,而且去的必须是国子监。沈念生被带走了。悲欢追着囚车跑出去很远,她原本要施展法术的,怎奈沈念生把眼睛一眯淡淡的说“悲欢不可以。”
所有的动作都停在那一瞬间。其实悲欢知道沈念生是不希望自己打人杀生的。她甚至还记得,有有一次他遇见了山贼,她要打死那些山贼他偏偏不让。那时候沈念生的目光深水得像是生她养她的大海,她只觉得特别难过。
她听话的住手,跳上囚车跟着他被送进天牢。
天牢里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啊悲欢想。到处黑漆漆臭哄哄的,虽然不比小龙女的无底洞,却依旧让人觉得可怕。然而她忘记了许多重要的事情,尤其是被关了几天后才知道自己严重缺水了。没有水的滋养,她就像在阳光下暴晒了许久的花一样,整个人看着病殃殃的。
“你怎么了?”
沈念生把手放到她的额头上,但只觉得冰凉,那是一种死人的温度,明明知道她本身就是那样的,可沈念生还是觉得心疼。他很快要来了一碗水,趁着无人的时候让她变回一条鱼。暗红色的霞光流转后,便也就是转眼的一个瞬间,沈念生再看时只见破了边缘的瓷碗里,一条发着微光的鲤鱼正栖息着。诚然沈念生觉得的万无一失,悲欢变成一条鲤鱼的场景还是落进别人的眼中。那是犯了劫财案的人,正目光贪婪且兴奋的盯着碗里的悲欢。沈念生赶过去看见见那人左眼眉骨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他的心不自觉的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