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活下去,是一切故事的开始!)
纷乱的大街,行人匆匆,叫卖声此起彼伏,那几米的空气层中缭绕着百种香臭,迷恍着各色各样的人。琳琅满目的珍宝异物,简朴踏实的面包布料,于街上道中层层摆列,夹杂着的是金币清脆的叮当声,爽朗的笑声则在入账后荡漾开来。
埃雷孤身立于迷乱的大街上,背负着一把比他还长的大刀。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不堪的街市——以往,街上都空无一人,所有的人都低着头,脱下帽子,毕恭毕敬地立于街道两盘旁,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而现在……“这些人真不懂规矩!”
“让让!请让让!让我过去!”埃雷拼命地想要挤出一条路来,可他那孱弱的身体在庞大的人流中显得那么无力,再加上背上那把足有他人高的大刀,埃雷丝毫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随波逐流。
“总算出来了!”埃雷揉了揉被挤得生疼的手脚,动手将背上那柄有他人高的刀整了整,把身上挤得皱皱的衬衣拉直,嘟囔着:“真是的,父亲干嘛让我背着这么大的刀出来,说什么锻炼,不是折磨我吗?”又理了理散落的一头蓝发,再往天上一看,太阳已升得老高。“夏日的太阳总是那么毒!”埃雷暗道,却发觉肚中已空空,便四处张望,找寻近旁的餐馆。
“天啊!这是哪啊!我被冲到什么地方了?”埃雷一看四周,顿时傻了眼。眼前都是些低矮的青岩平房,房门前大大小小的地摊,摆满了街道两侧,采购的商客、走卖货郎,还有背着大布袋上城交换物资的耕农渔猎,来来往往,喧闹非常。身后则是高高耸立的坚石所筑的城墙,那青黑色的坚石透着一股森寒,俨然有傲立于世、万年不倒的豪气。
“这墙不知能不能被弄坏?投石车怕是不能,火炮倒是可试试!”埃雷惊讶于自己的奇思妙想,再看了看这城墙,微微点了点头,才转身又闯入人流之中。
这回埃雷可学乖了,不敢再往路中央行进,充分利用自己弱小的身躯,紧贴着城墙,沿着摊位后方的狭窄的过道前进。路倒是畅快,却也颇为尴尬:不时有那么几个摊主回过头来狠瞪一眼埃雷,又或大喝一声“混蛋”。埃雷一时就涨红了脸,手脚慌乱地逃窜,偶尔遇上和善点的老人家,埃雷才得以缓口气,红通通的脸也不至于被烫熟了。
首次经历人情冷暖,埃雷感到好像平白过了许多个年头。
“奇怪!这些人好不一样,要嘛凶巴巴的,吓死我了,可又有笑嘻嘻的,像吉卡一样,好亲切。哈,这可比那无聊的大花园好玩多了。哎!一张张无趣的脸对着我,为什么就那么……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暗暗想着,却忽然感到一道刺人的目光射来,顿觉浑身燥热,慌不择路地跑开了
“对了,吉卡呢好像刚才被冲散了哎!吉卡一定很着急了,真想看看他慌忙着急的样子。可吉卡在哪?这么多人,怎么找啊!”埃雷想着想着,已然发觉自己已出了交易区,背后繁杂的摊位,无序排列,混混杂杂,却倒也令人心快。
埃雷跺跺手脚,倒也算整整心神,毕竟也是经历了一次特殊的“历练”。
“高高门墙外,活得好自在啊!每个人都可以和爸爸一样板起脸,大吼大叫,怒骂狂笑,也可以像妈妈一样可爱。或许,这就是自由吗?可以哭,可以笑,还可以不计较彼此是谁。至少,没有人,以前敢像爸爸那样瞪我,也不会在我面前笑——低着头,摆正手脚,总是沉沉地叫着:‘阿伯克龙比少爷。’这之后,却又避着我,要么走开了,要么就一声不吭地在背后紧紧地跟着。我有那么可怕吗?还是嫌我没用呢?”
“外面好多了!”埃雷轻叹道,却只听见几声响亮的“咕!咕!——”声回应了他。
埃雷马上捧住肚子,脸上刚刚褪去的炽热顿时又涌了回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总算没人注意,埃雷一颗悬着的心才又落了地,却也不敢再作逗留,慌忙跑开。
也不知跑了多久,埃雷面前已变为车轿来往不止,人马走行不绝的大道。大道上行人彼此紧挨着,缓缓地流动。相对于此,车马就顺畅多了,马到车至,步行者总是忙不迭地让开道来,让那些尊贵的人安稳通行。马车,可也是尊贵的象征。
埃雷面对如此纷乱之景,一时不知所措,就站在路边,呆呆地,越过人群,望着远在彼岸的高耸青石楼房。
大道两旁,高近十米的青石楼房,已不再是森寒的灰色,清新的白色粉底,再又有大红大紫的彩色搭配。
“不算单调了,但说艺术,感觉又差点。”埃雷暗暗想道,只是回应他的却是一阵饥饿的咕噜咕噜叫。
正当埃雷又一次被五脏催促,红着脸准备绕道离开时,洪亮的长号已响彻了大地。
“那是……”埃雷顿时雀跃。埃雷再不顾颜面,手脚并用,硬挤入人群,拼命地冲向路中央。
“呜——”又一阵号角声响起,听这声音,车队该近了,埃雷此时只闯过了几米,就已经被退向路边两侧的人流带回。与处于怒涛狂流中的埃雷心中焦急万分,却又偏被紧紧排列着的丝毫不动的根根“柱子”夹住,不得寸进。
“呜——”眼前已有一列号角兵走过,厚实得皮靴深沉的打击着地面,一阵阵颤抖,传入埃雷焦躁的身体。
感受到了这份震撼,埃雷更为紧张——车列的排布他再清楚不过了,三四辆华丽马车,各自被四匹骏马牵拉着稳步前进,两侧的护卫兵大致四十人,清脆的金属敲击声整齐而又有节奏,划一的脚步声更可直敲入深深的心渊。
这之后,骑兵在后方拦截着人流,扫清尾随的“臭虫”——埃雷一直无法理解吉卡口中的这个词。但他清楚,若不能立于路中央拦截车队,就不可能接触到车队中的任何人。
“咕!——咕!咕!”不争气的肚子又叫了起来,埃雷想到离家已经有大半天了,又和吉卡走散了,“妈妈一定担心了!”莫名的一股冲动,埃雷拼命扭动着身体,向外挤去,一个人,又一个人,沿途尽留下低声的咒骂,却万幸没有一个人动上手。
埃雷暗自庆幸,脸上可是更红了。
终于,埃雷那圆圆的小脑袋探入了空荡荡的街道——那几辆马车已然过去,仅车后骑士的骏马扬起的尘埃还弥漫在四周,阳光下,肆意回旋,享受着难得的狂傲。
“妈!”埃雷无助地朝那仅隔十多步的马车叫喊。其间的几名骑士,持着盾牌,高举着指天的长枪。森寒的气息,使这十几步变得遥不可及。
“算了吧!还是自己走回去吧!”埃雷叹了口气,转身就准备消隐于人流中。
“呜——”一声长号再度响起,埃雷禁不住回头瞥了一眼,却见又一支车队行来。大喜之下,埃雷慌忙跑了过去。
“轰!轰!轰!”没跑几步,埃雷就被地面传来的轰鸣声给吓住了。
“重铠步兵!”埃雷在脑海中立马就搜索到了那茫茫一片银白色的钢铁战士挥舞着手中一人多高的巨剑彼此对练的场景:全身仅露出两点精芒的战士,划破苍穹,呼啸着的巨剑,一次次的对击,擦出耀眼的火花。脚下广阔大地在颤抖,漫天飞扬的尘土席卷,一次次地被吹散,又被击起……
“轰!”重铠步兵转瞬已至身前,埃雷慌忙找了个缺口躲进了人群,险险避开了冷漠的践踏。
大约一中队的步兵浩浩荡荡地开过之后,一小队骑兵领着一辆马车而来。“是里克叔叔!”埃雷一眼就认出了骑兵队的队长。骑士里克是埃雷的马术导师,每逢礼拜三,埃雷都要去他的骑兵营练习马术,同时学习击剑、冲刺等骑兵战技。
里克身披白银色骑士铠,一件淡蓝色披风在其身后招摇;没有佩戴头盔,英俊的外表展露无疑;短短的一头金发,英气风发,嘴角显露的一抹微笑,冷淡却又深刻,两眼精芒四射,喜悦不言而表。埃雷同时也注意到了里克左手臂上的徽章:红缎镶边金色十字盾——“里克叔叔晋升为英雄骑士了!好了不起啊!”埃雷暗暗替他高兴。
里克骑着高头大马经过了埃雷躲藏的人群,埃雷正欲冲出去,却被马车上的人吓到了——车上立着个十字架,一身穿金色铠甲,披带红色披风的魁梧大汉被粗粗的金绳束缚其上淡漠的脸毫无表情,坚毅的神采从深邃的瞳孔中直奔而出;脸庞似被雕琢而成,棱角分明,硬实顽强;盖耳的金发随着车的颠簸而颤动。
震惊,无知,茫然。埃雷眼看着马车缓缓的从身前经过,缓缓得如同时间都凝固了!
“父亲!”倾尽全力的呼喊,埃雷从人影下飞奔而出,在护卫骑兵猝不及防下,钻过马腹,冲上了低矮的马车,一把抱住了父亲结实的腰。
“爸爸!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他们要绑你去哪?妈妈呢?她在哪?在哪?”埃雷哭喊着,使劲地摇着自己的身躯,试图去撼动那矗立的山峰。
“埃雷!?你怎么还在这里?吉卡呢?别说他把你丢下了!”埃雷的父亲骤然醒觉,浑厚的声音透体而出,一下子就震住了埃雷。抽噎着,埃雷擦掉了眼泪,答道:“我和他走散了,在商业区,那里人太多了……”
“是吗!”埃雷的父亲冰冷冷地应了声,两眼环视四周,将围困过来的骑兵硬生生地逼了回去,“算了,也好,也该让你吃点苦头!”
“下来吧!阿伯克龙比少爷,快下来离开这!”埃雷耳边传来一声关切的警告,很轻却很清晰。
回过头循声望去,埃雷看见了那个身穿银色轻甲的骑兵。埃雷认得他——奥利,父亲骑兵队的一个小队长,常亲自教导埃雷马术。埃雷勉强挤出点笑容,冲他点点头,脚下却没动,双手更是抱得更紧,丝毫没有去意。
那骑兵一见这便急了,和身旁几个伙伴低语几声后,便驱马上前。
“快走!”冷冰冰的寒意渗透到了埃雷的全身各处——不是从耳朵,却是从父亲腰间强势地刺入埃雷孱弱的身体,瞬间在其双手上凝结了一层白森森的冰。
埃雷赶忙使尽全力从父亲的腰间拽回了双手,拼命地敲击着双臂上薄薄的冰层。三伏夏日,头上毒日狂怒,埃雷此刻却如身陷冰窖,全身被动得发颤。
“啪!啪!啪!……”埃雷已拼尽了全力,却仍未能破开那层指甲厚的破冰。手指僵麻的感觉此刻已经消失,双臂也只是机械般地碰撞。眉毛发缕间竟出现了冰霜,一丝丝的淡雾也在案例身边不断飘荡。
“阿伯克龙比少爷!”奥利已到车边,见埃雷此般难奈,心知不妙,惊呼之下,忙抬起右手,聚起一股淡绿色斗气,欲助其破冰。
“轰!”“啊!”一阵斗气光华刺目,一股血柱直射而出,飞溅到埃雷身躯——顷刻间,热血凝成冰,化为一根根血色的冰锥挂在埃雷身上。
光芒敛去,奥利已伏在地上,背部的轻甲已经破损,血肉混着钢片,一片模糊;侧向一边的脸抽搐着,鲜血就如同喷涌的泉水,从口中汹涌而出,染红了一片暗青的地面——出奇地,那匹战马仍矗立在那,眼睛盯着昔日的主人,却是纹丝不动;两旁敬礼的商客游人也没有一丝躁动,依旧静静地,低着头,嗅着血腥味……
静寂,“啪!啪!……”的碰撞声也渐渐弱了下来,彻骨的寒意早已夺去了埃雷的知觉,正一步步削减他的意识:黑暗,弥漫着身体,吞噬着生命;恐惧……
“爸!救救我吧!”颤抖地拼出几个字。音落,手臂再一次互碰,擦出微不可闻的**,埃雷终于支持不住,冻僵的身躯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唉!还是这么没用!”被缚于十字架上的父亲一声感慨,夹杂着失望与忧愁。其眉间一皱,浑身澎湃的肌肉猛地立起——一道蓝光从其腰间闪出,轻腾了几分,化作一团蓝汪汪、如晴空般纯净的光团,向埃雷罩去。
“不愧为阿伯克龙比家族的中坚力量!被缚气法阵禁制下仍能聚集冰霜斗气,释放治愈魔法,真是了得!”一骑将说着赞词,架马穿过骑兵队,踏过地上的尸体,走上前来,“就凭这本事,假以时日,阿伯克龙比家族的霸业可就……嗯!哈哈——”
“里克,作为马奥家族的新一代种子,也是我阿伯克龙比昔日的盟友,你也好意思在这耀武扬威……”
“哼!马奥?这个姓真他妈窝囊。”里克愤怒地骂出一句脏话,嘴脸也痛苦地扭曲了,“我哥哥,最疼我的哥哥,被你依照荒谬的法律处死了!我求他,哭着喊着求他,可那窝囊废——菲力·马奥只会板着一副臭脸,说什么罪有应得。凭什么?我要报复,靠自己复仇。”
“所以,你就隐忍着进了我的家族军队,再暗中联系早对我有敌意的克洛伊·阿布索伦,展开这无趣的阴谋。”埃雷的父亲淡淡说道,言语中有一股不屑,却是没有一丝沮丧——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正是!如今,我就要亲手将你送下地狱,再吗?”里克眼光忽的一转,盯上了治愈之光笼罩的埃雷,“你这儿子,我会好好招待的。放心,不会让他马上死,玩玩,我会玩着这个懦弱的小子,让他自己去死!免得脏了自己的手。”
“是吗?倒也好!顺便忠告你一声,埃雷可不懦弱。阿伯克龙比家族的种子充满了生机,劝你别‘养虎为患’!”
“不愧是阿伯克龙比一族,灭族之日竟还如此嚣张!”里克的声音已经歪曲,“早闻阿伯克龙比教子如炼钢,冷冰冰地一锤锤重击,直至百炼成形,果然狠辣!只不知你那美丽的夫人此刻……”
“闭上你的狗嘴!”心怒,腰间一阵光华,激射里克面门。
里克聚气,扬手一挥,却只觉浑身一颤,感受着周身的冰凉,暗道不能与之硬拼,便气灌长鞭,灵巧地将埃雷从治愈之光中挑出,同时驱马急退。埃雷的父亲也没有出手阻止,满脸微笑地看着前方。
埃雷早已苏醒,当下正满脸惊骇,既为那阵冰寒,也为里克叔叔的不善。“难得有几个对我好点的人,可现在呢?和吉卡走丢了,里克叔叔又是坏蛋,爸爸虽然凶,但至少还是为我好,也被抓起来了。”
埃雷顺着马鞭的势头荡了过去,堪堪越过地上的那具尸体: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已发白的肉狰狞地翻起,沾满鲜血的片片甲片,血肉里森白的骨头,还有浅一声没一声的**,一瞬间全涌入了埃雷脑中——“还有奥利,如今,也快死了!”
埃雷好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只听得风在耳边哀嚎,犀利刺耳的鸣叫似乎在嘲弄;脑袋涨涨的,像被血气撑着,马上就要破了;整个世界在移动,在旋转——转眼是父亲雄伟的身躯,转眼又是黑压压的一片,再又是阴森的红幕——都在远去,远去……
胸闷,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埃雷大口大口地喘着,却发现没有一口气愿意进来;身体浮着,肆意漂泊——好想双脚踩着实地,可土地离开了,也在远去……
“咚!”掉落……
“终于又回到地上了!”埃雷迷迷糊糊地叹了声,眼前剩下的只是一点点被黑暗吞噬的豪华马车。
“阿布索伦宰相,埃弗雷特带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