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人活一世,不过是一场幻象交织的大梦。
————苏谙
我几乎忘了,我是说几乎。
我倚在伦敦k酒店套房的沙发上,夜已沉,我的心因为几秒钟前的那通飘洋过海的电话留言,又凉了几分。
“苏谙,亦寒下月结婚了,你回来吗?”
回去?回去做什么?梁琛你给我说这事儿又是做什么?你不提,我也不想,我几乎就这么忘了他了。
就算我忘记他的同时也一点点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我的双目,就如同,沙漠里枯竭的井泉。我回想了一下,自己约有四五年没有落一滴泪了,我若可以预知和掌控自己的命运,我宁可一生做那个被人嗤笑的爱哭鬼。
我晃晃悠悠起身,走到窗边,俯瞰城市夜景,夜幕中的城市是如此令人沉醉,仿似身披漫天星光与彩霞的沉默的巨人。霓虹灯朦胧微茫,迷了我的眼,我仿佛听见来自巨人地叹息声,那么温柔与无望。
起风了。雾霭飘荡在城市的半空,风将它带来,又带走。
我的心跟着风远去,飘飘悠悠地,回到过去。
飘浮至泰晤士河畔,我回头看了一眼站在窗边的人,已经缩成一个灰色的顿点。
第一章 往昔(1)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李白《秋风词》
初见尤亦寒之时,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或许是还在母亲襁褓的时候,或许是一个盛夏午后,或许是擦身而过,或许是彼此相望无言以对。我记不得了,怎么可能会记得,又也许我们未曾见过,那一天,春夏接替之日——立夏,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那年我才十四岁,刚从一场大病中艰难的活着走出来,隐约还带着一丝病的后遗症,忧郁、忧愁、烦扰,沉默、消极、不安,脸上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眉头几乎没有舒展开来过,就是那样一副任谁见了都不会喜欢的要死不活的模样。
那天我起得早,也是难得可以赶上吃午饭的时间。我从家里出来,绕过房屋,穿过马路,马路对面就是自家开的闲心茶楼。茶楼是新开的,不到半年,生意很好,多是亲朋好友来关照,每天座无隙地。父母吃住都在店里,于是偌大的屋子,只有我与我哥两个人住。这一小段路程也不过五六分钟的事儿,可我总是能少去就少去,父母也总是能少回家就少回家。
这天中午,我走到茶楼门口,看见一辆银色跑车停在原属于我妈的车位上,我前后张望了一下,在我爸给自己和要好亲友预留的几个车位上,参差不齐地停放着三辆车,一辆棕色的德系车是我爸的,一辆黑色的美系车是表哥的,除此外便是那辆价值不菲的银色跑车。
我站在门口踌躇不定,想来这跑车的主人与我家关系匪浅,又正是饭点时间,不可避免会撞见他,然后免不了一番客套寒暄之类的。我讨厌与人打交道,特别是陌生人。就在我下定决心回家的时候,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仿似在催促我快快进屋。我真是饿坏了。
我捂着肚子进屋,跨过台阶,一阵阵凉又香的清风拂过,屋外与屋内俨然是两个世界,仿似炎夏与春日的变化,耳边传来若有似无的幽幽之声,我的心情似乎变好了一些。我跨越过一座精致的拱桥,桥下流水潺潺,荷花与游动的鱼儿相得益彰,好不妙哉!
我刚从桥上下来,迎面走来一位身形修长面貌白皙俊朗的男子,身着一套白绿相间的对襟唐装,整个人看上去正气凛然。
“您好,几位?”他这么说道,弯下了自己的腰。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是新来的人呐。
“我不是来喝茶的,我是来吃饭的。”
他微笑了一下,显得有些孩子气。说:“我们这儿除茶点外,也提供面食和冷盘,您可以坐下慢慢选。”
“你多大了?”我问他。
他抬起头,扫了我一眼。
“二十一。”说完又略微低下头去。
他的身上有一种不符其年龄的沉稳气质。
“好了,你忙去吧。这儿我比你熟。”
我越过他,径直离去。
“你来啦。”经过收银台时,小何对我打招呼道。
我颔首作答。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小何放下手中的东西,看着我笑了一下,说:“她们去吃饭啦,我等会儿去吃,喏,那位。”她指着那新来的说:“新来的,还不认识你哩!”
我扯了一下嘴角,直接走开。
“诶!新来的,你过来一下。”
身后,我听见小何喊道。
“嘿嘿,你还不知道她是谁吧?”
“谁?”
我走远了,听不见也无意去听他们的谈话。
我绕过石头和柱子,避开客人,穿过鹅卵石铺成的小道,来到茶楼最为僻静之地——后院。
我掀开布帘,跨进院子,庭院深深,百花争艳,翠竹沿着石墙而生,绿衣婆娑,我沿着青石板前行,小心不去踩到逾越过界的花草。
后院有三间房,将我脚下的这条石路作为切割线的话,在我右手边就是我父母的房间,左边是客房,我要去的,是中间的这间房。
房门半掩,我像只壁虎似的贴在隔扇门上,朝里头望去,显得有些鬼鬼祟祟。房间不大,一张实木圆桌摆在正中央,桌上布满菜肴,我爸就坐在正对门的位置,他边上坐着一位身着黑色衬衣,古铜肤色,挺鼻薄唇,相貌堂堂的年轻男子,我的表哥——姜武。
但……另一个人是谁?他就像是出现在大卫·芬奇电影里一闪而过的光怪陆离的一个镜头,我根本捕捉不到他。
“哎呦!大小姐!你蹲在这儿干嘛啊?吓我一跳!”
我像被人抓住尾巴的偷鱼的猫,连连后退了几步,面色扭曲地看着付师傅。
咬牙低声道:“你才吓我一跳!”
付师傅一手托着端盘,一手挠挠脖子,人高马大的付师傅露出他那憨憨的笑容,我见了气也不是,怒也不是。甩了甩手先他一步进屋了。
“哎呦哎呦!这不是我家小佛爷吗?”我一进屋,我爸就乐了。
“嘿嘿,表妹!好久不见啊!”
“付师傅,给添双碗筷。你别站着了,快点坐下吃饭!”
“吵死了。”我嘟囔着。
付师傅听到我爸这么说,忙放下端盘,跑去厨房拿了碗筷。
我将端盘里的菜,一个龙井虾仁,一个干烧桂鱼,端出来放到桌子上。
坐在挨着门口的位置上,望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流口水。
姜武将他自己的筷子递给我,嬉皮笑脸的,说:“先吃点?”
我瞪了他一眼,送给他一个尽我所能翻出来的最大的白眼。
“没大没小。”我爸说了我一句。
我噘起嘴,桌子下伸出脚去踢我爸。
“噢!”
却没想踢错人了。
我尴尬地寻声望向坐在我右手边的人,那人手里端着白玉酒杯,更显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他与我对视,笑意盎然。就这一两秒光景,好似的一道迤逦隽永的光束,晃了我的眼,晃进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