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很深很深的洞窟里,里面很黑很黑,他四处乱撞,撞得头生疼,却找不着一个有光亮的出口。他大喊,声音却像被憋在了胸腔里,迸不出来。良久良久,他感觉脸上凉凉的,用手一摸,原来是自己哭了。他突然又一惊,因为他发现自己摸着脸的手掌竟然长满了茸茸的毛!
这是怎么回事?!他用左手摸右手,只摸到两手的毛。突然他记起了自己在禹王庙后面那个深深地洞室里做的奇怪的梦,在那个梦里,他心底里的一个声音觉醒了,告诉他,他原来是一只小小的狐狸。
这只小小的狐狸还看见了自己死去的母亲,死去的祖父,以及许许多多的亲人。
它还看见自己淹没在了火焰里,从那之后,火焰就会不时地钻出来,在他身上燃烧一阵子,燃烧的次数越来越多,燃烧得也越来越猛。
难道自己就是那只小狐狸?难道此刻自己又变成了小狐狸?
文命,文命,为什么还有个老人站在自己面前叫自己文命?
我是文命吗?这是谁给我取的名字?
他的头很疼,突然他厉声而叫,像是一匹受了伤的野兽。
突然一股热流注入他的心脉,然后眼前豁然开朗,他醒了。
他睁开眼,就看见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他纯蓝而镶嵌着墨黑花边的长袍无风自动,袍子下是一双棕榈编的麻鞋,漏出了一半在袍子外。
他睁开眼后的第一眼,只看到这个人的一半身子,因为他很高,站得离自己又近。但只凭这第一眼,他已经可以断定这人绝对不是一个一般人,他直觉这人可能是个仙人。
于是他抬头看了仙人一眼,天啊,自己果然猜测得没错!只见他五绺长须,花白相间,长脸,脸上的肤色如玉一般有光泽,高鼻梁,丹凤眼,同样花白相间的发髻上插着一根碧玉簪子。
他双手笼在宽大的袖间,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望着已然转醒的小胡:“你醒了,文命?”
“你怎么知道我叫文命?”小胡惊讶万分。说自己叫文命的七公已经死了,这人又是从何得知?难道他真是神仙?
“因为我是神仙。”他眨眨眼,笑道,一笑,原本看上去清癯俊逸的脸庞微微变了形,显得有点滑稽。
“哦。”他果然是神仙。小胡的猜测得到证实之后,反倒没那么惊讶了,因为这神仙那略显滑稽的笑脸消除了他的神秘。
“爷爷,他。。。。没事了么?”神仙背后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
“他没事了,你快出来吧。”神仙笑道,脸上又露出了滑稽的神色。
小胡想不到他背后还有人,不禁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后。
一张小小的脸从神仙高大的身后伸了出来,然后眼前一花,一个跟他年龄仿佛的小姑娘出现在他面前。
小胡呆了呆,他说不出第一眼看见她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她很好看,清清秀秀,干干净净,文文静静。
她也对小胡笑了下,脸上却没有遗传他爷爷的滑稽:“你真的没事啦。”
“我有事,我有什么事?”小胡茫然。
“刚刚你睡着的时候,嘴里乱喊乱叫,样子很吓人,我害怕,就躲到爷爷背后去啦。”小姑娘温言道,她的声音很清脆,她说话的语调却很柔,仿佛怕说重了别人就会不高兴一般。
小胡这才有时间看看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在一片竹林里。村庄罹难的情景回到他的脑海里,他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又闭上了眼睛,两行眼泪缓缓流下。
“你怎么又哭了?”小姑娘关切地问道,“爷爷救了你,但是他什么也不跟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小胡摇头不语,她又抬头看祖父,祖父却不看他,眺望着远方,目光里有些暗淡。
“走吧,咱们回家去,出来的时间也够长的了。”神仙牵起孙女的小手。
“他不跟咱们走吗,爷爷?”小姑娘指着小胡。
“他呀,就看他愿不愿意了。”神仙微微一笑,另一只手里的拂尘垂在小胡脸前。
小胡迟疑。
小姑娘柔声道:“你快抓着吧,我爷爷是个好人。”
神仙听了笑道,“爷爷可不是什么好人,爷爷是大恶人。”
小姑娘听了微微一笑:“爷爷就爱胡说,哪有人说自己是大恶人的。”
神仙滑稽地一笑,目光温和地看着小胡。小胡迎着他的目光,心里一热,伸手拉住了拂尘,站了起来。
“走喽。”神仙一手拉住孙女,一手提着拂尘,拂尘的一头牵着小胡,“出门千日好,不如在家亲,回家去喽!”
三人慢慢走出竹林,走上了禹王庙外的那条长长的神道,突然一道歌声震裂天穹般响起:
一鹤兮来天际宛如游龙
载我梦魂兮归向何处
云梦杳渺,城毁鼎销
茫茫红尘徒留三千岁月烦恼
静水照花无语,倾颓几世王朝
月明环佩兮,空归影斜华表
一剑天外,风云谁笑,暮暮朝朝
苍凉复归云梦萧条。。。。。。
小胡被这突然响起的歌声吓了一跳,看那女孩时,她却是泰然自若,脸上一丝惊恐也没有。
“你爷爷唱的是什么?”小胡忍不住问她。
“《云梦谣》。”
“《云梦谣》是什么?”
“《云梦谣》是一首我们云梦门世代相传的曲子。”
“云梦门?”小胡突然对这刚刚熟识的小姑娘又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说的陌生感,因为她似乎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她说的一切都是他所不能知道的。
“云梦门是一个修真门宗,”她似乎没注意到他脸上神色的变化,说道,“那个,修真你听说过吧?”小胡又摇头。
“修真就是通过修持的方式不断提升体内的能量,最后达到超脱物化,不受自然规律束缚的境界。。。。”小姑娘认真地解释。
小胡看着她一脸稚气却又似乎严肃的小脸,心里在忖度她是否自己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但她的认真和她说的那些玄奥的话震住了小胡,以致他问出了一句令小姑娘噗嗤一声乐了出来的话:“你爷爷真的是神仙吗?”
“我爷爷当然不是神仙,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仙。”小姑娘笑道。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比她爷爷笑起来好看了不知多少倍,而且她的笑还有种神奇的力量,就是让你没办法在她面前生气。
小胡本来有点羞惭,甚至有点懊恼自己被她笑话,但见她一笑,不觉就释然了。
“我爷爷叫云梦笑真人,他虽然叫真人,却并不是什么神仙,他是云梦门的第三十二代门主。”
“他叫。。。笑真人?”小胡问道,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前面那个高大的背影,“难道是因为他爱笑?”
“可能是吧,我也不太清楚,这是别人送给他的外号。。。。。。笑不好吗?”
“。。。。好。”
“那你为什么不多笑笑?”小姑娘盯着他,冲他微微一笑。
小胡有点不好意思,羞赧地笑了笑。
小姑娘却有了发现:“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的。”
小胡正不知怎么回答,笑真人在前面道:“两只小麻雀叽叽咋咋,还让不让人耳根清净了?”
小姑娘微微一笑:“爷爷,你怎么不唱歌了?”小胡听了,才发现笑真人的歌声早已停了。不知怎的,刚刚他的歌声虽然把他吓了一跳,但他还是被歌声里的那种苍凉调子深深打动了,现在小姑娘问起,也激发起了他想再仔细听一遍的**,不禁也抬眼看着笑真人。
笑真人滑稽地一笑:“不唱啦,刚刚唱了几句,已经把一只恶狐狸招来啦,再唱,把些毒禽猛兽都招来,爷爷我可对付不了!”
小姑娘听了,又是微微一笑:“还有爷爷对付不了的东西?”
小胡却吃了一惊:“恶狐狸?”
抬眼望去,只见不知不觉已走到了神道的尽头,来到了禹王庙前。原本破败的禹王庙此刻在阳光的照射下竟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雾,这情景让小胡又吃了一惊。
笑真人手执拂尘,高大的身躯屹立着,淡然喝道:“妖孽,现身吧!”
小胡紧张地看着那座犹如怪兽一般蹲伏在面前的禹王庙,只见那层黑雾越来越浓,越来越黑,慢慢地,从庙的屋脊上像只匍匐的大蝙蝠般立起,形状渐渐改变,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口,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腥气。
突然一阵怪笑,犹如深山夜枭啼叫,飞沙走石,尘土高高扬起,那张血盆大口急速飞近,吞向仍然屹立在那里的云梦笑真人。
“啊!”小胡惊呼。
“没事的,那怪物伤不了我爷爷。”小姑娘脸上竟丝毫惊慌的表情也没有,犹自微笑着。但她虽然对祖父绝对有信心,却像小胡一样转过了头,没敢去看那恐怖的场面。
听着背后轰隆隆打雷一般的声音和吱吱声响个不停,小胡忍不住回过了头。
只见那张墨黑的血盆大口已经消失,一只庞大的短腿恶兽正跟笑真人斗在一起。那恶兽外形上像是狐狸,但又比狐狸看上去丑恶了不知多少倍。它的毛发像火一般,红红的,却没有光泽,一根根又粗又硬,四肢短小,爪子却锋利非常,脸很长,面孔却犹如饿狼一般,目光如锥,暗藏凶光。
当它跃起时,小胡发现它的腹部的毛是白的,刺着一个青色的狼头。任它如何飞腾扑咬,吠叫撕抓,到了近前时笑真人都只是轻轻将拂尘一摇,就将它扫出几丈远,实力悬殊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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