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许久不出来,小喜忍不住,怀着怯怯的心,穿过那扇破石门,慢慢走到那十多堆毛茸茸前面,飞快地看了一眼,妈呀,果然是一张张狐狸的毛皮,虽然很多都残破了,但那五官还是可以看清楚,没错,就是狐狸。小喜虽然没见过狐狸,但凭着脑中存下来的对别人叙述记忆的复合,还是可以非常肯定地断定。
他脚上像踩着棉花一般,一脚轻一脚重地绕过那张堆着一条锦被的华丽大床,来到刚刚小胡跪下的地方。那里也有一张干瘪了的狐狸皮,这是这张比前面那十多张都显得大些,毛发光泽也更亮些,更奇怪的是,这张狐皮少了两只腿,而且颔下还长着极长的白胡子,脸上的神色也非常奇怪,既充满恐惧和怨怒,又有些似笑非笑。
他不敢多看,忙走到刚刚小胡消失的石门前,探头往里一看,不禁叫道:“小胡你在干什么?!”
只见一间小一些的洞室里的一张幽幽发光的玉床旁,小胡跪在地上,将一只白蓬蓬的狐皮紧紧抱着,头深深埋在茸茸的毛发中间。
小胡似乎听见了他的喊声,抬起头来茫然地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慢慢站起身来,将那具狐皮小心地在地上放好,伸手在玉床侧面仔细地摸索着什么。终于,他似乎摸到了什么,咔地一声轻响,随着一阵扎扎响,那张玉床朝上的一面缓缓升了起来,升到一半,慢慢一个侧翻,像一面墙那样横亘在小胡面前。
小喜看得张大了嘴巴。
小胡将一只手臂伸出去,轻轻抵在那上面,他的手掌白得像透明的一半,随着他的手掌触到那块玉版,那块玉版产生了神奇的变化,上面从无到有浮现出许多急速奔腾的火焰图案,那些火焰像是真的在熊熊燃烧一般,几乎要将他的手掌甚至整个人都融化掉。
小喜惊呆了,喃喃道:“小胡。。。。小胡。。。。。”
小胡像已完全淹没在火焰中,听不到他的话,那些火焰越烧越旺,越烧越猛烈,小喜甚至出现了幻听,感觉自己听见了小胡被烧得滋滋响的声音,甚至还恍惚看见了小胡身上冒出了青烟。
突然,像灵光一闪般,所有的火焰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小喜亲眼看见,那些火焰瞬间凝成了一股细细的红线,像一条会游动的血丝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游到小胡手掌里去了!
“啊!”小喜惊呼出声。
小胡似乎被惊动了,扭头朝这边看了一眼,但目光里还是一片茫然。他俯下身,又摸了摸那个开关,随着扎扎声,那块玉版缓缓落回玉床中间。他小心地将地上那具狐皮抱起,放回到玉床上,仔仔细细地放好。
然后他走了出来,脸上挂着两行清澈的泪水,狭长的大眼睛里也一片晶莹。
“小胡。。。。”小喜轻轻地呼唤他。但他没有听见一般,从小喜身边走过去了。
小喜见他将那具长有白胡子的狐尸和那些残破的狐皮一个个都抱上那张华丽的大床,然后用锦被盖住,累地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也没有擦一下,慢慢穿过那扇破碎的石门,走了出去。
小喜看了一眼另外一扇紧闭着的石门,想叫住小胡,没敢,赶紧跟在他后面,走出了这个给他太多惊讶的地方。
他出了石门,便摸索着匆匆地走,想追上小胡。没走几步,突然觉得脚下一紧,咕咚一声,一跤摔倒在一个人身上。他赶紧伸手一摸,觉出是小胡:“小胡,你怎么在这里坐着?”
“啊,是小喜吗?”
“是我。我问你呢,你怎么在这里坐着?”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像是做了个长长的梦,一醒来就在这里了。”
“你做了个什么样的梦?”
“我。。。梦见。。。。自己在一群狐狸中间。。。。”
“你不是在做梦,”小喜道,“那全都是真的!”说着详细说了自己刚才看见的经过。
“这怎么可能。”小胡有些不相信,虽然他心底里已经完全相信了。
“我也觉得不可能,”小喜咳嗽两声,“小胡,那个,你不会真的是狐狸的。。。后代吧?”
“我。。。。也不知道。”小胡沉默半晌,开口道,“小喜,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今天的事,是咱两之间的一个秘密,不许对别人说。”
“对我爹也不行?”
“不行。”
“。。。。。。。。。”
“你答应吗?”
“。。。。好吧,我答应你。”
“英雄好汉。”
“说了就算。”
啪地一声,两人在黑暗中一击掌。
两人又绕了许多弯,经过了许多岔口,终于来到了神禹后宫的出口处。快爬到外面时,两人听见了阿全和阿格的哭声。
“他们两可真能哭,这么久了还在哭。”小喜道。
其实他们俩进去之后,阿全和阿格并没有立即就哭。小喜和小胡都不在面前,阿全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像个男子汉,于是他去拔来一些干草放在地上,陪着阿格坐下来。
阿格问他:“阿全,你说小喜和小胡会被狐狸吃掉吗?”
阿全想了想道:“不知道。”
阿格对他的回答不满意:“他们肯定会被狐狸吃掉。但是狐狸肯定会只吃小胡,才不会吃小喜哥。”
阿全道:“为什么?”
阿格气愤愤地道:“小胡不好,他坏死了!”
阿全忍不住帮小胡打抱不平:“可是他平时对你也不错啊。”
阿格想了想,好像确实是,便道:“那就让狐狸只吃掉他一只胳膊吧。”
阿全忍不住想逗逗她:“要是狐狸没吃掉他的胳膊,只咬掉了他的鼻子,你猜会是什么样子?”
阿格猜不出来,阿全摁住自己的鼻子做了个吓人的鬼脸,把她哇地一声吓哭了。
她一哭,阿全吓了个激灵,他本来胆子就小,看着日头落下去,森林里的树木和石头像怪兽般蹲伏着,一两声枭啼不时响起,阿格的哭声又传的很远,远处仿佛有人在跟着哭一般,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于是两人就在越哭越觉得恐怖,越觉得恐怖越哭的恶性循环中没完没了地对哭起来。等到小喜和小胡出来时,那已经是他们哭累,眼泪已经流完,只剩下干嚎了。
好在晚上的秋月很亮,他们见山壁上的洞里突然爬出两个小小的人影来,吃了一吓,就停了哭。待见两个人走到面前,认出是小喜和小胡,委屈涌上心头,哇地一声又哭起来。
小喜见了,不觉好笑:“两个爱哭鬼,再哭,不理你们啦!我和小胡可是要回去了。”
阿全和阿格听了,忙收了眼泪,拉住他和小胡的手,站了起来。
四个孩子手拉手地穿过鬼森森的森林,走了许久,终于走出了陵园,来到禹王庙外的空地上。
“小喜哥,你看,月亮好大。”阿格一走出那令人神经紧张的陵园,便不再那么害怕了,她突然觉得今晚很有意思,神经一放松,注意力就转移到了明月之上。
小胡听了她的话,忽然心里一动,手上一股热流似乎要喷涌而出,便道:“光看着有什么稀罕,看我给你摘下来。”说着手一伸,对着明月轻轻一抓,那轮明月便微微晃动了一下。看他手里时,竟然多了一团明亮的发光的东西。
他把这团东西倒到阿格手掌心里,阿格小心地捧着,惊喜万分:“小胡,你真好,我以后不恨你啦!”说着灿烂地笑。
但那团东西只在她手心了停伫了一会儿,很快就消失了,小胡见她又要哭鼻子,便转移她的注意力,提议道:“我们沿着这条长道跑回去好不好?”
“好!”小喜和阿全也怕阿格再哭,齐声答应。
禹王庙前,长长的神道上,四个孩子手拉手奔跑着,月光洒了一地,笑声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