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没在地下水脉中的残垣断壁沉静述说着魑族人的沧海桑田。站在古城墙上的我们能感触到魑族的存在却无法聆听到他们的历史脚步以及遥远得触不可及的消失之谜。
经过新一轮的实地考察后我们发现宫崫内除了蛇皇将我们带入这里的水路外就只剩下石碑屏风下的这层台阶可赚想要出去只能任选其一。
我们骑蛇误打误撞闯进魑族宫崫的这条水路通向已经被山石填满的深潭，退回去的话路径是否尚存犹未可知，不见得能从中另觅出口。经过一阵商议后葫芦和建国都认为只有这台阶可去。
我担心的是这水下台阶不知道有多长、通向何方、当中是否藏有水蚺一类的水下生物。为了安全起见我决定先去探探道。
葫芦和建国却决意一同前往，说是路上遇到危险彼此也可以相互照应。我倒觉得他俩说的走差了，倘若水下真有危险，一块儿进去岂不是全军覆连说拜拜的时间都没有。不过魑超崫后我们已经没有路径可选，当下的处境不容乐观。
魑超崫空间虽大，但里面的氧气不知道够我们喘多长的时间，现在蛇火燃烧又耗去不少的氧气，万一倒塌的山体将本来通气的蓥口再封堵上，新鲜空气无法复入，我们在这里迟早得跟个蹲耗子挖水井一样直接窒息而死。
当断不断迟则生变我对葫芦和建国下命令似的说：“我顶多三分钟便回，你俩可得保留好有生力量。看着点火，别给灭了！”
葫芦和建国是深知我许默拔鸡毛剥蒜皮当令箭这点倔强脾气的，当下二话不说为准备冲锋陷阵的我张罗起必要的工具。
水下无光，倘若前方有空间得有必要的照明装备才行。三人的装备已经被龙洞地主老财搜刮得干干净净，穷的我们只剩下有待缝补的裤衩，除了几盒火柴外哪里还有什么像样的照明器粳手电筒对于此时此地陷入窘境的我们那算是高科技产品了，可惜摔出几个破窟窿的带灯头盔熄灭后再没亮过。不过活人总不能让尿给憋死，葫芦和建国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土质出保存“光明”对付黑暗的有效手段。
葫芦割蛇皮做灯芯，从蛇皇的内腔掏出石蜡和煤油一股脑捏到蛇皮灯芯上。建国则切下一大片蛇皮当防水袋将蛇皮烛裹到其中递给我说：“希望台阶不深，只要里面有空隙就可点火照明，快去快回！”
我把肩头上背着的骨灰包卸下来放到地上又把插在蛇皇身上的砍柴刀收入鞘中和葫芦建国作短暂道别致辞：“放心，老子许默死不了，记住，不见我回来千万别下水。另外我可跟你们说，咱们都是善良人，这六人的骨灰有命活就得带出去。”
葫芦最受不了啰嗦咧咧说，行了行了，活人没活好还管死人的鬼事和尚念经的吧你，再他妈善良鬼就上身了，快去快回吧，要是你怕现在打退堂鼓换我上还来得及！
事不宜迟，废话不多说，我大吸一口气扑通一声直接扎到了水里。
淹没在水下的台阶下去二十几层后了完全黑暗的境地。我在水中游水，凭双手定方向摸着侧壁往前游去。前方漆黑异常，睁着眼睛看不到半点光芒，耳际除了四肢扑腾划水的声音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人都有天生的求生本能，对于生死未卜只待作勇决一死战的我来说本能更是强烈。我拼了命以最快的速度往前游，心想再前进些就会从水里游出去豁然开朗之地，于是我带着强烈的求生信念继续游。
地底下的水冰凉异常我不禁打了个寒噤，将含在口中的气吐了一半出去。
我对自己是下了极限挑战命令的，在水下最多只能憋气三分钟。一分半钟内能有多远就游多远，倘若还是见不到空间我必须用剩下的一分半钟往回折返。迟了缺氧时间过长，没退回到宫崫内可能就陷入昏迷。
现在估计已经用了一分钟的时间，睁开眼睛急切朝四周打探，仍然是像在水里倒了墨水那般的无际黑暗。到这里依旧没有空间，地下的过道恐怕全被地下水灌满。
我不甘心就这样无路可去困死在这里，暗自对自己说，一定有空间，再游三十秒，坚持住这三十秒就可以出去……
在我身上不知发生过多少事与愿违的事，这次也不例外。原先三分来回一折返的打算到了这时候已经不重要，甚至我已经估算不出我有没有在水下游了两分钟。
剩下的最后半口气已经被我吐尽，我已经在大口的往口里灌凉水了。透气后说明我只能再憋一分钟的时间，这点时间已经让我丧失折返回去的可能。
我意识到我已经用尽了自己的“极限”，很快意识开始模糊，手脚不自觉地拼命划水，而肚皮随之越来越涨，整个过道内的水近乎要将我灌成人皮水缸。
就在这时我胡乱游爬的双手摸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我吓了一跳，又灌了两口的凉水下肚。接着脑门一热又撞到了什么东西。正是无意撞到东西，我摸着脑门叫疼顺势抬起了脑袋。
我顿时感觉双肩膀轻松，挣脱了流水的束缚，急忙大口喘气，半天才回过神来。台阶过道已经陷到龙头山下，或许已经垂到龙水江水面以下，魑族人要在这里修凿过道不可能继续往下挖，只能往上凿，路径通向上方，水面才不至于把整条过道淹没其中。台阶延伸应该朝上铺设，到了此处已经高出目前地下水位线。
脚下触碰不到地面，我只得用双腿搅水不让身子往下沉，然后用双手将拴在腰间的蛇烛解下来，摸出用塑料封存的火柴点上了火。
火光照亮四周的刹那险些让我喊出救命来。水里飘着许多白骨，有的还是骷髅头。刚才撞了我一脑袋的无疑是这些白骨和骷髅头。
我随意看了一遍，这些白骨骷髅全是动物的尸骸，几乎没有一具是人类的。我初步判断，这里是台阶过道的尽头，原先肯定在水位线以下，地下水脉冲入魑超崫才将这些白骨全冲到过道巷子里积累沉淀。
我没有作更多细致的观察，当发现台阶巷子顶上还有依稀可辨的台阶后，我随即熄火再次扎到水里往回赶。要是晚了回去，葫芦和建国担心进来搜救，游偏到别的地方可就不好了。
回程比进来时简单，也没有什么地下生物出没作祟，我估算了时间，大概三分三十秒左右的时间我便看到了宫崫燃烧的蛇火透下来的光晕。
我迫不及待的从水面下游蹿出去，大口呼吸之余却看到傻蹲在入口石台上的葫芦和建国一把鼻涕一把泪无精打采的数着数：“428……429……430……431……呜哇……默默……”
葫芦和建国看到我哭啼着从石台上蹦到水里给了我一个措手不及的拥抱：“许小默，我的妈以为你见鬼去了……”
我哈哈大笑对他二人说：“都几十岁的人了，应该能从容面对无限美好的生命嘛。别他娘的鬼哭狼吼了，出去哥买两颗水果糖给你们打打牙祭、压压惊！”
三人从水里爬到高处石台上，靠着烧得不成形状的蛇火暖身。我把台阶过道内的情况大致对他二人说了一遍，那里应该是一处出口，重见天日是大有希望的。
建国把眼泪擦干搜出压缩饼干分了吃，大家又点了没抽完的半根雪茄计划起来。
葫芦说：“默默，你看清楚了没有，可别再是死胡同。我特别想念外面明媚的阳光，还有我那张床。”
建国满面哀伤有一嘴没一嘴的以烟下饼说：“事已至此，什么破洞都得钻，过去看看再说！”
听完葫芦和建国绝望的对话我又陷入了沉思之中。我寻思，这出口究竟会在什么地方。这一路我们全干破坏，把退路都给堵尽，这真应了那句话：“坏事做绝，自绝后路。”
当初想的过于简单，只认为龙洞也就个不起眼的山洞，再他娘的弯弯绕绕总出得去，还脸不红心不跳，毫无羞耻的踌躇满志壮志凌云，结果真把自己陷于绝境，我看这都是自找的。
葫芦话头少了许多，阴沉的脸上差点就该放声大哭。我怕他自责难过先就说了安慰的话：“葫芦、建国，咱们兄弟一场不比那三国刘关张的情谊差。不是说天将降大任于厮人也，必先若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徵于色，发于声，而后喻……”
诗辞没背完建国把我的话抢了过去：“这话就古人劝慰面临绝望之人的，咱们好像还没到那份儿上吧。”
葫芦开口也说：“就是啊，咱们不是还好好活着吗。默默你别瞎煽动情绪嘛！”
我张大了嘴巴表示无可奈何无话可说，这不明白着是我想多了吗。原来这俩哥们儿不知道死活为何意。“含哼含有意思！”
葫芦把最后一口压缩饼干塞到嘴里说：“别有意思了，吃饱喝足走吧！”
兄弟三人收拾东西准备找路钻。建国的沉稳真不是一般人能具备的品格，在吃东西的时候已经用砍柴刀对蛇皇尾巴上未着火的地方剥皮抽筋制作了几个防水蛇烛。
登山绳尽已丢失，台阶下方的过道要用三分多钟的时间才能游出去，以免在漆黑的水下走散我吩咐葫芦切了蛇皇皮捻成绳子引路。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我命令下水。临行前我们不禁对着宏伟的魑超崫审视一遍以期寄托莫名其妙的追思，然后从容不迫跳入水里，我游在前面引路，葫芦和建国牵着蛇皮绳跟在身后。
龙洞以来我们几乎是处处惊险、步步艰难，想不到这次在台阶下的过道里游的极其顺利，两分多钟后我们即可抬头呼吸水洞内腐浊的空气了。
憋气两分钟对很多人来说实为难事，在江畔长大的我们往死里憋也只能勉强在水底下呆个两三分钟，那也是脸红脖子粗准备见鬼了。这时候三兄弟抬头挺出水面已经迫不及待的拼命喘起气来。我说，到地方了，点个火透透气。
三人的火把几乎是同时点上的，我们并不着急去看四周的环境而是在这时候有一茬没一茬的彼此莫名其妙的对视上一眼。刚才在水里心悸得慌，总觉得有什么无影无踪的物件跟着我，那种近乎死亡的恐怖气息难以用言语表达，葫芦和建国的眼神似乎告诉我他们也有这种看不到摸不着的怪异感觉。
葫芦抹了两下脸用另一只手将砍柴刀拔了出来挺在身前冷冷的说：“默默，你可是睁着眼睛明确对我瞎说这里环境优美就像我家门口的鱼塘一样……”
我晃着俩眼珠子四处瞎看一圈，真是奇怪了，原先飘在水面上的许多动物白骨二次复回全变没了。水下通道尽头平静沉在水里若隐若现的台阶看上去异常的诡异，我莫名的想问它知道些什么。
一旁的建国张着嘴巴只顾瞪眼半句话都没说上来。我正想压低声音问他，建国立马用砍柴刀档在嘴巴前嘘了一声，然后睁得贼大的眼睛使劲往水里瞪示意水下有东西。我和葫芦悄悄把砍柴刀握在手里低头往水里看。
清澈的地下水被我们三人的火把光透到两三米。水下依稀可见用不规则石块垒砌成的宏伟城墙，城墙夹水而生犹如古巷湮没在水里。水底细泥浮沙蠕动犹如灰白的烟雾弥漫，几缕条状的物件混迹浮沙游泥当中。
或许是我们双脚游水触动了下方静谧的水脉，沉积的细泥浮沙随即抖动，几条奇形怪状的东西浮游开来。我看得清楚，这些生物就像长了头发的蝌蚪，体型比成年人的拳头小些，圆形的脑袋后长出突兀而细长的尾巴，宛如一只黑色铁球后系着一根弯曲的活绳子。
怪物乌黑的长发随水浪褶皱耷拉在小脑袋后漂浮。当它们游水时，往身拖了长长一沓。我看到其中一只抬头往上望，那小脑袋两侧的眼珠跟玻璃珠似的闪烁出诡异的光芒，然后伸出了一双稚嫩犹如婴儿般的小手，似乎在求我谬去抱它，同时那张唇线分明的小嘴裂开，吐出朵朵的气泡往上浮，我们顿时听到“嘤嘤”的小孩哭声。
我打了个哆嗦，赶紧往前边寻路，我们距离漆黑的台阶尚有五六米，只要从水里爬上岸，这些不知名目的生物或许就无法靠近我们。当务之急我打个手势让葫芦和建国往尽头处的台阶方向游。
只不过当我们将脑袋一斜准备游水的时候，数条长头发的“蝌蚪”警觉地扬起脑袋，鼓溜溜玻璃珠般的双眼一片，我们仿佛看到水底沉满了闪亮的珍珠，冲入我们耳膜的只有那悲惨幽怨的啼哭声。
长头发蝌蚪怪物能发出犹如婴儿悲鸣般的啼哭声，闻之令人恻隐悲怜，催生出一股神秘而诡异的力量，吸住人的目光、神思以及悲到极点的心脏，恨不得当下钻到水里湮死自己一了百了。我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时已察觉其中另有诡异，还好我急于寻找上岸的地方分散了注意力听得不太入神，没往水里钻。
葫芦和建国已经完全失去了神志，半颗脑袋已经湮到水里，托着砍柴刀和火把的双手指着头顶，侧着脸瞪着滚眼的眼珠示意我也往水里钻，他俩引诱我的眼神不禁让我全身鸡皮疙瘩只冒。我强行控制自己的神思，当下大声呼喊：“葫芦、建国别听它们的鬼哭声。”说着赶紧用刀面分拍他俩的脑袋，顺势分手将他二人揪出水面。
我狠狠扇了葫芦和建国一巴掌，再次呼喊：“葫芦、建国小心鬼娃娃的声音啊……”
建国打了个激灵咋舌：“哇呀！这什么鬼东西，蝌蚪还长头发？”
我做好打算大声说：“什么蝌蚪，事独殧胔，快上岸！”
殧胔传说是夭折的婴儿所变。古时候夭折的婴儿入不了宗谱，小生命结束后被亲人“陈河而葬”任其漂流，鱼虾食尽骨肉精血，无墓、无碑、无身份，冥王怜其生命，命十殿阎王不责功过、不辨善恶、不受轮回、不赐赏罚、不堕地狱而得阳间生命不生亦不死。
殧胔徘徊三界之外，无法受阳光之泽，囿于深山之中近水泽而眠。殧胔千年不见外世孤独艰难，只能以自己的手脚把玩，最后将自己的双腿以及身躯磨损耗尽，只剩下一条细长的尾巴。传说它们本来有五个手指，也是因为孤独无依，天性好动的他们将自己的手指玩丢了一根才意识到不能将自己随身血肉玩尽，所以剩下了四个手指，而它们从此了孤独的世界年复一年啼哭不止得名“孤独殧胔”。
冥界不受没有身份的孤魂野鬼，无名的夭婴之位致使轮回之数出现空缺导致阴阳忤逆，阎王怕殧胔霍乱人间，便受其众于生命乃属阳世一物以补轮回缺位。倘若有人得见殧胔，便引为冥界一官守住阳世阴阳之数。
传说阳间一人可解万千孤独的殧胔之苦，当有人遇见，殧胔就会群而啼哭爱囚，只要这人死去，千年之内尽数夭婴便得入轮回重新为人。而为殧胔舍命的人来生必定一生无忧无虑享尽荣华富贵。“千年遇轮回，殧胔复重生，百冥拜恩德，慈愿地藏功。”
能铸地藏功德的人千年才出现一人，阎王为了尽快补齐轮回忤逆之数命瘟神于天下敛命以换夭婴名分，百姓苦之，得其中道理，后世夭婴乃得以封葬于瓮棺内，遂得铭文昭告十殿阎王，禦此生于轮回。瓮棺葬便是由此传说而来。
殧胔遇人而啼哀祈解其苦难，正是“遇人而啼，问何哀，乃愿度矣。”皆为此物。
此时葫芦整颗脑袋斜耷在肩膀上，瞪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水底下的孤独殧胔看，脸上满是痴呆傻愣的表情，看样子已经被水底下可怜的孤独殧胔迷得不知深浅就要再次往水里扎。
我和建国看到葫芦一门心思、忘呼生死留恋水底的娃娃殧胔，担心之余收不住手脚，啪！啪！两下每人赏了一记耳光给葫芦吃。我和建国也不知道葫芦有没有醒转过来，揪住葫芦的衣领拼了一身骚命往边上拖。
可气的是这时候我胸口挂着的羊皮灯笼“噗！”的一声响在水底下自己鼓得滚圆，借着我们托在手上的火光发出幽绿的光环只夺水里。
水底的孤独殧胔看到羊皮灯笼之光纷纷扭着小身板齐声“歌唱”。那声音直把我们陷入上百个婴儿的哭声中。我头皮发麻一阵手忙脚乱，正是由于恐惧冲脑，我们才不至于分神去仔细听那让人绝望的啼哭声。
殧胔的声音越来越悲哀，甚至声嘶力竭像是婴儿扭着小身板拼命哭奶喝，那声音是一种美好甜美的“孤独”与“绝望”，似乎世间只剩下逼人发疯赴死的啼哭声。
十几条孤独殧胔冲着我胸口的羊皮灯笼光辉而来，“咿呀、咿呀、咿呀……”的啼哭声一片顿时响彻被地下水淹没了三分之二的洞窟过道……
![[鬼灯]一起挤蘑菇](/cover/113/113870/113870s.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