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家别墅,一楼大厅里,巢窚范正仔细地检查着他的宝贝们。相机,小车模型,健身器材,进口渔具,还有托人从欧州带回来的油画。
对巢窚范来说,这一天无疑是个重要的日子,也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和老爷子磨叽了这么久,他终于可以搬离这座住了十余载的深宅大院。再过一会儿,管家陈是远替他安排的搬家队伍就要到达了。
想想都觉得兴奋。
巢窚范的父亲巢齐有些落寞地靠在沙发上,看着这个年近三十却依旧固执顽劣的儿子,有点儿不知所措。慈爱显得脸上,内心却有一丝苍凉。他这一生,经历过无数次起起落落,吃过许多别人不曾吃过的苦,从人生低谷,一步步走到了现在,拥有让人羡慕的辉煌,也算看透了世事。对他来说,很多事情都不再是个事儿,几年的牢狱生活,都不曾让他泄气,但唯独这个儿子,令他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大概是出于内疚吧。
窚范出生时,他在拼搏。
窚范年幼时,他在拼搏。
窚范年少时,他仍在拼博。
他曾经以为,自己不顾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妻儿,目的就是令他们生活无忧,然而,事与愿违,窚范十二岁的时候,他锒铛入狱,而入狱的第二年,妻子因病世去,至死也没能见上他一面。
不管是妻子,还是儿子,想必他们心里是有恨的。而他在重获自由之后,虽然重新打造了巢氏王国,却悲哀地发现,无论再怎么努力,也走不进儿子的内心。
回想往事,巢齐的眼眶有些湿润,他不着痕迹地用手抹了抹眼角,随即拍了拍身旁的沙发,朝儿子道:“窚范,你过来。”
巢窚范小心翼翼地合上相机布套,但并没有依言坐到老爷子的身边。他以为父亲又要进行说教,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知道了,您老人家昨晚都念叨一晚上了,不就搬个家嘛,城东到城西,不过十里路,你还担心什么?你就放心吧,我再怎么蹦哒,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巢齐苦笑。一直以来,窚范的言辞间都充斥着对他的抱怨,管教太严,这也不允许,那也不允许。他知道,这也是窚范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搬出去**的主要原因。前几年,巢齐一万个不同意,放着这么好的家不要,却要一个人跑到外面住,这像什么话?
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更何况,自己经历过牢狱生活,也见过了许多人的悲剧生活,知道走错一步的后果,因此,他特别担心儿子会误入歧途。而防止他误入歧途,就要防止他结识损友,因此,窚范的每一个朋友,他都要去调查对方的背景,包括以往交过的女朋友,但凡有一丁点儿污点,他就会使用各种方法迫使对方远离。
这也是他们父子这些年最主要的矛盾。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可以赢得了儿女的父母,不管他是富甲一方的商人巢齐,还是平凡普通的父亲巢齐,都不例外。因此,在窚范私下买房置业,软磨硬泡,并主动提出有空回来小住每周回来吃饭的前提下,他放弃了抗争,允许他“自立门户”。
思忖间,门外有声响传来。巢窚范闻声放下车模,冲到窗边,看到陈是远的车停在门口。陈是远的后面,停着一辆大卡车,几个身着制服的工人从车上相继跳下。
邹雪芳也听到了响动。邹雪芳是陈是远的妻子,这些年,他们夫妻俩一直在替巢齐打理家业,陈是远负责对外,而邹姨则打点家里一切。他们是巢齐最信赖的人,巢窚范也一直对他们以叔叔阿姨相称。
邹雪芳准备去开门,巢窚范已经迫不及待冲到门口。他伸手在墙上按了一下指模,门轻轻弹开。
先是陈是远走了进来,紧接着,工人们也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他们都是巢氏旗下的物流中心的工作人员,因为是基屋,平时鲜少有机会见到巢齐,如果爱读书看报以及看电视,倒是经常可以看到自己的大老板。
陈是远提前打过招呼,看到巢齐,他们并不惊讶,知道今天要帮大老板的儿子搬家。
一个主管模样的中年男人走到巢齐面前,规矩地行了个礼:“巢先生。”
巢齐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巢窚范鲜少出现在巢氏集团,更别说下基层了,所以来搬家的人并没有见过他,但是,气场在那,所以他的身份几乎不用怀疑。中年男人走到巢窚范跟前,恭敬道:“您好。”
巢窚范满面春风,走了几步,指着其中的物件,道:“这些,这些,你们都给我轻拿轻放。”
从字面上看并没有刺人的言辞,但语气无不透露出“摔坏了你们可赔不起”的意思。
巢齐有些无奈,他自己待人一向和善,可是窚范这态度无疑令人不悦。说了很多次,也没什么成效。这些工人搞不好又要在私底下议论他这个儿子如何恃宠而骄,狂妄傲慢了。
陈是远见状,忙轻拍巢窚范的肩膀打圆场:“窚范,你放心,他们都经过严格的培训,非常专业。”
巢窚范轻轻抚着他的相机:“那赶紧搬吧。”
之后就是好一阵忙碌,也许是巢窚范的“提醒”,工人们在搬的时候的确格外小心。巢窚范站在门口监督,看着自己的私人物件一件一件装上车子,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愉悦感。
那种感觉,应该怎么形容呢?小鸟飞出笼子?对的,就是这种感觉。
一个小时之后,所有的东西终于装好了。
巢窚范和父亲以及陈氏夫妇道别,尔后抓起车匙出了门。陈是远打算跟上,去他的新居帮他打点打点,却被发巢窚范用手势打住了:“陈叔,我那儿都打扫好了,搬进去就可以住,我自己能行。”
言下之意就是不让他跟过去。
巢齐朝陈是远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不必再坚持。
很快,巢窚范开着他的黑色辉腾,带领着搬家队伍,驶离了巢家大宅。
陈是远不大放心,他追到门口,目送车辆渐行渐远,直到完全消失不见,才慢慢往回挪。一抬头,就看到巢齐,他倚在门口,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商场上呼风唤雨的巢老爷子,眼下看来有着说不出的孤独落寞。
陈是远只得在心里叹了口气,别的事他可以替巢先生办得妥妥贴贴,但是对于巢先生的这个宝贝儿子,他也是无计可施。巢窚范这孩子人倒不坏,只是有些不好相处,话不多,跟谁都不亲。他是看着巢窚范长大的,按照来说,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应该亲如一家人,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是,也不是说他不尊重自己,见了面也是客客气气的,但却远没有他们之间应有的亲热。
陈是远是有些沮丧的,他和妻子膝下无儿女,这些年将窚范既当成主人,也当成儿子在照料的,但他显然并不满意。但一想到窚范对巢先生的态度,他就只能释怀了。这些年来,除了一些原则性的问题,巢先生几乎是卑躬屈膝在讨好他,仍然换不回窚范的半点亲密,他作为一个外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只能将这理解成性格。
陈是远走到巢齐跟前,轻声道:“巢先生,您不用担心,我晚一点给领队打电话问问情况,明天也会找机会去那边看看的。”
巢齐摇了摇头:“打个电话问问,人就别去了,他就是讨厌我们什么事都要插手,才不顾一切要搬出去。”说罢叹了一口气,“唉……既然同意了,就让他彻底自由吧,希望他时刻记住自己说过的话,不走歪路就行。”
不走歪路,是巢窚范对父亲的承诺,也是他能够搬出去的条件。这其中包括了不结交损友,不涉黄赌毒,不做任何违法犯罪的事。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作这样的妥协了。对巢齐来说,与其说是妥协,不如说是他在冒险。也许,窚范在外漂泊一阵之后就会发现,外面的世界,并非他想象的那样美好,心甘情愿搬回来一起住也不一定。
虽然这个所谓的外面的世界,距离他只有十里之遥。
希望他能早些明白。
陈是远哪能不明白巢老爷子的心思?他应道:“哎,我知道了。”
邹雪芳作为这个家唯的一女人,对于巢窚范的“出走”,显然还是没法接受。她无法理解巢窚范为什么一定要搬出去,为了这个事还跟巢老爷子僵持了那么长时间。但是,比起无法接受,更令她难过的,是她的不舍得。习惯了一日三餐事无巨细地照料他,习惯了看着他在这个大宅里进进出出,突然间,他就搬走了。
只不过是少了他一个人,怎么感觉这栋大宅瞬间就空荡了?
三个年过花甲的老人缓缓往屋子里挪,巢齐背着手,言语之中尽是失落:“搬走好,搬走了,我们还能轻闲几天。”
没有人答话。
比起三位长辈的失落,巢窚范的心情却是无比愉悦。年少时和母亲住在鱼龙混杂的院子里,后来,父亲入狱,母亲过世,他寄人篱下,亲戚家人多,没有丝毫真正所于自己的空间,每天都在吵闹中度过,犹如打仗一般。那时候,他常想,如果能一一间属于自己的小房间,该有多好?
再后来,父亲出狱,东山再起,买下了这座独门独户的大宅子,他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无比宽敞的空间,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说不上为什么,他一直梦想着脱离那种深宅大院的生活,不希望一早醒来就有人准备好了早餐,不希望每天回家有人恭敬地开门等着,扬着一张慈祥的的笑脸。
路上有些堵,若是在往常,他一定会狂躁地拍打方向盘,但此刻,他却没有一点儿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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