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如兰熏而过，他看到迤逦的车马，悠然擦过身旁。上元夜，人们倾城而来，而他只有胳膊上凉飕飕的剑，好似感染了喜庆的气氛，隐约有些温暖的味道。
时间是个好东西，江湖风雨在时间的轮回里，显得一切是那么苍老，又是那么新奇，就像这年年岁岁的上元，年年都过，但是人们又是如此兴奋，好似第一次。
状元楼的院子里几颗梅树开着疏漏的花朵，虽然入夜看不真切，他知道花都是粉色的，大小如拇指，粉色如孩童的肌肤。
用力嗅一嗅，剪除了鞭炮的硝烟味道外，似乎还有一缕幽香。
信步走过长街，灯市就在眼前，在刚才落寞的世界里，一下置身另一个天堂，丝毫不输白天的热闹。
他不想踏入灯市，看了多少次的鲤鱼灯、十二生肖灯、还有八仙过海灯，还是那个样子，无端的寂寥袭过他的心头。
强虏的铁蹄刚刚回到北岸，而大家充分沉浸在全然的快乐里，浑然忘却上月刀兵战火的洗礼。
杭州首富司马鹏程的宅邸就正对灯市，这次灯市是他全力襄助的，但是，他的家眷们却在高楼看着这触手可及的繁华，因为昨天灯市已经为他们专门开了一次了。
耳边传来司马家族推杯换盏的声音，有豪迈，有暗哑，有轻浮，许多声音在礼花的绽放下，变得纷乱和噪杂。
快步离开这个地方，他退到柳青客居的门前，这个地方视野也足够宽阔，直到大柳树的垂枝触到他的头发。
此刻，圆月如轮，在清丽的天空缓缓走动，而面前走过三三两两奔跑的孩童，随手丢弃着爆竹，然后驻足远处，看到脆响后欣然离去。
眼角的余光突然发现，不远处的月光下，居然还有一人，婷婷玉立，置身在繁华之外。月光下的面容看不清楚，她秀发垂肩，手里不知道拿着何物。
在此乱世，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难道没有人陪她前来么？
时间如同凝滞一样，就像冬天的猪油，在罐子里成了白白的脂肪，而他的时间就是冰河里的流水，看着不起波澜，里面却暗藏杀机。
忽然，稍微大点的几个少年将冒着火星的爆竹凌空投向女子，而女子好似浑然不觉，她一动不动。
他纵身一跃，剑柄把爆竹打落远处，爆竹响后，女子惊觉，轻声说道：“谢谢！“
他接道：“小事。姑娘是一人来的么？“
女子一袭白衣，夜色也掩盖不住她的美丽和纯真，“是的。我家不远，拐两条街就到了。”
忽然，鼻尖一凉，天空飘起了小雪，小雪把月亮也模糊起来。
雪的寒意弥漫了上元，家远的人们开始陆续离开灯市。
而此时，他等的人也来了，三个人站在他的对面，”想不到你还带了帮手。“
“想必你们误会了，我和这位姑娘也是素昧平生。“金国大内高手看来误会了姑娘的身份。
他担心这些人会对姑娘不利，“你们稍等片刻，我把她送走再回来。“
“这些是你的朋友么？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的。“姑娘说。
“不要客气，举手之劳。“她不再推辞，他跟着她后面，踏着稍沾小雪的石板路。
路上人很少，忽然姑娘说：“我是认识你的。“
这倒出乎他的意料，平时他足够内敛，却不想她知道他。“哦，那我是谁？“
“你是岳元帅的军师，青衫布衣侯韦一鸿。“她说。
他陷入沉默，她是真的认识他的，而他白天整个走在杭州的大街上，真正能识破他身份的一千人里面不会超过一个，因为他太年轻了，谁也想不到岳飞大帅的军师居然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
“哦，你叫什么名字？”他大着胆子问女子。
“你叫我小雪吧。”小雪，好美的名字！
这年的上元，似有爱在，似有情在，他看着慢慢关上的门，就像关闭的幕布，慢慢遮蔽了小雪的身影。
而他，彻底迷失在小雪渐起的长夜，抬头看天，月亮早已踪影全无，门前的柳树也是长枝低垂，和那条街上的似曾相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