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持续朦胧,白雪凌为墨亦儒撑开了七骨十四节的油纸伞。
即便没有微雨中飞来的双燕,前者诱人的身线,以及风骚而修长的**,都能让这个来墨城郡之前就已想好报复计划的少公子,更增了秋兰为佩的君子风度。
“公子,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最起码我觉得安家不会真的中计。”明眸皓齿如她,忽然停住脚步说道。
“我何尝不知道,但这一招能让这两家能够稍起疑心,其实,现在毛家一灭,墨城郡中安家、简家和毛家三足鼎立的局面,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平衡,即便我们没有设计栽赃,他们也会自乱阵脚。”
“难道墨门不是主宰墨城郡的势力之一?”白雪凌问道。
“目前还算不上,等我接手也就是了,快走吧,对了,你给的冰棱水能让简荣药到病除吗?”墨亦儒道。
白雪凌似乎从这位年纪轻轻却富于智计的公子身上,找到了满满的归属感,轻俏道:“公子吩咐过的,我能不让他药到病除吗?只是那冰棱水是我经过稀释后的,简荣病情好得会迟一些,这不是可以加大他们对兰陵草与帝魔花的投入比么?”
墨亦儒点头道:“我若是不将简荣治好,只怕简丹这老狐狸未必肯替我卖命,不说这么多了,只墨门那边我终究还有一层顾虑。”
冰雪聪明如白雪凌,自然而然地应承而下道:“公子是怕在墨门中并没有可供笼络的得力助手,就算日后接手也不能振兴它?又或者是非攻贤气并非真的存在,而是一个虚假的幌子?”
朦朦的飘雨似是最不懂人的心意,在墨亦儒微微颔首之后,似轻愁般愈发沾衣欲湿了,而这位将墨城郡几大势力玩转于股中的年轻人,再一次抵达了一派欢腾的墨门。
“不愧是我们墨门的门主,这里得手的银子足够我们十年无忧了。”一名弟子欢天喜地道。
“亦儒,快来,这里是你的一份。”墨胜见到墨亦儒到来,指着一个珠玉流光的箱子说道,俨然的门主气派。
“墨门主,我们不是说好了行动后分文不取的吗?即便是取了,绝对不动毛家的那些珍品,你手中的这串檀越珠是怎么回事?”墨亦儒心里不由得大为恼怒,口头上仍旧语气平淡说道。
他通过现场目测,此次墨门少说也搬运了近万两银子,光是半车的兰陵草和帝魔花,就能占到毛家财产的十分之一,这么庞大的数目不引起简家与安家的注意才怪。
“我们此次行动,死了十三个墨者,我总要为他们的家人考虑吧?这珠子是毛家的珍品?但你不觉得佩在手腕上最为好看吗?不义之财,取之有道,完全符合墨门的门规啊,还有,不要再用这种语气来质问我!”墨胜反唇相讥道,兴高采烈地玩味着那古褐色的串珠。
白雪凌气愤不过,上前维护道:“若没有我们公子报信,并在事先挫杀了毛士英,墨门能有现在的收获吗?”
墨胜同样义正言辞道:“你问问门下弟子,大家都知道是我来发布命令,制定偷袭策略,并确定是在哪个时辰进攻,又怎样脱身,关键时候,我怎么听说你还和简丹谈得正愉快?”
墨门的弟子停下欢快的表情,全都对墨亦儒起了嘘声,同时有一个墨者鬼话连篇道:“我装扮成客栈伙计,可是亲自听说了他要将我们墨门献给简丹,借以谋得一官半职的,他还留在了简家府邸,为简荣治病!”
这半真半假的言辞是最难辩解的,这些墨门子弟真的懂他的苦心经营?
墨亦儒冷笑了一声,他本来还想揽下墨门的潜在危机,现在却完全变成了放任自流的态度,墨胜的嘴脸还真够让人恶心的,他也懒于解释道:
“如果十天半月之后,安家与简家没有发生一点轰动性的新闻,那你们说的便是对的,如果碰巧发生了点什么,那就别来找我!”
牛鼻子钩挂的墨胜,自信着在这般财力下,已然能够请动雇佣兵团来保护墨门,对于来自简家的威胁,他已派了辩才滔天的墨客,带着礼品财物寻求和解,自然不需要留着墨亦儒继续威胁他的地位了。
当下也就将假仁假义的脸孔卖唱到底道:“亦儒,终究是你挫败了毛士英,即便你有些原则性错误,但过失抵不上功劳,该是你的一份还是你的。”
阴风暗沉,墨亦儒连看都没看好大喜功的墨宅前厅,与白雪凌连头都没回就走了出去,向来的回身,牌匾上字迹勾连的“墨门正宅”仿佛也在流淌着失望。
他正觉心绪茫然之际,他的美女灵侍忽然建议道:“公子,你不觉得现在墨门各处的防备很是空虚吗?我们既然来了,何不去探究一下九转琉璃墨的配方?”
“果然是绝妙好计,我们往这边走。”墨亦儒轻拍着脑门,恍然大悟道,不过墨宅之中就算无人看守,那些经由墨匠设计的精密机关、铜打傀儡等,还将会形成另一道奇强防御线。
若不是有远古墨匠设计的这些机弩,墨门即便有墨胜玲珑八面的结交手段,还是免不了被吞并的下场。
一条曲径通幽的石径,折着小姑娘故意不老实的风骚走姿,旁绕过罗列成排的彩绘漆门,藤烟似的宫子格,纵横成列,方阵为局,在几面题写了浓墨丹彩的画壁下,拦在了两人跟前。
其如在墨宅尽头,又似在出处,却与王维“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意境颇为神似,有着常人不能参破的奥妙,荒芜冷落中又显得生机勃勃。
墨亦儒停下脚步细看时,才发现自己竟误入了一个杏花林,旗风招展,本该是沽酒问醉的深巷小村,偏在粉雾和香尘的笼罩下,无意中竟隐藏着可怕的杀机。
即便步步为营如白雪凌,绣花鞋尖儿忽踩到了一只蝴蝶,便见到地方格之中,拆而分块地冒出类似雉堞的墙垛,嗖嗖的弦箭声,犹如彩釉瓶乍然崩破的水银,分外华丽地丛射了一地儿。
好在她时刻防备着,昆仑剑堪堪挡过数支劲道深沉的铁箭,及在如同鸟雀沾地之前,她见到墨亦儒已然从原来地方消失,大为吃惊之下,用剑尖一点,倒纵起来细细去寻找。
可是花雾朦胧,花瓣乱飞之中犹如秋千过影,似遮了一道黄昏墙垣给拦着看不到,不由急切叫道:“公子,你在哪?”
墨亦儒正觉繁花似锦,本来好端端站着不动,偏有杏花树倏然移动,一遮一掩,先自迷了分寸,他见到那只蝴蝶有可能被树轧到,一时急切,就随手去捉。
哪知杏花树身偏有缠藤来绕住他,这缠藤来得极快,便是连引气都不及催动,就先着了道儿,之后便被束缚在树身上,恰似踏着花海与春阴似的,浮飞往来。
而等到白雪凌喊叫声响起,便是全身都被藤条裹成了蚕虫之状,闷闷的发不出任何声音,就这样空自周游列国般,陷在这杏花林中困厄已极地转悠了好长时间。
嗖嗖嗖声又起,却有许多支箭刺在了裹着的藤条上,墨亦儒正被闷得快死时,所有的藤条仿佛是被几支快箭给射穿了,扑通一声他就跌进了池水中。
这个池水并不大,却分为九种颜色,其中尤以玄白和墨黑为主,像其余的娇红、浅橙、明黄、藏青、澄蓝、幽绿、甸紫,分成了梯形列状尾随于其后。
他在入池后,下半身立马就被黏性极强的水液给凝固住了,唯独双手本就是被绑成上扬之态的,却可以转动无碍,紧跟着,又有一块刻有历历方格的棋枰,横在了前胸位置。
这玲珑精致的盘木棋枰,分汇着各种颜色的走棋布置,尤其是其中的娇红色调,与满园盛开的杏花颜色最为接近,墨亦儒对着这棋局看了半天,竟不知如何下手。
他对围棋并没有过多的学习,像这种博弈的游戏,往往是富家公子的乐事,就这不知所措的时候,本还能入鸟雀自在往来的白雪凌,偏生也被缚住了丢到了对面。
更为重要的是,凝固的池水稍微呈现出活泛的流动状,他的身子不由分说就往下坠了一分,待到觉察时,这奇妙的池水又寂然如常了,仿佛的突然涌动,是为着芦花滩又被月色扰了宁静似的。
“公子,这杏花林中除了缠藤和羽箭之外,居然还有其他的攻击波,青石头、紫色烟、野鸟雀等,简直防不胜防。”白雪凌稍微惊喜之后又大为抱怨说道。
“难道是要我解开这棋局才能出去?阿凌,你赶紧看一下你那边的棋局该怎么布阵,哎,怎么还会有这么玄奇的地方。”墨亦儒自然知道时间若是继续耗用下去,一等到池水漫过鼻子,那便真的是死了。
“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天地三才阵……九父星观阵,公子,你有没有发现每一种颜色都对应一种阵法?我作为灵侍,自然是懂一些下棋窍门的。”白雪凌尚且保持着鲜活的气色。
“你快告诉我,该怎么把中间那颗主帅位置的琉璃色棋子,从九种颜色中挣脱出去?”墨亦儒大为焦急道,他对兵阵并不熟悉,白雪凌刚才提到的阵形,显然是棋局所设定的拦路虎。
“嗯,让我想想,这九种颜色错落之中,似乎只能通过变阵形成唯一的通道,稍有一步错误就全盘都输了。”白雪凌捂着粉腮艰难说道,她并不长于谋略。
这一主一仆,哪里能知道这看似寻常的杏花林,恰是墨门最玄奇的地方,历代以来往往有许多智者前来此地探险,全都是身死其中,无功而返,等到后来便成了门内不约而同的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