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烛摇曳,夜风特吹着袖冷,这现场的气氛分外的诡异。但如果命定的暗局,就要达到明着坑人的效果,否则,这桌酒宴还不得自己买单?
墨亦儒暗骂一声老狐狸,若非事先有准备,让简丹去与安魁父子死磕的计划几乎夭折,便顾左右而言其他道:“我听说你家公子已经抱恙,我这个侍女对于医术颇为精通,或许可以帮上些小忙,有些病真拖不得。阿凌,安魁什么时候到?”
白雪凌答复道:“一刻钟之后,我已经约了他了。”
墨亦儒用桃花扇敲了敲额头道:“我的记性就是差,这样吧,简郡长,你既然不做这笔买卖,就允许我送客了,还请别占了安家父子的座儿。”
这一搭一唱,让简丹内心像是裤腰带一般被勒得紧紧的,若是让安家得手毛家,那他是极不甘心的,更为重要的一点,眼前这两人是如何知道简荣患病的?
在病发的前后时间里,他已经请了三拨大夫前去医治了,空自给了昂贵的出诊费,偏生诊断不出是什么病来,他皱得比刀痕还深刻的眉头,便是苦着此事。
“别别别,此事容我考虑一下。”利益熏心的简丹连忙拖延道。
白雪凌不假思索地做出恭请姿态道:“简郡长,请吧,我们公子喜欢爽快人,墨宅他是势在必得的,咦,公子,我身上的六级兽丹核不知哪去了,待会儿还要发挥作用的。”
墨亦儒骂道:“都你这么粗心大意,亏了我娘还能挑你来,在我这里。”说着,他就顺手从腰囊中摸出了一颗六级兽的晶核,其浅沁着一抹幽蓝色调,价值之高不待细说。
这场戏越演越妙,不由得简丹不动心,果不其然,他妥协道:“墨公子如果能医治好我儿子的病,再加上这颗六级兽丹核,我这就应了,墨宅的全部,您只管取去便是,当毛家还有一位高手,却需要您来协助。”
墨亦儒为了不露出马脚,顾对着白雪凌犹豫道:“不如找安家吧,和他们合作,最起码我们完全可以不用出马去对付毛家的那名高手,你也刚好可以和我颠倒鸾凤地来一场,怎么样,小丫头?”
白雪凌故作娇嗔道:“我在床上才不是小丫头呢。”
简丹赶紧掏出怀里的一张契约,做出欲待撕掉的样子,而实际却是往墨亦儒手上送道:“那个宣榜老头子贪得无厌,吃了我那么多天不给钱,还想让我白白给他打下手去圈下墨宅,看我还顺着他,顶多给点银子就打发了,这笔交易就这么谈定了!”
墨亦儒这才见好就收,把有关于墨宅的那张契约往袖子里一带道:“那我们现在是应该往你府邸走么?不过,我的侍女每次出诊最怕的就是有身体接触……”
“掌柜的,这桌的酒宴算我帐下了,您看,这是不是好一点?”简丹大手一挥,就当先为墨亦儒和白雪凌开路,反正这些酒钱记账挂着也绝不会由他全额支付,顶多二分之一。
一盏灯笼,在墨城郡的纵横街道亮了起来,墨亦儒迈着白雪凌教的上品公子的步调,耳听着钟鼓音阶不断传来,经过了几段胡同巷子,就在抵达简丹府门之前,一袭黑影像是静静等了很久地立在瓦檐上。
茶灰色的大肥猫喵呜报信了一声,便摇拽着尾巴飞快溜走了,都说狗象征着主人的三分德性,而打猫绝对是要顾着主妇的风情的,墨亦儒没想到为毛士英复仇的高手竟是个女的。
这个女的容貌太淡看得不甚清楚,其侧着的半身,显露出曲线如波浪翻滚的前胸,她腰间系了一个精致的琥珀色葫芦,在夜中发出晶莹的亮光,她踏着琉璃如梦的瓦片,一字一顿道:
“你们之中谁杀死了毛士英,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灯火朦朦,墨亦儒除了能看见一抹娇倩的影子在移动,便只偶熏着一点酒的醇香,还是白雪凌时刻戒备,便如飞蛾扑火那般一下子遮挡在他的身前,昆仑剑的寒光第一次耀白如昼。
来从天外飞仙的沉钩之影,稍沾即走地从墨亦儒的咽喉边飘过,来自白雪凌的引气,绕如长龙,紧追不舍地朝那女子攻去,等到两边都缠斗住了,他才更清地看清这女子。
此女梳着错落如柳枝乱摆的辫子,两眉修长,连瓣红唇性感而热烈地绽开着,反而比那双轻灵深邃的眸子更觉动人,她的兵器是双钩,看似鹰嘴钩,又特别形似鹿角,最为奇特的是,其中杂有短刀的锋芒。
都说“钩走美势和浪势”,这女的便如活脱脱的曲线,腰身走位,一转一个风情,但更多的是泼辣和狂放的抢攻,她的气脉已然能很熟稔地融入到双钩之中。
远看着已如瀚海波浪,若更逼近,那还不得扑腾出绕指柔的妙境?
墨亦儒隔了一阵才从对此女的留意中,渐渐过渡到白雪凌身上,白雪凌的剑招正与她斗得绰影连连,乱散的引气直将前头的树木发出铿锵的沉闷调子。
剑指天枢穴,对方的弯钩则快下到丹田处。
其一人出剑,直如昆仑冰池般孤寒,后一如用钩,更像九天海浪般席卷,两者对各自的兵器都有独到的造诣,相比较而言可谓是各擅胜场。
简丹直觉的一片繁花乱影,已先惊了白雪凌的身手,到后面想着这女的居然就是毛士英暗中网罗的高手,一时间心内想要霸占毛家财产的念头,就比灭了灯笼的夜景还要暗淡。
这两人的气修实力都在伯仲间,各凭着身形、走位斗了五十余招,白雪凌毕竟是有过前世的,于经验上更胜一分,若不是她身上压轴的一件法器需要修士修为才能启动,她或许早就擒下对方了。
可眼下,她对这来历不明的女子,已是大占优势。
正当墨亦儒以为接下来的斗战走势,是白雪凌将这名女子围困着步步进逼,哪想到这名女子拼着被狼狈伤了右臂的代价,将腰上的葫芦解下,竟一口气喝了好几口。
之后,她的红唇便如爬上了凝露,但其双钩舞动的力道却比先前更胜了许多,招式往来都是搏命动作,这兔起鹘落之间,白雪凌已然生出了危险的势头,只勉强撑着而已。
“看来这葫芦里有什么丹药才对,喝了居然那么生猛。”
墨亦儒暗暗想着,还没来得及想出对付的办法,那女子一身青装,先是用怪钩将白雪凌逼退了一丈之远,紧跟着便直掠过来,端的快迅无比。
在这间不容发时候,简丹已经将身上最厉害的那道符印给用了出来,四品圣公的引气顿时铺展开来,那女子显然没料到半途会杀出个程咬金,而她与白雪凌拼斗了好一阵,气力已弱。
双钩未能遂了人愿,自己反倒一扑在地,刚好之前忙于应战,那个琥珀色葫芦系得还不够紧,就从怀里掉了出来,在石头上一磕一跳就到了墨亦儒跟前,后者以全身最大速度将它捡了起来。
白雪凌此时已经缓了过来,也是将一粒可以暂时补充体力的丹药放进了唇中,然后将昆仑剑重新撩动,心急火燎地抢在了该女子的抢攻之前。
可能是那女子被简丹的符印伤到,在与白雪凌周旋明显落了下风,想要扑缠脱斗,偏生肩头又中剑连连,修为大减,这让不得不选择抽身离去,在她一跃而隐入到一株楹门之后,墨亦儒听到了一个低怨的声音:
“我失去的,我一定重新拿回来,我们不见不散!”
他连忙去看白雪凌时,她的腿上已别对方的怪钩伤到,出现了一条颇长的血痕,她便在这时还娇声喘着口气,顾不得精疲力竭道:“公子没伤到吧?都怪阿凌保护不周,请公子责罚。”
说毕竟然跪了了下来,头磕在地上一动都不动,语气中还颇带着点哭腔,墨亦儒轻叹了口气,把白雪凌的脑袋瓜子托了起来,替她擦去泛在眼睑中要留出的泪花道:
“傻丫头,我不是没事吗?你都保护得好好的要什么责罚啊,你看坏人都被你打跑了,说了不哭的,哎,好吧,来,奖励你一个……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说到一半莫名地卡词了,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安慰白雪凌了,这个性情孤高的女子竟然会因此泪落,两人一时又凑得近,只能临时用拥抱来解脱了。
淋漓的香汗一阵阵传来,贴着白雪凌的脖颈,他才留意到她的发丝已然被引气蒸腾得凝成水珠了,极细微而沁着寒流,而简丹仍然左右四顾地戒备着。
隔了一阵,白雪凌才微红着脸颊从墨亦儒怀中挣开,她能隐约记起前世主人最后的身死,便是因为她保护不周,是以,她不愿意现任的主人有哪怕一丝的损伤。
“总算有惊无险,还多亏了简郡长。”墨亦儒对简丹微微拱手。
简丹却是还礼道:“以墨公子身边这位灵侍的武功修为,我已经能想象得到我儿大病痊愈的场景了,可能墨公子还要怪我呢,您这冰护腕可是实打实的三品宝器。”
却原来,简丹在施用符印时,发现墨亦儒身上的护腕反而起了一重青芒,他对宝器有过一定时日的钻研,一下子就判定出了真实品阶来,对后者的身份更是毫无疑惑。
“情多最恨花无语,愁破方知酒有权——‘酒虫子’杜空空?她叫杜空空?好古怪的名字。”墨亦儒再低头留意那个琥珀色葫芦时,赫然发现光滑的葫芦壁面,细刻了如若钩转的这样一句题句。
以他博学多家典籍的半年,他能轻易辨出此诗句源自唐朝的郑谷,那后头的自然便是该女的本名了,一时遐想,便全绕着杜康酒来低回缭绕了,倒也是惯来的书生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