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应
一早，大街上开始热闹，花魁表演就将在三天后举行。
这天一早，我就跑去找五公主了。
千娇楼内人潮涌动，都是来帮工的。郭姐在一处高声指挥：“你们那花怎么摆的？没吃饭还是不想吃饭！”我走近：“郭姐，忙着呢！”郭姐转向我：“颜老板，来找花魁吗？我这忙着也腾不出手招呼你，你说这……”“没事，我就来和花魁聊聊，您辛苦了，我那好酒很快就到。”我应了几句。
我来到花魁房里，五公主正等着我。我掏出一个锦盒，盒中装着一对手镯，镯子银质，各挂着镂空银铃三只，银光闪闪，泛着冷烟。
我把一只交给五公主，自己戴上一只，说：“以后我们就不会再走散了，靠这个，铃响三声即动，可以交谈。”
五公主乖乖戴上，笑道：“我知道，这是神界之物——寻铃，没想到在你这里。”
“我娘特意留下来的，叫我必须交到你手上。”
此铃名为“寻”，就是双方用于追踪交谈的法宝，铃响三声之后双方可以交谈，但必须身在六界内的同一界，不可入幻界，没有结界时才能使用。
“一寻天涯终得见，难忘相逢独作偶。”
这些日子，我一边忙着安排酒宴的事，一边看着雾痕喝药换药。
两天过去，雾痕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是还有一个小小的疤印，接下来，我继续用剩余的者徐草制作药膏，以后只要擦药就好。
拆了绷纱，我问雾痕：“怎么样？你现在可以笑了，高兴了吧。”雾痕还真就摆出向日葵式笑脸：“对呀！我高兴！这几天憋死我了，又不说话又不能做表情还不能出门，我的江湖救济计划都搁置了，看来我真的应该生个气。”
“不错嘛，恢复得很好，我以后可以去做神医了，我看你字写得不错，不如送我四字‘妙手回春’。”我继续调侃。
我婉约地重复了他写字这一件伤心事，某人无言以对之后就开始转移话题，他笑着凑近我的脸，盯着我的眼睛：“潇语，你这么照顾我，不会就是所谓的喜欢我吧？”
我轻轻抬起左手，弹了一下他受伤的“小白脸”，他果然捂脸起身：“痛诶！不是好了吗？怎么还痛？”
“是吗？还知道痛啊，我以为剑仙脸皮很厚不知道痛呢？”
“颜潇语！开个玩笑嘛！”
……
我们俩打成一片已经不再稀奇。
在雾痕来之后，我的确是找回了久违的开心，那种放下沉甸甸的担子的开心，忘记六界的纷纷扰扰，忘记所谓的天命劫难。同样地，雾痕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很正经，到我这就成上述这个样子了。
或许我们当时都没发现，我们之间建立起一种坚固的默契，而这份默契，也许就是改变一切的关键。
【切换地图：炼剑山庄】
这日午时，炼剑山庄异常的安静，仿佛可以听到山庄松树摇摆、柳树婆娑的声响。高灵轲坐在西苑的石桌边，长裙撒开一地粉色蔷薇，她静坐无言，像化入仙境中一般。
走来两人，姬十娘和玲儿。
“掌门应约之事，要准备什么吗？”十娘关切地问。玲儿很快坐下，盯着眼前这张充满迷烟的绝世容颜，担忧着：“掌门，这件事……”
“没事，我会处理。”灵轲淡淡说出一句，走开几步又停住：“放心吧，此番不仅要整治这个土龙帮帮主，还要查出他的靠山。你们只需保护在场无辜之人即可，其余，我有分寸，听令行事。”
灵轲就这么走开。
她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说话滴水不漏，为人心思缜密，江湖上的人对她又敬又怕，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么，要得到什么，只是在她面前，总会被一种气场震慑开，五丈远。
……
【切换地图：棋友镇】
醉香楼的酒纷纷搬运到千娇楼，麦穗、小鹿甚至雾痕都去搭把手。我从酒楼后院出来站在酒楼门口，看到街上的热闹，轻轻一笑。
……
三日很快即至。
果然，这是个绝对热闹的日子。
虽然，龙裘包下了花魁初演的场子，但整个棋友还是热闹着，有钱的老板花钱进了千娇楼，而不少没钱没势的平民老百姓，就趁着各个酒楼客栈商铺降价促销，出门图个乐子。
棋友的青石板路上还是湿漉漉，被无数的脚踝、无数的脚印掩盖住，男女老少都来了。
……
如果龙裘的目标是五公主的话，那么表演过程及过后都必须得到保护，看着街上又穿着青绿色服饰的人走动，看来炼剑山庄的人也出动了，那么雾痕的保护对象就只有五公主了。
一批又一批的人走进千娇楼，雾痕也已经开始了盯人计划，计划告知二人，应该不会出乱子了。
五公主在楼上，精心打扮，穿上了如同牡丹花开的绝美长裙。
雾痕在楼下的表演戏台边等候，他把渚零剑包得严严的背着，倒像背着一件蓑衣，好在人多，没几个人在意他这奇装异服，他脸上的伤已经痊愈，这小子心情也不错。
我在门口与郭姐一同接待来宾，不时看看里面五公主和雾痕的情况。
“哟，我们今日的主角来了，难得土龙帮看得起我们这儿的小店，真是受宠若惊，我看帮主容光焕发，今日必有好事。”郭姐看到龙裘带着两个随从来到，连忙迎上。
我打量这个流氓帮派的帮主，今日倒是梳洗了一番，穿着锦衣宽袍，还手握一把折扇，潇洒一甩，扇子未开，只好用手打开，大胡子倒是没怎么打理，加上穿着粗布衣服的随从，这么打扮倒是“用心良苦”。
“郭姐生意不错，龙某也沾了光。”龙裘粗狂的笑声响起，接着看向站在一旁的我：“这位美女是？”
我不紧不慢地倒满两杯酒，一杯递给龙帮主说：“龙帮主喝下这杯酒就知道我是谁了。”我俩干了一杯后，龙裘道：“好酒，莫非来自棋友最好的酒楼——醉香，让我猜猜，你就是醉香楼的老板。”我点头道：“但愿龙帮主喜欢小店的酒。”
龙裘顺手把酒杯一掷，碎在地上，边走边说：“以后有时间一定会来醉香讨酒喝。”
话说得随意，我听得也随意。看来宾客基本到齐了，我与郭姐告别，嘱托麦穗看好酒。
……
千娇楼的大堂摆好了桌椅，桌上一些简单菜色，搭好了戏台，台前十几排座位。现在台下也坐满了人，人声鼎沸。
龙裘的一个弟子走近龙裘，俯身恭敬地问：“帮主，我们真的要不这事弄得这么大吗？可不是说我们的任务是铲除高灵轲吗？现在……”
龙裘怒，一把拽过这名弟子的衣领：“你教训我！我龙裘还怕一个弱女子吗？好在老子今日心情好，否则拧断你的脖子！滚！”说完，把这人甩开很远。
该名弟子没有多言，退下。
“怎么这高掌门不打算赴约吗？”龙裘的声音很大，即便是在这么吵吵嚷嚷的环境里。
不过门外倒传来如银铃般清脆的女声，温柔却又清晰：“怎么会？灵轲来晚了。”门外走进来这么一位美人，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慢慢地环境开始安静下来。只剩几人在小声讨论着。
“快看，高掌门！”
“是啊，真是漂亮！”
灵轲并没有刻意打扮，青丝梳起部分，多数飘在空中，青色短裙，右手握着两把剑，剑鞘雕刻兰花。
路雾痕虽站在角落，但身材高挑的高灵轲走到宾客席的前排，看得清清楚楚，他看着眼前这个冰冷如雪的女子，突然感觉到一闪而过的熟悉，二人对视两秒，雾痕心起涟漪：她就是高灵轲？是吗？
高灵轲坐在龙裘的右手边，龙裘的人除了那两个随身之外，各个角落暗处倒是布满了他的手下，而除了姬十娘和霂玲，阖鹰的人几乎都在外面。
“刷”——是帷幕撒开的声音。
大红色的洒幕像水流展开，罩在木色舞台之上……
“快看，花魁快出来了！”台下有人讲话。
龙裘略带挑逗的语气问灵轲：“高掌门觉得，这洛阳花魁和你相比谁更美？”灵轲没有作答，轻轻一笑。
台上的紫色花瓣哗哗扬起，在空中划出一条条奇异的紫线，这是法术，也可以在人间称为戏法。
红色洒帐微微张开，像盛开的玫瑰，而这玫瑰中央的金色花蕊，就是这场剧的主角，她何时从楼上来到这台上，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宽袖舒展，转而挥动，甩开厚重的金边长袍，穿着蓝衬白衣淡紫色长裙，在烟瘴环绕的青楼，台下各种贪美好色的看客，她还是那个神界高贵清澈亭亭玉立的公主，双袖挡住的面容，即便不曾露面，也已倾国倾城。
“哇……”台下自然是欢呼。
本来背靠舞台柱子的雾痕也转过身，在另一个角度，他看到的是五公主的侧脸，淡妆渐渐，珠钗闪动。巧的是五公主侧过脸，看了雾痕一眼，留下一个微笑。
那一个眼神，那一次对视是怎样的缘分，路雾痕不知道，五公主不知道。
白色衣袖一撒开，袖中化出的白练随即飞动，似有两米之长，随着五公主的舞步在空中舞动，这一舞我不知道名为何，但却像极了一泻而下的白色月光。
她来自纯白无暇的神界，她属于洁白无瑕的玉盘，她在漫山遍野的映山红中寻觅、玩耍。
每一步，每一眸，每一挥，这道来自九天的月光，明亮无污，皎洁无垢，她把这醒神的美洒遍白练，白练长舞，所到之处，所触之人，皆得到净化……
空中开始飘起像雪一样的星光，把这个地方的人与楼外熙熙攘攘的红尘狠狠隔开，这里有天堂，这里有仙女……
台下的人停住手中的酒杯，店里的其他姑娘都停下口中的埋怨，小二停下自己的活计，连那些江湖人士几乎丢了剑，观看这场表演。
“美……”龙裘的眼珠都快巴不得粘在五公主的烟蓝色裙边。
“青楼竟有这样的女子！”千娇楼的头牌倚着栏杆，不敢相信。
“这么一来，倒的确像是个公主。”雾痕不自觉地自言自语。
……
不要以为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幕迷住了，台下还有一位美人，端坐的姿势如初，眼神如初，高灵轲心里倒不在意什么表演，她只想静待土龙帮行动。
事实上，在月色笼罩下的山野中，高灵轲似乎与这一切相隔，她是开在悬崖边的雪莲，无心无念。
舞动两米长的白练，没有高深的内力或者法术又怎么做得到？看来在场的人都不怎么在意这一点。
五公主的白练旋转成螺旋状，飞向二楼又迅速撤回，舒缓展开分列舞台两翼，玉手腰间一摆，半蹲行礼，表演结束。
“哗哗”众人起座，掌声雷动。
郭姐心里乐开了花：“我这次赚大了，要是这花魁天天都来表演，我岂不是很快成为棋友首富，哦不，天下首富。”
龙裘细声表态：“如此美人，我……”哈喇子都快流干了。
……
“啊！！！”
二楼传来一阵女声，具体来说是尖叫声。
这一声终于把很多人从如梦似幻中拖了回来。
“血……血……”舞台边也传来一个女声，满是惊怕。雾痕站得最近，很快走向那个舞台边的女子。
眼前所见是……
五公主的白练末端被染成了红色，血腥味阵阵，可以断定，这不是染料，是血。雾痕感到事情的不对劲，走上舞台挡在五公主面前。
很快围过来的人群陷入惊慌。有人逃出千娇楼，有人高呼：“死人了！死人了！”有人呆在原地。
龙裘的脸上没有多少惊讶，依旧盯着台上的美人，目不转睛。
而高灵轲迅速起身，观察四座，对十娘下令：“叫门外弟子守住大门，不要放走任何人。”十娘点头与玲儿冲出门外，召集弟子，关了千娇楼的大门。
龙裘一旁还有美梦变噩梦的郭姐，不知所措：“这是……什么事？”
龙裘挥动起他的短柄宽刃大刀，站了起来，嘴角扬起奸笑，停了一会儿，直指台上的五公主：“花魁杀人，本帮主不会放过。”
听到这一句，土龙帮的人纷纷拔出武器，青楼陷入混乱。
台上的五公主茫然不知发生何事，倒是在她前面的灰白衣男子猛地拔剑，与龙裘对峙：“休要血口喷人！”
龙裘舞了几下自己的大刀，示威道：“哪来的小子，敢维护杀人凶手，想挡我，没那么容易！”
二人的战局一触即发……
高灵轲没有开口，甩开双剑的剑鞘，一剑削向龙裘的大刀，强力推向一侧，一步踱上舞台，一个转身闪开雾痕的剑，借力在渚零剑上一踩，跃向二楼，在空中留下一句：“且慢！”
灵轲在二楼站稳，身体微侧：“真相未明，切莫动手。”内力深沉，声音虽不大，但足以让楼下的人听见。
路雾痕看着楼上一脸正经的女子，决定相信，缓缓放下手中的剑。龙裘怒气难抑，但回头一看门口站着的阖鹰弟子，又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了刀。
灵轲走近发出第一声尖叫的房间，可见一名穿着不错的女子，紫色纱衣，倒在血泊之中，致命一击是脖子上的伤口，如此伤口应该是剑伤。这把剑并不锐利，甚至有些迟钝，用剑者速度快，女子甚至来不及尖叫，颈上伤口很深，血流不止，染遍了房间的正堂。灵轲沿着男血流的地方，从桌角一直渗到门外，再到二楼走廊旁边，是一股细流较难发现，五公主的白练应该就是在这里被染红的。
二楼没有几个人，倒是千娇楼的侍女经过时，不小心撞开了门，才看到死者。讲到这都有人作证，二楼其他地方的人也有模糊地看到一些。
灵轲看着二楼此时聚集在此的每一个人，试图从他们的眼神中找到不同。这五个人没有太过干扰灵轲，毕竟这棋友一直都是阖鹰守护的，他们相信灵轲，依赖灵轲。
等等……
灵轲猛地回头，像是发现了什么，可人群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黑影，黑衣，深厚的内力。”灵轲确定她看到一个黑影，从身形看得出是个男子，他出现在台下人群又很快消失，带着强烈的冷峻和淡淡的杀气。于是，灵轲不多犹豫，在人群中搜索这个黑影。
……
此时台上的两人呆在原地，对突发的事情表示惊讶，不远处一个蹦蹦跳跳的身影上台，打破沉默，是麦穗：“雾痕，你有看到潇语吗？我在人群中绕了好几圈都没看到她，她不是来了吗？那人呢？”
听到这，雾痕心里一紧：“对啊，从在门口看到之后就没见过她了，不会出什么事吧？”雾痕准备先离开和麦穗一起寻找，他转身对五公主说：“我们先离开这里。”五公主却一口回绝：“等等，我现在不能走，人不是我杀的，我不会就这么离开。潇语她……她刚说有事回了酒楼，现在应该不在这里，你不也没找到她吗？没事的。”
“你刚刚不是一直在楼上，你怎么知道她去了哪里？”雾痕有些疑惑地问。五公主神色慌张：“她刚来找我后走的，总之，现在阖鹰的人把酒楼封锁了，怎么找？”麦穗像是发现什么惊天秘密一般，惊叫：“不好，楼上死的人是个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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