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目而瞪、窃窃私语,莫申雪若无旁人的走在莫扬身边,弯起的嘴角透着难以捉摸的苦涩,心想,若不是在太和殿,他们肯定会拿鸡蛋砸自己的吧
“你瞧,那就是差点害死澈王爷的茵临郡主。 ”
“圣上宅心仁厚,没杀了她,她倒好,舔着脸来了。”
身形高挑的莫扬,肩背挺直,低低的恶语不绝于耳,玉面微怒,心里也为妹妹心疼,原来她为了莫家背负如此不堪骂名。
其实,她本该养在深闺,拘几年性子,再由父兄择一门中鼎之家嫁了偏偏她生在莫家
莫扬吃惊而又叹息,他有一颗慈父心,“申雪,二哥对不住你,莫家对不住你。”
莫申雪昂头,没有接他的话,这就是命吧,各有各的路,谁知自己走的那条就是顺畅的呢
“王爷、郡主”莫暖急匆匆从排号区跑来,一脸为难。
“号取来了”莫扬问她。
“王爷的号取来了,但是郡主他们说,这里没有郡主这号人莫暖该死,没把事情办成。”莫暖快要哭了。
红果果的排挤。
莫扬怒气冲冲跑去质问。
排号的考官长着一对松鼠牙,根本不屑一顾,待莫扬又问了一句才不紧不慢道,“本官不认识什么茵临郡主”
排不上号,就是无名氏,任你厨艺再高超,也不会有人认可。
莫申雪耐着性子说,“三年前在安离庭,我有编号。”
如果她记得没错,她的编号早就录案,本无须排号。派莫暖走一趟不过是为免口舌之争罢了。
松鼠牙考官一听她竟有脸自报家门,脸色愈发不悦,“原来是下毒谋害澈王爷的莫家五小姐呀”
莫申雪当时失忆,此案并未公开。
皇帝没有追究,那就说明他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可为什么不还她一个公道
“我家郡主非但没有谋害澈王爷,还治好了他的厌食症,你若再胡说,休怪我对你不客气”情急之下,莫凉亮出手里的刀。
“住手快把刀收回去”莫申雪冷声命令。
这可是皇宫,带武器已是对皇室的大不敬,若是再伤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不过在松鼠牙考官看来,莫申雪一定是心虚了,更加不肯通融。
双方僵持不下。
角落一个蓝衣太监见状,努力忽略自己的存在感,敏捷地退出来,飞奔到长笙殿。
太子坐在案几旁,手执墨笔,侧目冥思,安康跪坐在一边用小火炉上烧的热水给太子冲茶。
滚水冲泡进茶碗里,安康端起茶碗晃了晃,一抬手把里面的洗茶水倒进瓷瓮中,再冲一碗双手递到太子的面前才缓缓的开口,“太和殿传来消息,褚玉明扣了莫姑娘的排号。”
太子端起茶碗,凑到嘴边停住,“竟有此事”
安康低着头又道,“褚玉明拿澈王爷中毒说事,当时未有定论,二公子也无奈。”
太子喝了一口茶,目光落在书房中的一个角落里,眼中带着思索,,没接安康的话。
安康又道,“殿下,奴才去一趟也是容易的。”
这回太子倒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苦笑了一下,道,“我看倒是不必,既是为澈儿医治厌食症,你去他的寝宫走一趟”顿了一下他又如自言自语般的补充了一句:“比你去,会好些。”
安康低头再不多言,日光穿透纱织照进这一方空间,静谧而温柔。
两边僵持不下,莫申已经有种想揍人的chong动。
“安青王爷驾到”随着一声高喊,大殿大门拥过来一堆宫女太监,有人支着雨伞,有人拎着茶盏,门槛这才伸进一只脚来,软底的锦靴,纤尘不染,众星拱月般簇拥出一个少年。
少年是一身绛紫长衫打扮,手白如玉,眉目如画,他携着一阵清风,视若无睹地掠过跪地行礼的人。
路再澈有一双如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他望着她的目光中表达着最大的善意和诚恳,他叫她:“申雪姐姐。”
莫申雪福身,路再澈一使力把她拉到跟前。
路再澈手掌的肌肤嫩滑而柔软,触到她手上的方帕,他眉头紧蹙:“这个帕子好丑。”
三年不见,她的手旧疤斑斑,羞于见人,没有接他话反而问他,“你怎么长的这么高了”
他们的鼻子尖几乎对到了一起,莫申雪脸上表情非常的不满。
“我比较能吃。”路再澈放开她的手,一本正经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
莫申雪还没开口,褚玉明便抢先道,“郡主,这是您的排号。”
他不知中毒的澈王爷为何与下毒的莫申雪关系如此之好,但他知道,若是澈王爷晓得他扣了她的排号,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路再澈上下瞄了他一眼,冷哼一句,“你拦她”
澈王爷怎么知道褚玉明差点吓掉他的松鼠牙,不过想想这里是皇宫,哪有他嘚瑟的余地
褚玉明赔着笑道,“下官方才不过和郡主开个玩笑罢了。”
他心道,自己故意刁难莫申雪打的可是为澈王爷抱不平的旗号,澈王爷多少也会网开一面。
路再澈狡黠的眸子一转,这回他不想收拾褚玉明也不成,毕竟是长笙殿大总管安康来找他的,那代表的可是太子哥哥的意思了。
“褚玉明,你难道不知,莫家有特权的吗”
他这话可不是唬人,莫家历代为南盛挣得无上荣光,特权那是上几代先帝亲赐的。
不说一个小小的排号,便是直接晋级,也在情理之中。
“如今莫家卖你个面子,一切事宜遵照比赛规则来办,你不顺着台阶下,倒给人家难堪”路再澈年纪小,但绝不马虎。
褚玉明见糊弄不了澈王爷,只得赔礼道歉,“下官不识好歹,惭愧”
“晚了”路再澈一把摘了他的乌纱帽,正色怒斥道,“你这糊涂官,本王觉得还是别当了”
褚玉明连忙跪地求饶,“澈王爷饶命,下官府中上有老下有小,求王爷再给下官一次机会。”
“你当真知错”路再澈蹲下来,把乌纱帽胡乱扣在他头上,“那就饶了你这回,若有下次,小爷非砍了你的脑袋。”
满头大汗的褚玉明跪地谢恩,磨磨蹭蹭地起来,气得路再澈又想踹人,“快开始了你干嘛呐”
“回王爷的话,”褚玉明不敢隐瞒,畏畏缩缩道,“安大少爷还没来。”
安平良也要来
闻言,莫申雪淡淡地皱下眉头。
一个月前他的左手受了一剑,本以为他会消停一阵子的,没想到这么快就露脸了。不过想到他被卸了御膳房司膳一职,不趁着御厨大选挣个名头,只怕无法在大盛混下去。
气势恢宏的太和殿外,紫檀木的车厢,宝马雕车,车门打开半晌没有动静,良久后,后面浩荡的车队中拥过来一堆丫头仆人,架势比路再澈还大,良久,半点血气没有的安平良由下人们众星拱月般拥簇出来。
与他并肩而立的还有他的新妻司马如月,旁边还站着一个司马赋辰。
一家人都是极品
莫申雪回来之后,几乎闭门不出,而安平良似乎把封府之事掩饰得很好,下了马车立刻围着一群追随者。
而他一身水湖色长衫打扮,苍白的皮肤令他的五官更秀气了几分,姿态谦和,好一番虚伪的做派。
莫申雪瞧着心里作呕,倒是路再澈眸子一转,凑到她耳边道,“看我的”
安平良丢了官职,也没有爵位,如今算是平民一个。
他早知澈王爷现身太和殿,便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扶着仆人,“艰难”地走到路再澈跟前。
本以为澈王爷会看在他有伤在身的份上,免去行礼的,可他半个身子都矮下去了,澈王爷还是无动于衷,安平良只好咬咬牙,憋出一句,“草民见过澈王爷,王爷千岁。”
路再澈正研究他左手的纱布,“你脚没瘸吧”
他的言下之意是,安平良你个手残的没事拄个手杖,装也不装得像一点。
安平良一时语愕,半晌,苦涩地笑了,道,“草民失血过多,脚下无力,内人担忧草民”
他这话说得也算高明了,一来他是个伤患,澈王爷的话不厚道,二来,他体恤妻子的一番苦心,无形之中形象就高大了。
比起褚玉明,他的手段不知高了多少倍,谅澈王爷再聪明,也不过十多岁的少年。
但他忘了,他的手伤本就是咎由自取。
只听路再澈眉头紧蹙,语气却透着淡淡的愉悦,“看来太子哥哥那一剑刺得不轻,真不知说你什么好,人家莫家的财产,你惦记个什么劲”
路再澈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哪个敢吵闹,他这话一出,众人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议论纷纷。
司马如月一直盯着莫申雪看了很久,这会儿见自家夫君脸色煞白煞白,不由开口道,“澈王爷,妾身自幼长在北燕,对大盛不甚了解,不过也听闻今圣宅心仁厚,重情重义。而莫家五小姐三年前以一碗豚鱼差点害死王爷您,夫君早对她怀恨在心,夫君以君为镜,妾身不知何罪之有”
一出谋财害命的阴谋,却被她三言两语化作为澈王爷出气,并以皇帝的重情做铺垫,手段极高。
路再澈还想说些什么,被一只白皙的手握住,“别说了,此事到此为止吧。”
他回望着莫申雪,不甘心问道,“你是不是傻”
莫申雪摇摇头,反正众人认定了当年她做的豚鱼汤毒害了澈王爷,多说无益。
三年前,她做过茶汤,八珍粥在场的人无不惊艳,但一碗豚鱼汤便毁了所有。
她要是无法证明,便永远澄清不了,所以她决定用事实说话,重做一碗豚鱼汤
其实豚鱼骨刺稀少,口感顺滑,味道鲜美,是一味不可多得的佳肴材料,坏就坏在它的胆汁有毒,而且毒性之大,足以使人丧命。
莫申雪猜测,三年前她之所以失手,便是有人夜里潜入厨房,将泔水桶里的胆汁浇上处理好的豚鱼。至于是谁潜入厨房,她相信恶人终有报
这次她亲自挑选活鱼,解剖、清洗、腌泡全在自己眼皮底下进行,就是佐料也一一把关。
而且太和殿的每个灶房都是**的,外面侍卫轮流守着,除了助厨,绝不容许走动。
远望太和殿瓦脊青烟袅袅,处在其间的人被熏得冒汗。
莫申雪打开大门时,已累得虚脱。
给她打下手的莫凉端着新鲜出锅的豚鱼汤,见状,眸间闪过一丝心疼,“郡主还好吧”
莫申雪拿帕子擦擦汗,勉强撑起身子,“无妨,快过去吧。”
大殿正屋才是评选的地方。
她只求莫凉好端端的将豚鱼汤送达。
大殿之内人声鼎沸,全力以赴之后的厨子们也顾不得许多,都在偷瞄别人的菜色。
殿内参杂着各种味道。
御厨大选第一轮全凭自由发挥,而且淘汰七成人,可谓残酷至极。
虽说春江水暖,豚鱼肥美,但说实在莫申雪选择做豚鱼汤着实冒险。
评审们敢不敢下嘴还是个事,更别说评分了。
果不其然,当席暮寒父子领着一帮御膳房的老古董来到她面前时,毫不掩饰地讽刺,“豚鱼汤五小姐,难道还嫌害人不够吗”
一阵嘲讽不绝于耳。
莫扬和司马赋辰在一旁等得心焦,而安平良夫妇却是哂笑。
席寇告老还乡,紧接着席暮寒接替他爹的位置,如今没了安平良的威胁,他在御膳房混得风声水起,而他也是有资格代表大盛参加北燕司马家举行的五国“金刀厨王”争霸赛的。
而他怎会容忍她呢
处境堪忧,莫申雪仍旧不卑不亢,她就不信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还敢诓人不成
眉目淡笑,她丝毫不为所动,只道,“谁跟你们说豚鱼汤是用来害人的”她回头吩咐莫凉,“呈上来”
莫凉打开食盒,一阵诱人的香味沁入心脾,在百味杂陈的大殿内,并不算浓郁,然而在这飘散四溢的味道之中,人们就如此清晰的闻到了这一缕无法泯灭的淡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