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如何安慰招娣,事实上她也不需要我安慰,她对自己的目前好像很满足,她闭上双眼,让秋风轻轻扫过她的脸庞,享受着这份自由,而我自己陷入沉思,有一种不安一直萦绕着我,我觉得自己有些无力,有些忧愁,还带了伤感。
马车慢慢驶出荒凉的地带,渐渐能看到一些矮矮小小的民房,稀稀拉拉错落在山脚下,一条小河潺潺流动穿过中间平地,我们的马车沿着河边的小路继续行驶,河案边能看到几棵长绿的针叶红松,倒影在河里,我不经想起自己的家乡,那里遍山遍山的针叶红松,一到秋天这个时候,满地都是红松针叶,每棵树下铺得红红的一圈,踩上去松松软软,我想起了母亲,她每次在这个季节总是会采些红松针叶回家,让父亲把它铺好,放上豆腐,我美滋滋地守在边上,等着风干拿来吃。我本来想跟招娣说说自己的事情,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说。
我很感激能活下来,但是一方面为自己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感觉荒凉,我默默站起来,是啊,一个已死之人,能活过来,该感激涕零,还能要求什么,只是我那父母曾经给与我那么多,那么重,却未曾得到什么,我还没得及孝顺他们,就匆匆一别,倘若还能回去,我一定把陪在他们身边当做最重要,不会任性离开他们,不会放弃任何与他们相处的时间,爸妈无声流泪的脸庞就在我眼前,我把头缩进披风的毛领里,这让我觉得暖和软和的地方,我抑制着自己别发出抽泣声,眼泪不受控制流进衣领,招娣担心看着我,她低低的声音问:小姐,是不是刚小的说错什么了?
我吸一口气,“没有,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事,我想起以前的自己了。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上学呢,我记得我七八岁的时候,一次冬天下雪,因为我人个头比一般的人小,所以每逢下雪天上学都是我父亲送我去的,放学我父亲来接的。不过有次提前放学了,我自己就跟着小伙伴们一起回家,路上的白雪覆盖着整个路面,河流,山坡,树木。走在路上,不停能听见山里啪啪雪从树枝上掉下来,有时候轰的一声,一棵树被压断了,砸人头上可不好玩,一些调皮点的男孩子会故意趁人不备,把树上的雪摇下来,哒哒全部掉在人头上,身上,领口里,很冷很冷。被雪砸到的人当然会反击,随手拿起地上的雪丢过去,这样我们一群人边打着雪仗,边玩耍着回家,回到家里的时候,往往冻得小脸通红,手脚冰冷。我父亲会轻轻用他温暖的大手捂着我的脸,然后把我鞋子脱下来,心疼地捂着我那冻得红红的小脚。
“小姐的父亲是极好的”招娣很认真说。
“恩,很好,我们那是个小山村,有树有山有水有田,也不愁吃穿,跟现在这里差不多。“我随手指了指远处的小房子,一缕缕炊烟慢慢升起来,像长龙一样慢慢腾空,上面探入云霄不见,下端绵绵不绝,我心里想这个时间我父母也应该开始在家做饭了吧,以前我在家附近上学时,这个时间家里已经是饭菜桌上摆好,母亲会催着馋嘴偷吃的我去洗手,父亲总是在一边很宽容地笑,那时候是真的很开心。
招娣环顾了下四周,“小姐,这里比不得我们宝庆。每每节日,热闹非凡,人山人海,小姐是极爱夜市的。”
“恩,以前我也很喜欢,很向往的,所以后来我大些了,自己跑去很远的地方上学,那是个大地方,楼高得像这里这大山,人多得像这山上的树,密密麻麻,无法挤进去,我很喜欢,义无反顾挤了进去。我梦想在大城市的大楼里找一处安家落户,盼望有天能接我爸妈来城里住,但结果接我爸妈来的时候不是我自己,是别人电话通知,我也没能将他们安顿在大城市,没来得及跟他们说话,就这样了。”
我意识到自己要哭了,随即停了下来,不想继续说下去。
招娣见我这样,递过来手帕,我说声“谢谢”,顺道吸了下鼻子,真的没有鼻涕啦。
招娣用手抚摸我背,她说:“小姐,前生固好,今生也很好,老祖母很疼小姐,过世的夫人亦是,老爷长年在外,未曾与小姐亲近,但也未冷落小姐。”
我接着问:除了你和老祖母知道我是女的,周老爷也知道我是女的?
招娣摇摇头,“老爷是今日才得知。”
我大惊,这一家子是个什么人,自己孩子什么性别都不知道吗?
“那他接受的了吗?自己儿子变女儿?”我有点不敢相信。
招娣回头指了指马车,“玄五真人说倘若早说少爷是小姐,小姐早就烟消云散了,能活十四年有余,皆托福能隐性。”
“这样周老爷就能信了?”
招娣点头,“玄五真人乃天下之仙人,老爷早有耳闻,况能使小姐回生,普天之下,唯玄五真人也。”
“这么说来着玄五真人早就认识周老爷了?”
“小人不知。”
我看着缓缓流动的河水,问招娣:你抓过鱼吗?
招娣摇摇头:没有。
“我父亲是抓鱼高手,他经常背着我,带个筐,就在这样的小河里,他下水摸,摸到了丢上来,那鱼脱了水,只是在岸上蹦跶蹦跶,我很容易就能抓住鱼儿捡进筐,等够了,我父亲就会拿回去洗好交给我母亲做,我母亲很会烧鱼,红烧啊,清蒸啊,烧汤啊。。。每天换着煮,味道很鲜美,我怎么都吃不饱。”
“很好玩,但小姐前世未曾学琴作画吗?”招娣很惊讶问我,因为我在现在为止只说读过书,抓过鱼,这些与女儿家家该做的事情完全不同。
我觉得她这样问我有点偏离我主题,但是我不能说自己什么都不会,我很高兴自己有喝过墨水,这我唯一能用来说明我是一个文人的资本,“我有学过很多很多,说出来你不一定知道,你知道地里物理化学数学语文英语政治历史这些吗?“
”不曾耳闻。“招娣实诚摇摇头。
我很开心说:”就是自然科学这种的,不过我基本上都是混着过来的,囫囵吞枣,没学得好。”
招娣托着腮帮,张大眼睛望着我,她完全不懂我说的是什么。
招娣说:小姐是读过好些书,老爷很满意。
在不知道自己是个要死的人之前,周玉麟算是个善良大气的小主人,她书画都学得很认真刻苦,因为周老爷是文官,很注重教育,所以周玉麟也极力学好,努力在父亲面前表现能担当大任,在一干少爷里面算得上是个少年才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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