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秘密,一个对谁都不想说的秘密。
偶尔真正睡沉过去时,我会做一个新奇的梦,梦里面有着这个世界所没有的东西,有带着面具胸前挂着鼓看不到表情的少年,有一颗又一颗点亮萤火的树和穿着奇怪的人群。
高大古老古色古香的亭台楼榭,就连空气都是灯暖橘红的颜色,明明喧闹却给我一种与世隔绝的宁静。
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它只是梦里的虚构幻境吗?我一直在问自己也委婉用其它的词汇不必透露那梦半点信息的去问提曼,毕竟她懂的比我多得多,我总认为她会告诉我一个满意的答案,不料可惜了她说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不知道吗?
提曼都不知道那还有谁会知道呢?
一夜无眠到天亮,雪却不见消停,一层白与远处天空的暗灰色叠在一起,就好像是分隔天地的海岸线。
安宁一如既往起得很早,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一如刚来时那般,依然呆呆望着窗外。默默的安静着,她把背对着我,脊背勾勒的线条有些坚硬,被半部灯光拉出的剪影,若隐若现着些许孤寂,我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以我的还是熟悉调皮的笑,足以让我误以为刚才看到的落寞只是一种错觉,而事实上我早已把刚才看到的定会幻象,安宁怎么会不开心呢?她可是安宁,不是我。
“你醒啦?今天我可以到咖啡店当服务员吗?”
她这样问我时,我又茫然了,服务员很好玩吗?可是在我的记忆里它并不好玩啊。像那些肯德基的,高档一点的餐厅再者是普普通通的大排档,那些个跑堂的服务员,不都得累死累活的还要受人家白眼么?虽然在妖精的脸里面很少会遇见不讲礼数的客人。
虽然有些担忧,我却还是点头答应了她,她兴高采烈的跑过来抱住我,那般灿烂的笑脸有一种孩子一样纯粹的天真。而在那之后瑛时的声音也随之灌入我的耳根,那是一种雀跃张扬的声线,好像在埋怨着什么。他毫无顾忌的跑进客房,似乎把咖啡店里德规矩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我从没想到我长着一张让人看到就大哭起来的脸,瑛时在见到我时就真真大声的哭了出来,浓烈哭腔带着惯有的孩子气,稀里哗啦的,如同一场寂寥的雨。我看见从他眼睛滑落的泪滴晶莹剔透,在蒸发掉之前冒着好看的雾气。
他在质控我,说我三年没来,说他想了我1095天。
想?又是这个词。
“洛卡那贼人,昨天你来,他都没舍得告诉我,我还以为昨晚看见的你是幻觉呢,罗你是一个不够格的主人。”
他是认真的,认真的怪我。
那句罗,你是一个不够格的主人像是氧气般跟随着我不可或缺,可直到繁华落尽,我身边有许多许多的人时,我才真正理解那句控诉需要背负多大的寂寞和不甘。
“听说你搬来这里了?罗氏宗屋我知道怎么走哦,以后我要经常去找你,谁叫你一离开就是三年那么久呢,为了记你离开的天数我学会超复杂的算术。。。”
算术能有多复杂?这个笨蛋平时是怎么学习的?还那么洋洋得意。
“我饿了,谁煮饭?”
为了结束他滔滔不绝的抱怨,我打断了他,如预期那般他停止狂吐口水,直接奔到洛卡的房间,软硬兼施的把洛卡骗到厨房里。
爱干净的洛卡是一个很懒很懒的人,他能下厨果然是一个新鲜事,瑛时也说过他的厨艺其实很好,如果随便到一个国际水平的酒店,也将会是一个顶级厨师的人。
平淡的家常菜我没吃过,在家的时间我总是一个人吃饭,那张很长的桌子就坐我一个人,身旁除了佣人,大抵再找不到一个和我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谁了。
那些美味佳肴和外卖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现在,突然要和几个人一起吃,我觉得有些不安,厨房里切菜洗菜的背影晃进我的眼睛,洛卡似乎长着一双奇异的眼睛,可以看出我的窘迫,他说别紧张,和大家一起用餐其实很有趣。
安宁与瑛时的合拍在我的意料之外,听他们聊到的东西终究是我不懂的,我看着他们,不知洛卡什么时候来到我的身后。
“你怎么还像那时候一样?”
“哪一样?”
我基本是脱口而出,之后才收回自己的视线,认真盯着杯子里漂浮的酸梅。
他说“融入大家不好吗?”
他的声音难得带上蛊惑的温柔,循循利诱着我,但他还是忘了我是一个孤独太久的人,与其去适应他所谓的融合不如偏执的去守住孤独的习惯,因为谁都没办法保证谁可以一直在我身边,如若有那么一天我习惯了有好多人陪在身边,而他们却陆续离开我又要寂寞许多年,再用一个许多年去习惯周而复始的寂寞,那样太悲哀,我没有安全感,即使知道拒绝他的好意是耍脾气的行为。
可是,这些我自以为是的想法也终究还是在许久以后瓦碎,而且碎得那般彻底。
一直到所有菜都上齐,那两个人才回来。他们像是踩着时间点赶路的,就那么刚刚好的碰上这一顿饭。
和瑛时的反应差不多一样,看到我,他们都愣住了。但也只是一瞬间,回过神来的比卓溪依旧扬着他那邪气的笑,刘海下那双迷离的墨色眼睛眯着危险的光,在我知道他打算干什么时他已经把我拎了起来,威胁的意味很明显,就是骂我三年消失的不该。
于四位中,比卓溪是唯一一个敢对我动粗的人,性格邪孽,长相配合他的行事作风,妖孽美如地狱中的恶魔。
我看着他不说话,与他一同回来的冰山七玄视若无睹的自顾自吃起饭来,优雅的举止仿佛是在表扬一场宫廷贵族秀,而他便是那位王。
他不常与我说话,甚至于不屑与我说,从那一年开始我就知道。
安宁看着我们满是目瞪口呆,我想她一定觉得我们很怪异,交流方式也足够雷人。
原本基于礼貌,我应该帮忙介绍的,只是我还未做过这样的事,于是吞吞吐吐着最后让瑛时帮了忙。
瑛时就是这样一个活泼的孩子,相对于七玄,他绝对是极端反派的人物,明明简短的介绍经过他的嘴就变得“口无遮拦”且延长了许多,大多是夸大其词,比如七玄明明冷得吓人却被他说成是害羞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话,只要习惯一段时间便足以与其如胶似漆,相敬如宾,怎奈这个蠢货一定是活在猪圈里的,竟然不知道相敬如宾是用来形容两夫妻的,我张了张口却还是没有帮他纠正过来,本来以为七玄会因为他的话而给点实际一些的反应,可惜的是他从头到尾都是慢条斯理的,冷静的继续无视。
只要习惯一段时间就可以和任何的人相处融洽吗?如若真是那样,这么多年来他就不会远远与人类保持着距离了。我想他必定是和一样的,固执守着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其余的都一概不理,以至于那么难以靠近,难以让人捉摸。
“嗯,我是安宁,安宁的安,安宁的宁,是罗的跟班,领她工资的哦,和你们一样,我觉得我们会成为朋友的,是吧?”
安宁一直弯着嘴角,向他们伸出手表示友好。
这时外面的雪停了,阳光从云层跳射出来,一寸一寸像精灵,缓慢的脚步进入屋内,又恍如蔓延的海潮一点一点淹没那些桌子以及那几个少年。
七玄依然把自己当空气或把别人当空气,比溪卓笑得吊儿郎当,和他一起无视掉安宁的热情。
他们讨厌安宁,我看出这一点,而且我有一些生气,安宁毕竟是我的朋友,他们不能这样对她。
空气瞬间凝固,安宁白皙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干巴巴停在半空里,修剪得极其漂亮的指甲点着一束阳光,似乎划破了一曲歌谣,她委屈的看着我,已经盛满泪水的眸子清明如水,映出一室的静谧。
因为她无辜的表情和七玄他们的不理睬,我想起一些不好的事。
一如那年,我也和她一样,听着老师的鼓励向一个小女孩伸出手,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话语,同样的交友心意,甚至同样的把手停在半空里,却也一样同样的遭到拒绝。
记忆这东西实在讨厌,它有时犹新,似死去的昨天,跳动着残存的温度,却冷得刺骨。
然我至今还是无法忘记那个女孩的话。。。
-----大家都说你不是正常的小朋友,我讨厌你,才不要和你做朋友。
那句话编织着年长,陪着我一路行走,成了心魔成了梦魇。
“这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我的声音不自觉的洋溢出去,平平淡淡,无半点起伏,现在的感觉分不清愤怒还是感伤,亦分不清楚是为安宁讨公道还是怜惜曾经的自己所遭受的一切
我语气里的责怪很明显,只是一句他们便知道该怎么做了,这一点是我所欣慰的。
比卓溪耸耸肩,既道了歉也握住她还未收回的手,轻佻且认真的抛了一个媚眼,七玄即使不情愿也跟着照做,虽然只是握了握她的手,就这样几个人轮流着握手拥抱,显得公式化了一些,但大抵比什么都不做强。
安宁得到解围,可是那时候的我却没有,孤单站在教室的中间,连老师也只是严肃的看着好戏。
这就是人,一旦与别人经历过同样的事或获得同样的东西就想着去比较,结果往往会满足或刺激他们的心,若比别人好,媚阳生笑。若比别人不好,便忧心忡忡心怀不甘,正如我,偏激的可怜着自己。
一直以来都是我对什么都无所谓,因为觉得这店是我多数累赘中一个可以任意视若无睹的,于是我并不管它,挂着老板的名号躲避着许多该担当的责任,可是今天我突然想管一下。
不知是不是因为无聊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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