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一直都以为还能见到小隼的时候,却发现直至现在我再也没见过他了。
后来我就只去过两次他带我去的他家,我还记得去时的路,因为这是他要我记得的。那个拥有很多窗户,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充满光明的屋子。我首次去的时候是白天,可他的屋子却是锁着的,想着应该是不在家,然后我就离开了,我想,等他回来的时候会来找我的吧。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小隼却再也没有来找过我,我又再次的去过一回,那是个夜晚,虽然已经是春天,可夜晚的风还是很冰冷的且带着湿润。那晚,看到屋内的亮光透过窗户映射出来,我发现我内心是喜悦的,因为我以为是小隼回来了,所以当我看到那栋屋子现住着一家相亲相爱的四口时,我就知道,这次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秋末,早已经过完我的十八周岁。再次相遇,我和小太阳在儿时的稻田里,她还是坐在那秋千上,那年夏天,此季秋天,秋千还在,可是她却再也没有唱歌了。
“夏生,跟我离开吧!”小太阳荡着秋千抬头望向天空,她此时眼睛是闭着的。
“我想,我现在可以照顾你!”她出奇认真的说。
“我们可以去大城市里生活,你可以去那里工作……”
“可是我现在还不想离开这里……”打断她的话,却发现连自己的话都说不下去。
“我可以等你!”小太阳脱口而出。
小太阳一直在村里陪我,就像她自己的话一样,她可以等我。
冬天,还是一如既往的下雪,下倒是下过了,可是这次的雪却太小,一小场雪下过可没过几天就已然消失不见,没有一处看得见一星半点的雪,又快过年了呢!
那天,正值中午的冬日是最温暖的。我和小太阳坐在在门口晒着太阳,我的脑袋轻轻地侧俯在小太阳的大腿上,她正在用黑色的铁丝发夹帮我小心翼翼的掏着耳朵内的污垢,她动作轻缓的令我昏昏欲睡。晒久了太阳,我们俩的脸颊都晒得红扑扑的,小太阳她显得可爱极了。
“滴滴嘟嘟噗噗……”一阵嘈杂的汽车声慢慢向我们靠进。听声音不止是一辆,而是一个队伍。
果然,一队的车停在了我家门口那空旷的野地上,大概有六七辆。
众人各自从车上跳下来,在那片空旷的野地上做着伸展运动,带头出来的男生冲小太阳大笑了起来,然后从他口中轻飘飘的说:“哟!在挖耳屎啊!”
我:“……”
小太阳:“……”
“弁昪,我渴死了,快准备点水!”男生自顾走着,边走边摘下自己的墨镜、帽子、手套和围巾等一切随身的物品。
走到屋子里时身上的装备已经全都摘下来了,额头上有闷闷的汗珠,竟然还飘散着白烟。
“哇塞,墨燃,你的头在冒烟耶!”小太阳走过去惊奇的看着男生头上的烟,还适当的拿左手搧搧。
“别闹了!”这个从小太阳口中叫墨燃的男生抓住了小太阳的手,然后微微看了下我。
“这就是让你逗留在这里的女生吗?”
“她是夏生,我想带她离开这里!”
“夏——生——”墨燃低低缓慢念着我的名字,然后他咧开嘴大笑了起来。他笑的很放肆,带着男人成熟的味道却还保留着男孩子的纯真。
“咳咳,夏生你好!我是墨燃!”他故意咳嗽两声,非常郑重其事地向我伸出右手。
很显然,墨燃的外貌是非常出众的,甚至他比小隼还要俊俏点。
“哦,你好!”我愣愣地伸出手和他相握。
小太阳倒了一碗水给他,他大口的喝着。
“墨燃,怎么有空过来看我!”小太阳拍拍他的肩膀。
“噢,这次赛区就在这附近,我们提前过来探路。想起你之前跟我说在这边,想着这么近我就过来看看了!”
“原来是这样!”小太阳又给他倒了碗水。
又一饮而尽,他喝水的速度太快,和北方人喝酒一样的豪迈,他放下碗,眼光被我放在窗旁那瓶子里的鱼吸引过去。
“你这鱼瓶子挺别致的!”他笑笑。
“大冬天的,这鱼竟然还游得这么畅快!”他伸出手,拿手指弹弹鱼瓶子,瓶内的鱼惊慌起来,游得更加快了。
“夏生,下回也给我整个鱼瓶子和一些鱼呗!这可比我家那鱼缸和鱼都漂亮。”他又笑了。
“捞鱼可以叫上我,我可以帮忙捞小鱼的!”睁着他那双有神又清澈,就算是在冬天里也散发出浓浓阳光味的眼睛看着我。
“那得夏天的时候才可以!”低下头,为了不让他看到我此时微微发红的脸。
“夏生,你低着头干嘛!”墨燃侧下头看我,脸离我的距离很近。
被他这样一看,我把头更是低了下去。
“夏生,不能这样,再低下去,整张脸都看不到了!”
他的脸又凑近了一点。
“墨燃,我就说你别不正经了,夏生都害羞了,别逗她!”小太阳走近,由于他的脸是侧着的,这令小太阳轻而易举地扯起他的耳朵。
“弁昪,你放手,我错了,疼疼疼……”墨燃嘴上一边呦喝着一边求饶。
小太阳放开手,看到墨燃的耳朵一片通红,看来还真没有手下留情,我毫不犹豫笑了出来。
“天呐,夏生你笑了,真没有想到……”
墨燃脸又不自觉的朝我靠近,然后瞟到一旁小太阳恶狠狠的眼神,话还没说完就立马撤离得很远很远,生怕小太阳又扯他耳朵。
然后他揉揉耳朵,委屈说道:“真没有想到夏生你是这么没有同情的女生!”
我:“……”
“我也该走了,兄弟们等我也挺久的啦!”墨燃开始穿戴之前被他撤下的装备。
“弁昪,明天记得带夏生来看我们的比赛!”墨燃大声对小太阳说,他的声音在冬日的空气中显得是那么的洪亮。
“就是在我们村旁边那条路上?”小太阳在确定赛点,估计明天肯定得去看了。
“对的,很好找的,那么明天见喽!”墨燃向我们挥挥手,然后走出屋子去。
小太阳和我跟着走出去,发现他的队友此时都已经全部坐在车上了。
打开车门,他坐了进去,在车里他又再次和我们挥了挥手。引擎发动的声音,一队的车渐渐消失在那条泥泞的路上。
“我们明天真的要去看吗?”我小心翼翼的问小太阳,虽然我还不知道明天看的是什么。
“是啊,你不知道墨燃的赛车技术是多么的棒!”从小太阳的眼中流露出神采奕奕的光芒,那也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
“赛车?”对于这个我从来没有听过的词我疑惑不解。
“赛车就是比试各队车的性能和车手的操控技术……其实我也不懂,我只是看车子的速度,对!速度!”
“速度……”我默默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
第二天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到的时候已经是比赛的尾声,我们只看到那辆红色的赛车从我们面前呼啸而过率先冲刺近终点,紧接着看到墨燃下车,然后评委给他颁奖。他站在冠军的位置上,是那么的不可一世。
“你们迟到了!”
对于我们的迟到令墨燃似乎有些不快活,他口气生硬。
“对不起嘛!是我肚子痛,然后去了趟镇里看医生,所以才迟到的!”小太阳抱着他的胳膊在那摇晃着。
“好啦,好啦,错过我的比赛,吃亏的是你们!”终于看到墨燃的笑容。他喜欢咧开嘴笑,露出他那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今天又赢了,晚上请你们吃饭!”
“你不用和你们队的人去庆祝吗?”小太阳问道。
“不用了,经常庆祝我们也都腻了!倒是和你们,队里明天回城了,这一别就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说起来倒有些伤感!”墨燃咂巴着嘴大言不惭的说。
“别矫情了!别说我没听出你话中的嘚瑟,嘚瑟啥啊!什么?经常赢?以后你总得输!”小太阳鄙视道。
“那我一定请他吃饭,我得感谢那个赢我的人让我知道输的滋味!”墨燃笑着回答,我却看出其内的孤独与黯淡,或许没有尝过失败的人内心也是孤独的吧!没有对手,荣耀的背后一定刻着一道孤独!
晚饭是在镇里一家普通的饭店吃的,在小太阳口中一直念叨着“墨燃你可真小气,你奖金那么高,请吃饭就这随随便便一个饭店打发了?你真小气,真的……”和墨燃口中振振有词的“你懂什么,人间美味向来不看店的档次,特别是那些街头小巷子里的饭菜才是最美味的,你真外行,真的……”,终于结束了。
他双手放到我的头顶,深邃的眼眸我看不懂。然后他把我的头发弄的乱糟糟的,问道:“你这不爱说话的小破孩,今年几岁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抬头望着他。
他直直的望着我,好像是在等我的回答。对于这种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霸道方式我不是很喜欢,甚至还有点讨厌。
小太阳看到我们在僵持着,她便代我回答:“夏生比我还小一岁呢!”
听到小太阳的话,墨燃收回了他的目光,他不再看我。
“晚了,我送你们回家!”墨燃的声音淡淡的。
和小太阳一同坐在墨燃车的后座上,先前墨燃的车开的很快,每个转弯都在漂移,最后在小太阳“墨燃你够了哦!这不是比赛!”的呵斥中收敛了。
车子在乡间小路上行驶着,路很弯曲却很平坦,车一直缓慢平稳的开着,车内轻轻放起了音乐。
“粉色樱花忽然间迎着风,吹起了年少的轻狂潇洒的放纵,回忆飘如雪,满满的遥远的乡愁,我曾深深爱过的白雪般的你,在哪座城市谁的妻……”
直到后来我才真正懂得这首歌的意义。
时常想起孤单的我
旅行只是为了逃脱
拖着疲惫辛苦不与人联络
粉色樱花忽然间迎着风
吹起了年少的轻狂潇洒的放纵
回忆飘如雪满满的遥远的乡愁
我曾深深爱过的白雪般的你
在哪座城市谁的妻
淡淡想起无关过去
离别的时候,墨燃对小太阳一本正经说:“你加油啊!把夏生带到我们城里去!”
最后他和我说:“如果明年夏天的时候,弁昪还没有成功把你带回城里,我就来这里找你捞鱼!”
信誓旦旦的话,没有丝毫的不确定。
我会来,一定会——
他再次的笑了,还是和先前那样咧开嘴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如黑曜石般璀璨。
墨燃走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小隼。
出现在我生命里给我带来记忆的男生,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不见了,就像他在我的世界里从未出现过。我以为他会和第一次一样,消失后还是会一直默默关注我,然后在某一天他一定会出现在我面前。接下去我一直在等待着那个某一天,可是我却一直没有等到那个某一天……
在我过着人生第十九个生日的时候,小太阳她要离开了,她这次已经整整陪伴了我半年,十八岁的秋末到十九岁的立夏。
那天,小太阳并不知道是我的生日,她只是一脸愁容的对我说:“夏生,你真的不愿和我离开吗?”
她的语气是那么的无奈,眼神是那么的悲伤,使我不忍再看她一眼。
“你真的愿意一辈子都在这个乡下捡着你的破烂,过着这微不足道没有意义的生活,没有新衣服,没有任何能让你生活的更好、永远只能喝粥的日子吗?”
“我习惯了……”我低着头有气无力的说。
“外面的世界你也会习惯的,夏生,你听我的,你真的需要个新生活,你真的得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小太阳放声失控说了出来,最后她竟小声的抽泣了起来。
“跟我走,至少你会过的比现在……好……”
她断断续续咽哽的说完就转身走了,带着小声的抽泣离开,这是我的选择,她不能强求。
我清楚的知道我为什么不愿离开这里,这里有我所有的一切,我的根在这里,我从头到脚、我从里到外都在这里,我妈妈葬在这片土地里,还有……
离开这里,小隼就真的再也找不到我了——
我山上种的栀子花还没开花呢——
嘘……夏天悄悄来了呢!它正向我们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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