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经过整夜的下雪,一眼望去,窗外漫漫铺天盖地的白,远处的山树和稻田,近处挨家挨户的屋顶,全都是明晃晃的白,白的耀眼。
这次的雪是记忆里下过的最大的一次,因为窗户外靠左侧的那棵树比以往下雪的时候都多积了三四寸雪的厚度,可想而知,这雪是有多大。
忽然想到,昨晚他睡在哪里?我实在想不到他会在哪里借宿?我们村没有旅馆,何况之前他在我们家也并没有和其他的村民有过接触。他的家我不知道,只知道那是个很遥远的城市,而这里去镇上又有那么远的路程,昨晚,他还好吗?
我承认我已经原谅他了,甚至我都发觉出我是从来没有恨过他的,对于之前的厌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是想着,以后的生活不要再和他有任何接触,我们永远都不要再相见好了。
忽然想起昨天捡的那些东西还没卖掉,想着便起身穿戴好准备出门将那些东西卖掉。这场雪还是下早了些,要是这场雪来的晚些就好了。
把门打开,寒冷的大风扑之而来,我猛的打了个寒颤,立马将门关了起来。走到床边,拿起那条大红色的围巾在脖子上围了起来,一圈、两圈、三圈、四圈。这条围巾非常的厚重,竟比我一件过冬的毛衣还要厚实,我围上竟然能把大半张脸都遮住,瞬间觉得暖和了许多。
再次出门,可是却不见昨晚那袋废品。我很无奈,要怪就怪昨晚忘带进屋子来了,平常拾来的东西怕被路过的人拿走,所以都是将它们堆放在屋子的角落里,昨天却没有顾上这件事。下雪了,拾活就更不容易,本来昨天那些拾来的东西已经是鲜有一次的大收获,只要卖掉那些,换来的食物就可以令我度过这个冬天,至少喝粥还是能安稳度过的。叹了口气,准备进门。无意中看到左边门口厚厚的积雪中竟映着一丝红亮,我蹲下仔细看了眼。原来映着的是一块红布,我急迫地将积雪扫开,面前俨然出现了一只红色的布包裹,我带着疑惑将那只包裹拎回屋中。
放在桌子上将布袋打开,里面有一件崭新的加厚长款红色妮子大衣,还有一顶白色的厚毛线帽。然后还有一些钱,最后我发现了一封信,面上赫然写着:夏生(收)
打开信,上面字迹飘逸,只简单的写了一句。
:家门口的那些东西我已经帮你卖掉了。
没有署名,但我知道他是谁。虽然我知道昨天那些东西可以卖个好价钱,但是就算这样也并不能够买上今天的这些东西,我想,就是连那顶帽子的价钱都远远不够。
安然的过完一个冬天,现在,春天来了,不知不觉中我已经一个人度过这么多个日日夜夜。
现在的我很知足,废品回收的价钱高了很多,所以我拾来的东西都能卖个好价钱。虽然不富裕,但还是能算上吃(粥)饱喝(水)足,而且还攒了些钱。
每天固定在镇上拾活小半天,一般都在下午去,赶在天黑之前回来。然后除去休息所有的时间,我都跑到山上去了。我在山上没人垦荒的地上种了一些栀子花,镇上那些人都很喜欢这种花,据镇上的人说,城里人更喜欢这种带着香味的花,甚至他们还愿意花钱来买这些花儿。我想着,等我的花儿开了,我就拿到城里卖。
我每天也都会从外面采来一些新鲜的花放在家里,春天是桃花、梨花或者油菜花,夏天便是荷塘里的荷花和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各种野花,秋天是野生的菊花,冬天是那路边盛开的野生蒲公英的花。
我也会在夏天傍晚的时候去抓萤火虫放在屋子里,然后在第二天清晨就放走它们。我也会去河里捞鱼,然后养在那个有泥、有沙、有石头、面上还飘着菱角叶的大瓶子里。
现在的我活的很轻松。
时间匆匆,又再次迎来了春节。这是妈妈离开我的第二个春节,我没有想到我会再次见到小隼。
那天是除夕,我特地在那天去了镇里买了只鸡,年底了也该好好犒劳下自己。
下午的时间从市场里买了鸡,还买了些香菇,听说这样炖出来的鸡汤特别鲜美。
准备就回家去,路途中看到一位老奶奶气喘吁吁的拖着一大堆废品正去往回收站的方向,老奶奶看起来已经很是年迈了,腿脚也不利索,她颤颤抖抖的每走一步都觉得很是艰难。我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去帮她提那只袋子。我一手提着那袋子和我自己的东西,一手扶着她,袋子并不重,应该就只是一些塑料瓶子而已,并没有什么重量。一路上老奶奶止不住的对我说着谢谢。
到了回收站,我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老板将老奶奶袋子里的废品倒了出来,果然猜的不错,倒出来的全都是各种饮料的瓶子,然后老板开始点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一共是四十个,一个五分钱,一共是二十元,您点好了!”老板从口袋里拿出两张十元递给老奶奶。
这时我冲了过去。
“瓶子不都是一毛钱一个的吗,怎么现在只有五分了!”我有点不开心的说,总不能看人家是老人就占人家的便宜。
老板低着头将瓶子一个个丢进他的大筐子里,他淡淡的说:“我们都是卖五分的,自上次从两个瓶子五分钱涨价到一个瓶子五分钱到现在都没有……”
老板抬起头,看到面前的是我,他顿住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或许是他觉得应该欠我一个解释,所以没等我开口问,他就说了出来。
“你卖给我的瓶子都是一毛钱一个,不仅是瓶子,你所有的废品我都是给你提高了其他人一倍的价格,不要问我为什么,因为是有个人要我这么做的,每次的差价都是他给补上的。”
老板这个解释令我吃了一惊。
“请告诉我,究竟是谁要您这样做的?”
老板瑶瑶头,说道:“我不认识他,他是个和你差不多大的英俊小伙子!”
我再次吃惊。
因为我想到了他,除了他我已经想不出有谁会做这样的事情。
小隼,我知道是你!
和老奶奶告完别,我就顶着寒风回到了村里。
回到家先打了壶水烧开,然后我就开始宰鸡了。不过我从来就只看到过别人杀鸡,这还是第一次动手。
不就是宰只鸡,还能难倒我不成?我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很平静,甚至我还自信满满的觉得我是杀鸡的老手。
买来的那只鸡双脚,哦不,应该是双爪被绳子绑着,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并没有使它安分点。它还在地面上有劲的扑腾着它的双手,噢不,我又说错了,是双翅才对。它搧着双翅的身体忽高忽低的在地面上扑腾着,发出咯咯咕咕的声音。
我将烧开的水倒进一只木盆中,双手把鸡按在地面上,用菜刀抵住它的脖子,还没等我割下去它就挣脱开来,它扑扇着翅膀飞到一旁那滚烫的开水中,然后被开水烫到“咯”一声凄厉惨叫,鸡毛耸立着立马从木盆子里扑扇了出来,开水四溅,右手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低头一看右手已经红了一片。
这时一道风似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带着冬天寒冷的味道。
他总是能给我带来寒冷的感觉。
小隼今天穿着白色纯棉中款带帽冬衣,越发使得他腿长,或者我想是他又长高了些吧。他围着的那条深红色围巾和去年他故意留下给我的围巾是同款,只是颜色较深,红的发黑,而我的却红的鲜艳。我还是穿着他去年给我的衣服,围着的也是去年他给我的围巾。
我们,一年多一点没见过面了。
他脸上略显不安,急急问我家里有没有烫伤的药膏。我摇头。
他紧着眉头,紧接着就散开了,似乎一下子就想通了,对啊,这样的家,这样生活,怎么会有那些东西。
“那酱油呢?”他的问话我没有反应过来。
“我是说——食用的——酱油!”
我反应了过来,连连点头。
“难道你对我从始至终就连最基本的说话都不会了!”他无奈的摇摇头。
他顺着我指的方向将家里的那瓶酱油拿了过来,然后涂抹在我的烫伤处。
“酱油有很好的烫伤效果,涂上了会好快点!”
我只是点头。
他笑起来,有点幸灾乐祸的说:“鸡跑了,你晚上没有东西吃了!”
我懊恼的看着地上散落的那条原先绑在那只鸡爪上的绳子,天此时已经暗了下来。
“来,我带你到别处吃去!”他不由分说的牵起我的手往屋外走去。
想挣脱,可是他实在握的太紧了。
走了少许路,就来到一栋两楼的小房子面前,看的出来,这是新造的。
“这是我的家!”小隼拿着钥匙将门打开。
我走了进去,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切,屋内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我呆呆走了进去,小隼却笑了。
屋子里有一扇很大很大的窗,基本占据整个房间的一半。白的墙,白光的灯,白的床,白的沙发,白的架子……,所有的家居用品都是白的,白映着白,白透着白,白照着白,所有的白都令我觉得有些刺眼,使我不得不半眯着眼睛来看面前的这一切。
“这栋屋子也是前不久交到我手里的,所以就先置办家具了,其他的还没顾得上!”
“记得来时的路!”
小隼只是顾着他说,好像已经习惯了我的不言语。
“来,我带你吃饭去!”
自然而然的牵起我的手朝门外走去,然后我站在一旁看着他把车库的车开了出来。
引擎声止,他下了车走到我面前。
我呆呆地上前,双手颤抖着抚摸这辆纯白的车。这是我十年来第二次摸车,第一次是七岁那年见到小太阳的时候,第二次就是现在。虽然在镇里面也会看到车,但是却没有机会好好触碰它。
“我带你去镇里买菜,然后我们回来自己做。”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我坐了上去。
小隼开的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镇上,我们一起去超市买了各种菜和调料,然后我们一起回村。
在回去的路上,我打开了车窗,禀冽的风灌了进来,小隼想把车窗关上,可是我却比他早一步将脑袋瓜子抵在了车窗上。
他只是说:“风大,小心感冒,头不要太探出去,会有危险!”
我还是一言不发,任由风将头发吹得很乱很乱。
速度,我向来很喜欢。
回到那每个角落都充满光明的屋子,小隼拿着材料去了厨房,他不让我帮忙。想想原来我还真的不怎么会打理吃上面的东西,对于一个常年累月只喝白粥的人来说这似乎确实有点太牵强。我无所事事的坐在他家的沙发上,很软,比我的床都还要软上好几倍。我看到他书架上有几本书便走了过去,书架还是空的,除了那几本书外并没有其他的东西。
随意扫了下书名,《老人与海》、《小王子》、《呐喊》、《在细雨中呼喊》、《活着》,最后一本是《许三观卖血记》,对于最后一本我抱有强烈的兴趣。
一个钟头过去了,小隼终于从厨房端着菜出来了,他笑盈盈的又进去了第二趟。
“其实我也不怎么会做菜!”他不好意思绕绕头,我没想到他会有如此可爱的动作。
饭吃过后,我和他坐在地毯上,他手上拿着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只见他放在嘴边吹了起来。一段悦耳的乐曲飘扬了出来。
“这是口琴,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小隼说道。
他拿了张纸,又拿笔在纸上写了一会儿。
“来,看到了吗,这是口琴的孔,纸上的数字代表着孔的顺序,1是第一个孔,2是第二个孔,以此类推,然后,b和d代表着吹和吸,你先试试!”
“5b6b7b8b8b9d8d,
8d9b7d7b,
8b9d9b7b7b8d8b8b。”
按着纸上的谱加上小隼的方法,我断断续续吹了三句。
“很不错,这很好学的,你把口琴和谱带回去学吧,天也不早了,早点回去吧。我送你!”
临走之前,我走到了书架边拿上了那本书。小隼一看就明白了。
“拿去看吧,我这里还有几本,全拿去吧,我都看完了。”
我只是摇头。
“那好吧,没想到你喜欢的是这类型的书。”他笑了笑。
路上,无尽的沉默。
到家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的彻底,最终还是他打破了沉默。
“还好你不和我说话……”
小隼就说了这句,似乎他的话还没说完,可是却没有再听到他继续下去的话。
“那么,晚安喽!”淡淡地离开,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这样的你,不会问我任何问题,不会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不会问我为什么除夕夜一个人来这里。你,不会过问任何的一切。这个不爱问的女生。
回到屋中,手掌握住的口琴微微发烫。不自觉的又凑上嘴唇,断断续续地又吹了一遍,傻傻笑了起来。接着翻开那本书,我开始阅读了起来。故事不长,估摸着两个小时没到就看完了。我还是喜欢这些平淡带着真实情感的故事,然后,我想起了妈妈。
我是一天都没上学过的,我所识得的字都是妈妈教给我的,记得她还在的时候,那时我还小,还不能干活,妈妈的病也还不严重。那时,妈妈就开始教我识字,一天学几个字。
春暖花开,莺歌燕舞,村里的稻田种满了油菜花,遍地灿烂的黄。村里的孩童们成群结队的背着书包嬉闹着去往学校的路上,他们踏着绿油油的草地,穿过乡间小道,经过粉似霞的桃花树下……
“这个是“夏”,这个是“生”,按着妈妈的来,一边照着写一边读出来!”妈妈耐心细致的教我写自己的名字。
“夏、生,夏、生,夏、生……”一笔一划的写,一字一字的念。
想到这些,心口又堵住了。妈妈,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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