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那日,我跌入死胡同的时候,徐卿士将那寨主也推进了死胡同内,如果找不到我,就不准出来,不过事后我跟他提起,我并未见到那货。
徐卿士并不能在山寨待太久,现在战事如此繁忙,能抽出时间来找我实属不易,经历了我的两次生死,徐卿士的内心几欲崩溃,过了几日后,还是让裴雾抬回的军营。
而我在那水月洞天,那树在没有风的情况下却能轻轻摇摆,我一介凡人,如何能经得起这般恐吓……谁知那树竟然出声了:“解离,你现今竟如此胆小了吗?”
“你是谁?”
“我是倪仪呀,来,坐上我的手,我送你上去……我还得过几百年才能历三生劫呢,上面石头上的字,是你留的,让我祝你一臂之力,来吧,上来吧。”倪仪说着抖落了几片叶子。
我那时只当她是痴人说梦,未记在心里,但也轻轻的跳上她的枝干,然后感觉树干慢慢升起,一直到洞口,我抓住几根草,顺势爬了上去,回头望,解离树已经慢慢变小,打算缩回石头边了。我感叹了一番奇遇后,倒在一旁的草地上。
“好饿……”昨天大婚,昨晚又走了一个晚上,实在是饿到发昏。
我吃了点野果,才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附近的城镇,谁知那时已经有左将军败走容华道的传言。我的心颤了颤,不知他现今如何了,虽我心确实有些气他骗我,但是我并非不理解。只是我想让我心情静下来并且战事结束后名正言顺的见他。
“嘿,你知道吗?现在朝廷节节败退,难道朝廷真的要易主了吗?”
“别胡说!不过我们可能又要迁地了,这里战事纷乱,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吴洋掏出身上为数不多的铜板,买了几个包子,一边啃一边听着,心里嘀咕:哪位多事的正主,惹得他如此忧心。
那边徐卿士负伤败走容华道后隐匿在盐边,心里也正想着那位多事的吴正主。
裴雾脸色不大好看,将自家将军丢在一边,暗自骂了起来:“现在边关动乱,西伮随时都可能打到浮溪,现今却有人日夜想着儿女私情,连挥过来的剑也没看见,存心找死!”裴雾虽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徐卿士知道,说的就是自己,纵然一胸热血情怀,也难赴卿心。
盐边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四周都是悬崖,只有一道峡谷能够通过,在这个“一线天”的地方,易守难攻,现在宿在这里并非长久之计,朝廷的目标并不是守敌,而是抢回失去的城池。
纵然裴雾有心训斥左将军,但是也只是作一个提醒,现在左将军腹部以及肩部双双中剑,虽然已经处理伤口,但是这般疼痛也并非常人能够忍耐,见徐卿士倚在一边的石头边,他上前将火堆添了几根木柴,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伤口的疼痛让徐卿士不得不用沉睡来缓解,昏昏沉沉的,他似乎又梦见了见到吴洋的时候。那时候,即使了然,也要装作不知道。
那时候要装作一个温文尔雅的只懂诗书的公子,闲时奏点小曲儿,但是有一天,有一个女孩子趴在他的墙头上听他弹琴,那时他只觉得无聊,但是有人听得很起劲,他就弹得越发的卖力,也给这潜伏的无聊日子添一点意思。
没想到小姑娘很给面子,连着几日都来听我弹琴,有一天下雨,雨很大,雨声很大,我听不清她在不在,于是便随着自己的心意弹了许久。
后来几日天虽晴了,但是我却没发现她的身影,一打听,原来她病了。大雨淋的。
那时我的心一阵触动,不曾谋面,却心早已相许。
不久,她便上山锯了木头,要做琴,她将树锯成那般样子,树哪还活得成呀,于是我也偷偷的命人照顾它。她为了我做琴,我很高兴,但是她老是把手戳破,这让我有点苦恼。
冬天了,我不忍心她还趴着墙头,于是我便不在院子里弹琴了,于是她就好好地呆在屋子里学诗词,好像还真有点样子。
其实我并非不记得她九岁那年与我的相遇,但是那时年纪小,不懂事,哪有什么触动。
她给琴取了个名字叫“单思”,我坐在屋顶上差点笑出声,然后她好像沉吟了一下,就改变了主意,说:“‘单思’的话太可怜了,还是‘相思’吧。”我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她这个看法。
她做好了琴之后就把那棵她忘了好久的树想起来了,于是还有模有样的给它捆了些稻草,我哭笑不得,她现在才想起它,要不是我照料着,怕是她现在看的是一根枯木了。只见她捆完稻草之后若有其事的点点头,好像觉得自己捆得很漂亮。
她锯的那棵树是解离树,虽然不是金丝楠那般不能做琴,但是也是实木,若不是弹个几百年,恐怕很难将它弹得通透,于是我有时候会偷偷将那把琴偷出来自个儿试着将木头弹得熟一些。康师傅是个做琴的高手,他却不点破她,这让我有点怀疑,于是我也开始暗暗的调查那个康师傅,谁知差不多有点眉目了,就出现了那档子事儿。
她很久没有来我墙头听我弹琴了,我知道她在家苦练琴技,有一天她不来我家墙头了,却在我家旁边的池塘边有模有样的摆起来弹琴,我一听是她的琴声,连忙附和着,一连数月,我很是开心。
我知道她有一桩荒唐的婚事,打算用一点方法帮她推掉,正接触着知府,她的女儿宁蔷便贴了上来,我愁眉苦脸,但是耐于要靠知府自己推了婚事,这才算解决。那时不仅身份要装,性格也要装。
更好笑的有一天,日头那么大,我没有弹琴,她却来了。亭子里有栏杆,于是我便跳上栏杆,却看见她睡着了。“咕咚”一声,我知道她掉下去了。
我连忙出去看看她,我说话像一个十足的饱读诗书的公子哥,文质彬彬,她却好像吓了一跳,但还是强忍住被发现秘密的惊慌说:“公子,我并未作甚,请公子不用如此惊诧。”像一只竖起毛的凤凰,她不说还好,一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王二不曾偷”。
我也本着让她宽心的态度,不再追究下去,伸出手让她站起来,但是似乎她觉得我此举男女授受不亲,于是我又缩了回去,谁知,她便立刻捉住我的手,她的手很柔软,瘦瘦长长的,摸起来十分的骨感,说着一句:“公子,你弹琴很好听,我很喜欢你,咱俩大约可以交个朋友。”
我本来想着她到底要趴在我的墙头多少日才肯到我面前来见我,没想到她抓住了这个机会,还这样直截了当的在我面前表达了心意,她很认真地看着我,我被盯着有些发毛,好死不死血就开始涌上来,红透了耳朵,红透了脸,也只有在她面前才能让我这样吧。
她跟我约好了明日到池塘边来与我相见,谁知正好边关来报,西伮似乎蠢蠢欲动,私下召集军队,购买兵器。我无暇分身,想着她不见我,定会自己回去的,哪日我再上门赔个罪,这事儿就完了。
谁知她固执的很,天下雨了也不回去,愣是让自己又病了一场。我又是生气又是苦恼又是无奈。
等她病好了,我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于是我便登门拜访,我想了个拙劣的借口,她却故意生气,但是我看到她的眼角松了,便知道没事了。吴洋,有汝如此,夫复何求。
我陪着她玩闹,她后来就把“相思”拿出来了,这琴我弹过许多次,试了一下音调,便觉得要满足一下她,就赞叹这琴如何如何的妙,她似乎很受用。
我知道这琴一半是她自己做的,一半是康师傅做的,我故意点出她的窘迫,她连忙掩饰的说了一些声音啊灵魂啊的话,我觉得她这些小可爱实在是甚得我心。
后面便发生了我也很意外的事,她的唇很柔软,但是我没有品尝够,她就已经急急的推开我,我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好好地亲她一回。
她反应很快,那伙计被她唬弄了过去,可是她那句:“此事你别告诉我爹娘。”却是深深地刺痛我的心的,我本想借此,负了责任,将她娶进家去。
那后几日,我忙着自己的私活,并未得空去看她。谁知知府便叫我在中秋节带宁蔷去看灯会,我仍耐着心与他周旋。
没想到自从上次的分别,竟是让她经历了家破人亡之痛。战事一触即发,康师傅果然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份,而我也在战事中抽不出时间去找她。等我得知她被关进了大牢,并且大火将这个大牢烧穿了顶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急急地安排了事务,便回到台州,看到的却只是一堆废墟与一堆死尸。我翻遍了所有尸体,但是大多已经烧得面目全非,全都认不得了。
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悔恨,如果最后见她的时候,能够好好的跟她说话,就算现在天人永隔,是不是就没有这么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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