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蝉虫聒噪,专隐在朝晖殿前的葱绿之间鸣叫。
“这虫声忒噪,实在影响殿下向谷秋子先生求教,着人全都打下来。”上圣将军跨步迈入朝晖殿,左右吩咐手下,“今日朝奏给殿下摆上去。”
谢南铎人走入殿内,紫金朝服金跨一如当初权势滔天,不过眼角漫上细纹,多了些雍容贵气减下几分锐利,和当年还是个持枪带剑的小将军时已完全判若两人。
他眼睛瞟向殿上挪目他处脸色淡淡的君怿,见她不说话,先恭敬对谷秋子拱手,“帝师,您可真是辛勤,今日还未授完课业?”
“回将军,老夫已授完,正要离开。”谷秋子也回一礼,说完迈步往外。
“帝师且慢,”谢南铎开口拦住他,回身向殿上无聊坐着的君怿躬身道:“今日首辅大臣有些朝奏吩咐臣一定要让殿下认真批阅,想来一定有要紧事情需殿下亲自处理,南铎听闻先帝还未登基之前,经常让帝师留在身边,以便询问治国之德业,如今殿下也到了这个年龄,帝师以后也便不要回避了。”
“皇舅,孟大人说有大事情?”君怿本百无聊赖,只等走个过场,看完那些已被筛选过的一些鸡毛蒜皮不足为道的朝奏就退殿看《韩非子》去,没想到今日还有大事情,高兴之下眼睛也瞪起来,亮闪闪的看着谢南铎。
谢南铎开怀大笑,听她高兴的连‘皇舅’都叫出来,原是绷着的脸全然松动,“对,今日是有大事情了,小孩子品行,你方才不是还在生皇舅的气不与皇舅说话?”
“哪有!”君怿眨眨眼睛,谷秋子授课时认真的模样,在谢南铎这个唯二的亲人面前已换做小女儿态,伸手招袖撒娇似唤住谷秋子,“老师莫走,以后你就同教父王一样教教君怿吧,也好让君怿也见识见识父王当年是怎么处理朝务的!”
“这……这……”
谢南铎走近扶住谷秋子,低声道:“今日之事事关体大,是长公主殿下的意思。”
长公主殿下?
谷秋子一愣,停住脚步。
自长公主下嫁上圣将军谢南铎之后,便一直隐于谢府,一切事宜皆交于上圣将军代为处理,多年未问政事,当年先帝之事几乎把南郇国推向崩塌边缘,多亏长公主以皇族之身力挽狂澜,守住南郇国君氏江山,现如今朝堂权责虽统统下放一将三辅政,长公主殿下却受众臣敬仰,十多年来无人敢忤逆其言。
谷秋子听闻此乃长公主殿下意思,默许静立原处。
说到大事要事,必数宫外盛传的乾州圈地案。
乾州百姓联名上京请愿已迫眉睫,京都衙役却不敢接承此案,导致百姓在京滞留半月有余,乱民扰序,朝议多日为此大打嘴架,以门下省侍中孟固源为首力主彻查到底的诸多官员,同以遣返奸民为先的中书省中书令道安为首的官员混战一团,自朝议一直闹到政事堂,也未能得出结果。
这样的事态大大小小多年未曾断过,究其原由,不过是皇女年幼无力理政,难做决断,而三位首辅权责无限又相互制约,但凡首辅意见相左,必成此势,十三年来已屡见不鲜,朝堂之上举朋党之争已成明面上的公知,不算暗里见不得人的秘密。
谷秋子本不问世事一心专修,却难蒙蔽自己那一双太过敏锐的耳朵和一个帝师的身份。
他垂皱的眼帘轻掀,正瞧见皇女君怿精神抖擞看着上圣将军谢南铎。
可惜,皇女哪怕在有才德在明事理,也躲不过‘阻塞圣听’四个字。
“皇舅,究竟是何事如此重要?”
“自然是为先皇和先皇后扫陵。”谢南铎正色道,“此事已与朝议议定,不日殿下就需启程。”
“只是此事啊……”君怿闻言明显有些失望之意,伸手翻开摆好的朝奏,大略扫一眼,上面确实说的都是此事。
谢南铎见她迟疑不定,求助的眼神落到谷秋子身上。
“殿下,”谷秋子劝导,“此事兹事体大,先帝在位最重孝道,每当祭祖扫陵之时,事必躬亲……”
皇女抬手止住他的话,认真拾起翻看剩下几本朝奏,放下后抬眸正色道:“以前我年幼未能前去扫陵,如今有此机会实数不易,着礼部尽快安排,待明日我按例拜见姑姑后,次日便启程,此些事宜都交由皇舅安排。”
她难得不缠着听朝政之事,谢南铎松了口气正要接命。
“但我要一个人去扫陵,借此机会以显皇家重孝之德名,所以皇舅不许跟着哟。”君怿说完迅速起身,未等宣退殿便急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