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罗宗孝带着阿明到南京去暗访,直接找到李培安家。据他判断李培安一定不在家,他先让阿明去试探一下,果然李培安不在家。罗宗孝则用朋友的身份去拜访,得知李某已有多日不在南京了。他又询问李某的去向,没有问出所以然来。从李家告辞时,向李家的佣人打听,得到的答复也大致相同。罗宗孝又到南京的各家高级妓院去查访也没得到有价值的线索。这下他可着急了,找不到忆兰如何向上天交待,如何向好友交待,又如何向妻子和儿子交待。此刻他已顾不上舒畅女了,好在她住在阿明家没有啥危险,先把忆兰找到是目前的头等大事。文秀淑急得人瘦了一圈,满嘴生出了潦泡,只要眼皮一跳她就呜呜地哭,她就害怕。
罗正卿见母亲又在哭,他就有了去更远处寻找忆兰的想法:“我要沿途一路找到上海,非把忆兰找回来不可,就是要饭我也要去。”
听儿子这么一说,文秀淑也没了主意:“这么大的地方上哪去找呀,简直是大海捞针啊。”
“捞针我也要去,见不到忆兰我死不瞑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能不明不白地人就没了呀。”文秀淑同意了儿子的请求,取出一些钱交给儿子:“你自己路上要当心喔,你打算从那条路走?”“爸爸去了南京好几天了,都没消息回来,我打算沿途一路找到上海。”“你也是个小孩子,我不放心呀,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妈,我不是小孩子了,你放心吧,我一个人去就行,你在家等消息吧。”
罗正卿带了两件衣裳就出发了。
按正常的行走速度从上海到苏州最多三天。而徐忆兰流落在外地已是一个礼拜了。她的行动更加艰难了,由于体力和精力上的极大消耗她病倒了,每天都发烧不退,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两只脚底板在第一夜的行走中就起了血泡,后来脚崴了,脚踝肿的老高。一天到晚躲躲藏藏的,心惊肉跳的,不但如此还没有干净的水和食物,没有安全的地方休息。外加体力上的消耗,把一个水水灵灵的小姑娘变得面貌全非,脚上的鞋底已经磨穿了,衣服已挂破了好几个口子,脸上沾着泥土头发粘在头皮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几天的功夫把她变成了小叫花子。但是她仍顽强地拖着病痛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走着,很是艰难。不时还要回眸四望,生怕歹人围追堵截,胆战心惊地行走每一步路。这天下午忆兰已经走到离苏州不远的唯亭镇,她很高兴,加把劲就能到家了。忆兰的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她看到一个食摊,走过去拣别人剩下不要的饭菜吃。老板见她可怜没有驱赶她,而是端了一碗米汤放在她面前。她已顾不上谢人家,捧起碗一口气把米汤喝进了肚里,然后继续行走。
其实这段时间已经没人追赶她了,不是人家发慈悲放弃抓她,而是李培安他们早已吃不了这份苦,在陆家浜时就坐火车去了苏州,他们的算盘是在苏州罗宅附近守株待兔。
就在忆兰在食摊拣东西吃时,罗正卿也在不远处吃着干粮。他们谁都没看到谁。
徐忆兰朝着罗正卿的方向走去,她脚下一软,身体歪斜一下碰到了一位穿着考究时髦的女人身上。那女人尖叫一声一把推开忆兰,使她失去平衡跌倒在地,那女人仍不依不饶,并使劲用手拍打着衣裳,厌恶地看着忆兰骂:“小要饭的,你不要触我霉头呀,我的衣服让你碰坏了你赔呀,你赔得起吗!算我倒了霉,碰到你这个小要饭的,看看你脏的唻,你有几天不洗脸了,头发上沾的都是什么呀?小姑娘不讲干净,衣服破的唻贴在了身上,你也不觉得难受呀!哪有你这么懒的女孩,不洗洗干净。还光着双脚,你要脸不要脸呀,你不害臊!”
路人忽啦一下围上来了,有的路人也跟着帮腔:“让她赔让她赔,小叫花子。”有的人就更起劲了:“讨厌鬼滚开。”有的人厌恶地用脚去踢忆兰:“还坐这儿干啥,还不快滚,装得倒可怜,就是懒,想白吃飯,这种人不要去睬她。”
有一个人看不下去了,挺身而出,指责那女人:“欺负人家小姑娘,见人家穷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家么!她碰了你衣裳一下就碰坏啦?你的衣裳是纸糊的呀?我看看碰坏了啥地方。”
刚才还起哄骂忆兰踢忆兰的人立刻转向:“就是嘛,人家小姑娘也怪可怜的,她要她的飯,也不碍你啥事,碰了一下你的衣裳就这么凶对人家呀!”;“你这么凶作啥,你太会欺负人啦!你良心坏透啦!”;“你为富不仁,还想讹人家的钞票!”;“太不入流了,你这种行为是跌了自己的身份!”;“你看你穿得蛮漂亮,作派可不漂亮,心肠坏透了!”;“对呀,跟个没权没势的穷人计较,有失你的身份!”;“看到叫花子你就对人家不依不饶的,分明你就是软的欺负硬的怕的势利小人,哼!”;“你身份高贵?身份高贵也不能欺负人呀,只能说明你下流。”
那女人傻了眼,刚才还起哄帮自己叫骂小叫花子的人,呼啦一下急转舵,七嘴八舌地把矛头指向自己,她气哼哼地拨开人群钻了出去。
这场戏的主角一离去,戏便唱不下去,人们总是看着地上的女孩也没啥意思便纷纷散去。忆兰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瘸地向前走。
刚才的一幕就在罗正卿所在处发生,但并没引起他的注意,他的注意力是在寻找他心目中的忆兰以及到药店闹事的几个人。即便他在吃食物时,目光也在搜寻着街上的边边角角。他并没有发现忆兰。
当忆兰再一次向四周张望时她看到了罗正卿,她见罗正卿准备离去,她急了,拼足了力气喊道:“正卿哥哥----”由于激动,由于见到亲人的喜悦,她昏倒在地。
罗正卿听到是忆兰在喊他,他周身一抖:“啊,是忆兰。”这声呼唤是出自面前这个女孩口中,他实在无法想象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神情萎靡的小女孩与心中光彩夺目活泼可爱的忆兰挂上钩。定睛一看,确实是忆兰,他大惊失色,一步跨过去,把忆兰抱在怀里----他哭了。
人们纷纷围过来看到这一对装束打扮,精神面目大相径庭的人很觉奇怪,纷纷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也有的人纷纷出主意:“快掐她‘人中’。”一句话提醒了罗正卿,他掐住忆兰的“人中”,很快忆兰长长地出了口气,睁开了眼:“正卿哥哥真是你呀。”“是我忆兰,哥哥在你身边,不怕不怕。”他哽噎地安慰她:“忆兰,你饿了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此时的忆兰感到一阵轻松,有正卿哥哥在她身边她不用害怕了,她感到安全了,不用再躲躲藏藏了,不用提心吊胆了,也不用害怕别人欺负了,同时她再也走不动路了。
罗正卿把忆兰抱到食摊前,安排她坐下后,给她买了两笼肉包子,一碗雪菜肉丝面。忆兰饿坏了,大口大口地吃着。罗正卿看到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阵阵发酸,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她在虎穴狼窝转了一圈,重新回到人间,心中的痛与喜无法用语言形容。罗正卿等着忆兰把飯吃完背着她往回走。坐火车估计时间已经错过了,于是他找到船家搭船往苏州去。坐在船上他悄声问她:“你怎么不想办法搭船回来?”忆兰无力地摇摇头只说了一个字----“怕”
船到了苏州他没让停泊在自家码头上,他估计家里没有人。于是他提前下了船,背着忆兰往自家药店走去。
一进药店果真见母亲在为顾客抓药。罗正卿等母亲忙完手里的活儿,便兴奋地说道:“看谁回来了。”文秀淑抬头一看儿子背上背着忆兰,见她如此的惨状,难过地哭道:“忆兰回来了,忆兰终于回来了,谢天谢地好呀好----”阿根也兴奋地直搓手。
“快去后宅,快去后宅。”文秀淑带头往后宅走。到了后宅厅堂,罗正卿把忆兰放在太师椅上又忙着端了杯温茶水喂给忆兰喝。文秀淑抱着忆兰痛哭流涕。罗正卿这时比较冷静,他忙着去厨房点火烧水,又往澡盆里舀了些冷水准备给忆兰清洗。
听到大灶锅中的水“滋滋”地响了,他便去厅堂对母亲说:“忆兰已经吃过饭了,现在要让她洗一洗,水我已经烧好了”尔后又说:“她身上有热度不知要紧不要紧?”
文秀淑用手拭了拭忆兰的额头:“她是受了惊吓,连日来又饥又饿的,让她用热水好好泡一泡洗一洗,再让她吃些东西然后睡一大觉,就会没事的。”忆兰说:“我现在不饿了,就是累的很想睡觉。”
“好好,正卿哥哥已经烧好了水,洗洗干净再美美的睡一觉,身上的热度自然会消的。正卿你把她背过去,我去为她拿干净衣服马上过来。”
这次的洗澡过程非同平常。由于身上头上有伤,文秀淑为她洗起来格外小心,一锅热水用完了又往锅里添水继续烧。洗澡的过程很漫长足足用了二个钟头。为忆兰换好了衣裳,文秀淑唤儿子过来把忆兰背回厅堂,母子俩又为她上药包扎。
此时的徐忆兰心情极度的放松,享受着亲人们对她的关怀与呵护。短短几天中她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的洗礼,也算是她人生中的一种阅历吧。
罗宗孝和阿明是第二天中午时分回到家里。当他们得知忆兰已经回来的消息也是激动不已,有什么比忆兰平安回家更重要呢!
这一不幸事件已经过去,接下来要考虑的是如何把舒畅女的婚姻问题解决了,一旦把这个问题解决,下一步得让畅女有事可做,人不能闲着,有了事情做人的精神面貌会不同,舒畅女的悲惨境遇,与她没有**的生存能力有关。
现在畅女在阿明家里,不用考虑她的安全问题,得马上在苏州城里再找房子,接下来就是筹备与李培安打官司事宜。罗宗孝计划着。很快在挑水巷找到了房子。阿明回乡下家里把畅女和阿桃接了出来。安顿好了畅女,罗宗孝放心了。以后的日子他忙出忙进地与律师洽谈,并初步拟定了诉讼状。罗宗孝很高兴,便去挑水巷去找舒畅女通报这件事,让她做好准备上法庭应诉。
舒畅女已经和阿桃在挑水巷住了几天了,她现在身体状况与精神面貌已今非昔比,与先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女子判若两人。此时已是午后,舒畅女正在桌上裁剪衣服。听到敲门声,阿桃去开门,罗宗孝走了进来。“哟,你来啦。。。。。。”还没容他们交谈几句,就听到巷子里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罗宗孝下意识地一把把舒畅女拽住。他们屏心静气倾听外面的动静。他们真希望那揪人心肺的脚步声快点消失。然而杂乱的脚步声却在他们门前止住。紧接着便是粗暴的砸门声和吆喝声:“开门,开门。。。。。。”他们同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宗孝,你快走,”舒畅女急步奔向后窗,“他们是来抓我的,不关你的事,你走!”“阿桃,你陪。。。。。。”话还没说完,只听“彭”地一声,街门被撞开,紧接着,李培安领着警察蜂拥而入,把他们堵在屋里,一切都来不及了。
一个警官模样的人冷冷地打量着罗宗孝,发问:“你是罗宗孝?”“是的”罗宗孝同样冷冷的回答。“你是舒畅女吧?”不见反驳,警官便对手下命令:“把他们带走。”
此时的舒畅女异常的冷静:“等等,我要换身衣服。”说着,她捋了捋凌乱的头发,见警官默认,她转向罗宗孝,深情的望着他,脸上显出微笑,她对他说:“宗孝,谢谢你,世上有你对我这么好,我知足了。宗孝,你要多保重啊!”说罢,她一步步走向桌子。“畅女,你也要多保重!”罗宗孝同样对她说。
警官一挥手示意把罗宗孝带走。罗宗孝被警察反剪着双臂推搡着往外走,他尽量磨磨蹭蹭地不肯快走,他不放心舒畅女。舒畅女无限留恋地望着她所钟情的人走出房门,走入院里,一步步地远离她。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此时的李培安看到舒畅女对罗宗孝无限地温存,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了。他走近她冷笑道:“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啊,”说罢他得意地哈哈大笑:“你跑呀,你跑得了如来佛的手掌心吗?”
他推搡了一把舒畅女:“我要让你领教领教老子的手段,尝尝我马王爷三只眼的利害。”见舒畅女怒视着他,他更加肆无忌惮:“老子要亲手把你弄死,你个受气包,无能之辈,你能玩出什么花样经,我就是欺负你,欺负死你怎样,你有什么本事和我斗!你认命吧。”说罢,扬起胳膊,抡圆了抽向舒畅女。还不等巴掌落下,只听他痛苦地哀嚎一声,翻着白眼珠子不动了。再没了刚才还神气活现的气势,没了他一贯的耀武扬威,没了他恣意地把弱者逼入绝境的凶恶。此时此刻,他万万没有想到一贯无能的舒畅女,一生都在忍受他欺凌的弱女子,竟然如此决绝,如此豪迈,以雷霆不及掩耳之势结果了他的性命。
看到这个恶棍再也神气不起来的时候,舒畅女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心满意足,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她一把把剪刀拔出,毫不犹豫地插入自己的胸口。
罗宗孝刚准备迈出大门,听到屋里一片混乱,接着是阿桃尖锐的叫声。罗宗孝一阵心惊肉跳,猛然挣脱警察的手:“畅女----畅女----”一路呼喊着奔进屋里。见到屋里的情景,“嗡”地一声,脑子里一片空白。等他清醒过来举目再望时,看到畅女的双手仍紧紧握着露出身外的一截刀柄。由于剧烈的疼痛,她的身子向前佝偻着,鲜血从她心窝处一点一点的洇出来,染湿了整个前襟。
“畅女啊!----为什么要这样啊!。。。。。。”罗宗孝悲痛欲绝,他扑过去,不料被警察拦住。
舒畅女抬起冷汗淋淋的头,目光已经散乱,嘴唇仍在翕合着,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是声音已经很微弱很微弱:“。。。。。。宗孝。。。。。。对不。。。。。。起。”说罢,她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身体软软地向下滑落,卧在血泊之中。
亲眼目睹自己挚爱女人的惨死,罗宗孝放声慟哭:“畅女啊----为什么要走绝路啊!为什么这么傻呀,为什么呀!----”猛地他止住哭声,怒视着四周的警察,握紧了拳头,仰天大喊:“天呐!为什么要逼死她呀?!为什么?!为什么呀?!”
哀嚎声久久地在这座小院回荡。
阿明按习惯在街上兜了个圈,确信无人跟踪,才往挑水巷去。进了巷子,远远看到“家”门口聚拢了一些人,他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可别出事喔,心里念叨着,脚下加快了速度。到了门口,伸长脖颈往里张望,顿时一惊,他看见了警察。最怕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情急之下,扒开堵在前面的人往里挤,不料一个后生白了他一眼:挤什么挤,你也想吃官司!”
“这家人出了啥事情?怎么吃了官司?”阿明想弄清原委,佯装不知情的样子。“你问我,我问谁去?反正有一个高个男人被抓走了。”“还抓走了一个小姑娘呢。”另一看客补充。“那家女人呢?”阿明急切地追问一句。“女的自杀啦。听说她还把她的丈夫杀了。”
“是真的么?”阿明不敢完全相信,追问一句。好几个人都对他点头称“是”。正当阿明还在发呆的时候,屋里有了动静,只见有人陆续抬着两具尸体从屋内出来。人们纷纷闪开。阿明看到了舒畅女和一个马脸的男人被人抬了出来,他是又悲又喜。悲的是舒畅女这样的柔弱女子被逼而亡,喜的是李培安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从此世上少个祸害。
见阿明红头涨脑地跑了回来,见他神色慌张的样子。文秀淑预感到事情不妙,不等阿明开口,首先发问:“找到老爷了么?人家还在店里等着他呢,跟人家约好谈事情,自己却不知跑到啥地方去了。”
因为事关重大,阿明不敢对女主人隐瞒一丝一毫,但是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平日口齿伶俐的他,舌头短了一截:“太。。。。。。太太。。。。。。是。。。。。。是这样的。。。。。。”阿明只顾喘粗气,不知道下面的话如何说,他提了口气,“。。。。。。我去晚了。。。。。。”见阿明懊丧不已的样子,文秀淑更为焦急,催促道:“倒底怎么回事嘛?”虽然她对丈夫有怨恨心理,但是绝不希望丈夫出任何差错,毕竟这个家需要他来支撑,孩子的成长需要他这个父亲,毕竟他们夫妻过一场。
“太太,你不要急,听我慢慢说,”阿明渐渐地平静下来,“老爷被警察抓走了,阿桃也被抓进去了,舒畅女自杀死了,她把李培安也给杀了,我亲眼所见他们的尸体被抬了出来,舒畅女死得太惨了,所幸的是她总算把那个害人精也除掉了。”
这一消息犹如一颗定时炸弹,炸得罗家母子瞠目结舌。他们哪里料得到,事情竟然如此严重。见女主人目光空洞,茫然若失的样子,阿明急急地呼唤:“太太!太太!”
文秀淑缓过了神,带着哭腔开始数落丈夫:“你这个死鬼哟!----折腾出人命来啰!把阿桃也给连累了----这可怎么办哟!----”
听说父亲惹出祸端被警察带走,见母亲焦灼万千的样子,罗正卿愁肠百结。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尝到大祸临头时的滋味。
徐忆兰见家中出了这等大事,吓白了脸。自从来到罗家,她的命运便与这个家庭连结在了一起,罗家的安危对她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她喜欢妈妈,也爱戴伯伯。见文秀淑一个劲地数落罗宗孝,她懂事地贴近她,轻轻地摇着她的手臂:“妈妈----妈妈----”那意思是劝她息怒。“妈,”正卿也在一旁劝,“现在怪他有什么用,要紧的是赶快想办法救爸爸。阿桃是局外人,先把她弄出来再说。”“少爷说得对,赶快想办法救老爷他们出来吧。”
埋怨了一通丈夫的文秀淑气出了不少,想想现实的处境,着急,生气,都于事无补,只有硬着头皮想办法解决才有出路。她镇定镇定情绪,然后对阿明说:“早点把店门关了吧,叫阿根也过来,大家一起商议商议。”
阿明去了,不一会儿两个伙计一起回来。主仆聚在一起开始商议各种有效的办法。商议的结果是:赶快弄清罗宗孝被关押在何处,处境如何;了解警察以何种罪名拘捕他的;尽快筹集资金想办法把他保出来。前面两项比较好办,阿根阿明可以连夜去打听,花些钱就可以探到消息。托人情出面作保,他们想到了隔壁的画家方先生和他的叔父,省参议员方老先生。一是因为方家叔侄是社会名流,社交广泛;二是因为方罗两家是世交,他们了解罗家的底细,知道罗宗孝是个忠厚之人,他们会出面帮忙的。关键问题是如何筹集一大笔资金?
文秀淑知道,要想保丈夫出来,没有大把的银元是办不了事的。家里哪有那么多现金?只有变卖家产了。对于这个问题,伙计们不便发表意见,文秀淑只好跟儿子商量,她问:“想救你爸爸出来,各种关节,都得用钱来打通,没有办法,只好变卖家产啦。”文秀淑觉得很遗憾,自从嫁到罗家后,不止一次看到长辈们变卖家产,现在轮到她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不走这一步就过不了关。见儿子没有疑异,她接着说:“家里还有九亩田,一爿药店,还有前面空着的房子,你看卖哪样呢?”罗正卿思考一阵说:“药店是不能卖的,今后爸爸还要以它为职业呢。”“那么就卖前面空着的房子吧,空着也是空着,你看卖哪一幢呢?”文秀淑怕儿子伤心尽量说得轻松一些。“不行的,房子也不能卖,爸爸说过,他还打算创办一所医院呢,没有了前宅和中宅,爸爸的理想就可能落空,他会伤心的。”听儿子这么一说,文秀淑很感动,为了不驳儿子的一番孝心,她又说:“那么就卖田吧。”“嗯”罗正卿点头表示同意。“阿根,卖田的事你要赶快办,还有,你把店里所有的现金拿出来先救救急。”听女主人提到店铺里的周转金,阿根只好实话实说了:“太太,现在店铺里总共也没几块现金了。。。。。。”
听说没了钱,文秀淑自然着急:“那么店里的钱呐?”“最近几个月老爷用的不少。”
文秀淑刚想问个明白,须臾间恍然大悟,无疑丈夫一定用于荷花巷那边的开支了。于是闭上了嘴,心里面又是一阵火气往上拱。
见女主人闷头生气,阿根马上说:“我自己存了十块光洋,太太你可以拿去用。”阿明也说手头上有几块光洋,表示可以让女主人先用。
伙计们的真诚,伙计们的鼎力相助使得文秀淑很感动,她打起精神说:“那么先借你们的用用,等有了再还给你们。”稍倾,她又说,“我手头上还有一些,我去拿给你们,你们得赶快打听消息去。”说着她进了卧房,把自己多年积蓄的私房钱拿了出来,交给两位伙计:“快点去吧,争取能够见到老爷,告诉他,家里正设法救他出来。”然后又叮嘱道,“要见机行事,一有消息马上回来。”
这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伙计们打探消息去了。文秀淑对儿子说:“正卿,你跟我一起去方家吧。方家与我们罗家是几代世交,现如今我们家出了这等事,只有请他们帮忙了。”
徐忆兰由于刚刚被绑架,受了惊吓,不敢独自留在家里。她急切地要求道:“妈妈,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罗正卿:“妈妈,把忆兰独自留在家里她胆小害怕呀。”文秀淑:“我们一起去吧。”
文秀淑母子三人来到方家拜访,把家中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他们。
方老先生说:“听罢罗太太的叙述我明白了。就这起案子而言,我认为,罗宗孝没有多大罪名。其一,咋一听这是起命案,但是杀人者和被杀者是对夫妻,与罗宗孝无关。舒畅女之所以杀了李培安而后自杀,都是因为她长期遭受李培安的虐待而至。其二,至于说罗宗孝拐骗良家妇女的罪名也不能成立。因为舒畅女随罗宗孝逃出李家是自愿的。否则她不会去杀死自己的丈夫,更不会自杀。其三,现在李培安已经死了,这个恶棍再也无法兴风作浪耍手段了。所以这对宗孝很有利。不过这起案子也并非简单。。。。。。”文秀淑问道:“此话怎讲?”
“此案可大可小。如有人从中作梗,纠缠不休的话也挺麻烦的。最好不要弄到法庭上去。那样的话一走程序也蛮耗时的。”“那怎么办呐?”“这个案子要尽快在两地的警察局里化解掉。”
“知道、知道。”“我可以给两地的警察局长各写一封信,向他们讲述,舒畅女长期遭受李培安的虐待,而导致她与李培安同归于尽这个结果。以至罗宗孝为何一心解救舒畅女的原因所在。并且我可以为罗宗孝作保人,保他出来。”“方老先生如此帮忙,我们全家万分感谢。”
文秀淑站起来,走到老先生面前,罗正卿及徐忆兰也同她一起向老先生深深鞠了一躬。“罗太太快请坐,快请坐。不用如此客气。”“方家爷爷、方叔叔,听我家伙计说,舒畅女刚从李家逃出后,我父亲请朋友为她拍了照片以及她身上的伤痕,这些照片是否可以作为她受虐待的证据?”方老先生说:“有这些照片为证就更有说服力,你们可以呈给警察局长过目。”文秀淑把徐忆兰拉到跟前:“小女徐忆兰是宗孝好朋友之女,她七岁成了孤儿,由宗孝接到家里由我们抚养,这个孩子乖巧懂事,就是这样一个孩子,李培安也没放过她,半个月前,她在我家码头上被李培安绑架到了上海准备卖掉。忆兰经过了千辛万苦才从上海逃回了家。她身上的伤到现在还没好呢。忆兰,让先生们看看。”两位方先生听到这一情况都很吃惊,他们查看了忆兰头上身上的伤情:“还有这等事!难怪舒畅女与他同归于尽呢!”罗正卿说:“忆兰妹妹受伤最重的还不是在**上,她的精神遭到了摧残,她现在变得胆小多了。”方先生说:“精神上的恢复还需一段时间。小妹妹非常的坚强,非常的有主见。能从虎口逃脱回到家,说明她的生命力非常顽强。小妹妹你很了不起,方叔叔很敬佩你。小妹妹,今生今世你经历过了这种磨难,以后无论再碰到什么困难都难不倒你了,你说对吗?”徐忆兰点着头说:“方叔说的非常对,这样的困难我都能走过来,今后没有什么困难能难住我了。”
“忆兰,那个李培安已经死了,他再也无法兴风作浪了。以后自己的胆子也要壮起来才行。像这样的坏人毕竟还是少数。”罗正卿安慰着忆兰。
伙计们打听到了消息,连夜赶了回来,告诉文秀淑:主人的案子是南京警方和苏州警方共同侦办的,现在主人仍关押在苏州警察局里,他的罪名是绑架良家妇女。
掌握了确切的消息后,事情就好办多了。首先在方家先生的周旋下,罗宗孝没被南京警方带走,这就使得问题好办多了。很快,罗家的田地也卖出,获得了七百二十块大洋。由于买主得知他们急于用钱,所以把价压得很低。原来一亩地可卖一百块或者更多,而现在八十块就卖掉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好忍痛出手。
连日来,罗家主仆为了打通关节四处奔走,往返于南京、苏州两地。经人引荐,拜见了两地的警察局长,侦缉处长及一些具体办案人员,向他们陈述罗宗孝与舒畅女的特殊关系,以及舒畅女在李家的悲惨处境,申诉罗宗孝并非绑架良家妇女,只是为了让女方出来养病。请求长官们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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