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舒畅女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净土,属于自己的一片蓝天。她逃出了令她痛苦不堪的所谓她的家。不再忍受屈辱不再遭受折磨。荷花巷里的这座独门小院对于她来说显得格外温馨、格外恬适。她从未拥有过如此甜美幸福的时光----如今,她拥有了。她认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罗宗孝带给她的。他真诚地对待她,爱护她,关心她,并且时常抽空来陪伴她。对于这一切,舒畅女心满意足。于是,在她心目中,除去对他一往情深的爱外,又多了一份感激之情。
经过三个月的调养,她不再是那个萎萎缩缩,愁眉不展的女人。如今,她的脸上有了光泽,眸子里露出了神彩。她的身体康复了,比过去胖的多。尤其**和臀部明显地隆起。她的身体恢复的如此之快,简直是个奇迹。也许是心情好的缘故;也许她本无病灶,过去的虚弱,只是因为精神和**长期遭受压抑和折磨的结果;也许药膳,饮食也起了作用。总之,她的身体已从极度虚弱中摆脱出来。
住在这恬适幽静的小院,每天除去看看书,做做女红外,最令舒畅女兴致盎然的便是倚窗朓望了。
当夜幕即将来临之时,舒畅女照例来到后窗,倚着窗台,如醉如痴地欣赏窗外那幅绝妙的自然景象。近处的芳草树木,远处则是宽阔静谧的大运河。粼粼的水面,烟波渺渺。当夕阳映红半爿天空时,过往的船只恰似披上一层薄薄的紫纱,缓缓地映入眼帘,又无声无息地退出极目之外。这个时刻,舒畅女豁然开朗的情绪,完全融化在大自然的雄怀之中----这一刻是她一天最美好的时刻。
大门外传来“嗒嗒”的叩门声。“表姐,你听。”阿桃沿用老称呼,唤醒沉浸在美妙遐想中的舒畅女。
她侧耳听了听,脸上显出喜色:“你去开门去,是宗孝来了。”舒畅女离开窗户,理理衣衫抿了抿头发。罗宗孝几天前到外地去购买药材,她认为他该回来了。“是老爷,一定是老爷来看你来了。”阿桃喜滋滋地跑了出去。大门一开,出现在面前的是张陌生的脸。那人穿了身竹布色的衣裤,肩上斜挎个包袱,汗津津的一张脸露出讨巧的笑容。“你找谁?”阿桃警惕地问。“小姐买几双袜子吧,帮帮忙,买几双吧,这是自家织的,又好看又耐穿,喏,你看看,这是样品。。。。。。”那人举着几双袜子一定让阿桃看,一双脚就势跨进了门槛。阿桃惊慌之中想起罗宗孝的叮嘱:不能让生人进来。于是急生生的往外推那货郎:“出去,你出去,我们不买。”货郎不急不恼,仍在请求:“叫你家大人来看看货色再说嚒,我的袜子又便宜又好看,保你们满意。”货郎躲闪着阿桃的阻拦,径直往里闯。阿桃急了,伸出双手往外拉货郎,并大声嚷道:“跟你说了我们不买,你怎么不讲理呵!”
舒畅女听到外面的吵嚷声,赶到屋门旁向外窥望。见到是个土里土气的货郎,并听到那人近似哀求地说:“请你们做做好事,帮帮忙,我这一天没卖多少,天都快黑了,还要赶路呢,小本生意不好做啊!”
见货郎挺可怜,舒畅女动了恻隐之心,从屋里出来,买了几双袜子。货郎高高兴兴地离去了。当夜幕四合,一切都溶于暮色之中的时候,大门外又响起了扣门的声音。这一次阿桃不敢贸然开门。她望望舒畅女,征询着她的意思。两人都有些犹豫,她们担心再有诸如小贩之类的人上门。于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动。“让他敲一阵,没人理,自然他会走的。”舒畅女出了个高招。但是击门声仍顽强地响着。“看看去吧,”舒畅女沉不住气了,“问清楚再开门。”她还是怕把罗宗孝关在门外。阿桃壮着胆子走到门口,隔着门缝轻声问道:“谁呀?”“是我。”听到是老爷的声音,阿桃赶紧打开大门。罗宗孝一步跨了进来。返身把门合上并插牢门栓。“怎么搞的,怎么这么慢呀。”他一边抱怨一边往屋里走。舒畅女看到来的是罗宗孝,心里自然高兴,她迎了上去,并向他解释:“天檫黑的时候,有个小贩来兜售他的袜子,我们怕再有生人来所以格外地小心。听说生人来过,罗宗孝警觉起来:“以前有过这种情况么?”“常有‘估衣’来收旧物,还有卖吃食的小贩也常来,不过他们只在门口叫叫罢了。”罗宗孝又问:“今天这个人你看像不像做生意的?”舒畅女和阿桃互相望了望又都想了想,好像都没想出什么可以值得怀疑的地方。舒畅女说:“像个做小本生意的人,他是看天色已晚,急于把货卖掉才敲门进来兜售。”罗宗孝沉吟片刻,说道:“小贩进门兜售的事倒不稀奇,不过以后可要把门把牢些喔。”
进屋坐定后,舒畅女问:“到外面去办货顺利么?”“市面不太平,劫匪也多,出去办货,总是提心吊胆的。”“货置齐了么?没出差错吧?”“没出差错。”“吃过晚饭了没有?”“吃过了,你们呢?”“我们一天到晚闲着没事,早早就把飯做好吃了。”
罗宗孝和舒畅女亲亲热热地说着话,阿桃懂事的避开。舒畅女望着她的背影对罗宗孝说:
“阿桃很乖巧,见你一来,她就会躲开。”罗宗孝笑笑:“一定是阿明教的。”他又说,“我儿子从上海考试回来了,一到家累得话都少多了。”他很自豪地笑笑,“这个小孩子很聪明,也肯用功,书念得蛮好。”“你没陪他去上海?”“没去,小孩子也得出去闯一闯,这样才
会有出息。”“就这么一个独养儿子,你可真放心!”“没啥,和同学搭伴一起去的,不过做大
人的一点不惦记是假话,见他回到了家,一颗心才定下来。”“考得怎么样?”“他说还满意,
他本来是要考美专的,被我说服才去考医学院。”“将来和你一样当医生啰。”罗宗孝嘿嘿地
笑道:“他要比我正宗,我只算个半路出家,他以后从医学院毕业才是堂堂的大医生呢!”他
的言语中无不露出对儿子的喜爱之情。“宗孝,我真羡慕你,有这么个儿子多好啊!”“马马
虎虎。”罗宗孝觉出自己在舒畅女跟前提起儿子过于喜形于色,于是适当收拢一些笑容,问
道:“身体怎样?”“蛮好的,”舒畅女站了起来,转了个圈,心满意足地笑道,“真没想到我
恢复的这么快,我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认识我的人再见到我又会认不出来了。”“你还想回
李家去?”罗宗孝与她逗趣。“喔哟,不要再提那个地方啦。”舒畅女连连摆手,“一提那里,
我浑身就发冷,”她打了个寒战,举起胳膊让罗宗孝看,“你看,毫毛都竖起来了。”舒畅女
坐下后又说:“你以后不要再提那个挨千刀的李培安了。”两人的心情同时变得沉重起来。
良久,罗宗孝说:“你们的事还没了结呢,你不提人家,那事就会了结么?不会的。”话又
触到了敏感问题。这是他第一次和她谈论这件事。“那怎么办呐?!”舒畅女焦灼不安起来。
“不用怕,办法总是有的,”罗宗孝神色严肃,“这些日子我一直考虑这件事,我们应该有
个打算了,这件事回避不了的。”说到这儿他顿了顿,问道:“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听到罗宗孝问自己,便说:“那人很难缠的,我想还是应该躲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去住。”
罗宗孝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道:“哪有这样的地方?除非边远地区,那么谁来照顾你?”想
了想,他又说,“我认为,如果想和姓李的彻底解除婚姻关系,只有通过法律。”“法律?”
听到法律二个字,舒畅女很吃惊。“是的,只有通过法律来解决。”“他是不肯的呀,你是知
道的。”“正因为他不肯,所以我们才要请律师和他打官司。过去,你只是私下里求他,他当
然不让你称愿,于是变本加厉地折磨你。所以,你只有走上法庭,和他对簿公堂,才是可行
的。”舒畅女第一次听到罗宗孝对她提出上法庭打官司。而她对“法庭”“律师”这些名词很
生疏从心里发怵,于是一个劲摇头:“我怕,这不是自投罗网么?!”“那么就一辈子躲躲藏
藏?一辈子提心吊胆?刚才来了个小贩,就把我们的神经搞得这么紧张!长久下去怎么得
了!”他又补充道:“这是另外一种折磨。所以,我想通过法律解决问题。”“我不想再看到他,
真的,我不想再见到他。”只要一提到李培安这个名字,舒畅女就变得有些神经质。畅女被
这个畜牲吓坏了,该死的李培安。罗宗孝在心里骂。舒畅女又说:“我真怕见到他呀,如果
再让我回李家,那我只有死路一条了。”“让你去和他打官司,又不是让你回他家。”罗宗孝
想:畅女常年封闭在一个小天地里,她太不了解法律,还得好好劝劝她,多给她讲讲外面的
世界,等她脑子一开窍,自然会同意的。“你看,我只是有这么个想法,跟你商量嚒,你就
急成这样!”
他只是跟我商量,并没有正式去办,舒畅女略略放了心。她的想法和罗宗孝不同,她认为
打官司是件劳民伤财的事,不如躲起来的好,只要一段时间内,李培安找不到她,他会误认
为她死掉了,便不会永无休止地找她。能躲还是躲的好。过去自己孤苦无助,两眼一抹黑,
没地方躲,没地方藏,现在有罗宗孝帮助,情况就不同了,以后还可以躲到上海去,那地方
大,人员杂,纵然李培安到上海找她,也如大海捞针,这想法,她打算一点一点地讲给罗宗
孝听。
罗宗孝觉出,一段时间来,自己过于频繁地来往于此,便觉得这个地方已不太保险,又得
知有小贩闯入,心里就更不踏实。他以为,在没有彻底了结舒畅女的婚姻期间,决不能让李
培安察访到她的下落。他想,应该换个地方住了。可是往哪儿搬呢?他记起阿明曾对他说过
让舒畅女住到乡下他家里,当时觉得舒畅女需要照顾,乡下来往不便,所以没答应。现在认
为畅女去那暂避一阵还是蛮好的。于是他对畅女说:“在这儿住久了早晚会被他察访到,不
如暂时搬到阿明家里去,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到什么地方去住我都乐意,只是。。。。。。”她鼓起勇气把话说完,“只是不想离你太远。
我没有什么亲人,也没人关心我,只有你。。。。。。”她喘了口气又说,“说实在的,我不想连
累你,不想给你增加负担,可是偏偏还是连累了你,让你为我破费,让你为我担惊受怕。。。。。。
宗孝,谢谢你救我,帮我,这几个月来,我特别开心,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只是觉得对不
起你。。。。。。”“不要说这些,”舒畅女的一番话使罗宗孝很感动,“是我对不住你,应该娶你
而没娶,让你受了这么多罪。。。。。。都怪我不好。”“怎么能怪你呢!要怪,只怪我命不好。”
说到这儿两人又黯然神伤起来。好一阵儿,罗宗孝才恢复常态:“喂,别太悲观了,以后
的日子会好起来的,我们为什么这么傻,总要伤心呢,喂,高兴点,高兴点,畅女,笑一笑
笑一笑。”不等舒畅女笑起来,他自己首先咧开嘴做出笑模样来。见罗宗孝滑稽的样子,舒
畅女果真笑了,而且笑得很甜。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罗宗孝看了看怀表:“太晚了,我得回去了。”说着起身准备告辞。“现
在几点啦?”畅女问。“十二点一刻。”“哟,都这么晚了,半夜时分的,你就不要走啦。”见
罗宗孝犹豫,畅女又说,“你就睡我的床好啦,我去和阿桃挤一挤。”
罗宗孝定定地看着她不置可否,他的心活了。
见他默认,舒畅女说:“你等会呵,我去给你弄点水来洗澡。”说罢她去端盆、提水,然后
退了出去。能服侍自己所爱的男人,舒畅女充满了喜悦。待到罗宗孝冲了凉,舒畅女又为他
倒掉脏水,自己到阿桃屋里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去为罗宗孝放蚊帐。
当舒畅女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罗宗孝的目光不由地一亮。他眯起双目仔细端详起她
来。他看到她的**顶起了那件明黄色的内衣,从那条白色绸裤朦胧地显出臀部的轮廓,他
的心为此一颤,唐突地说了句:“你胖多了。”
舒畅女深情地瞥了一眼罗宗孝,然后抬起手臂看看,又摸摸自己的胸脯,仿佛刚刚发现身
上的奇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哟,真的,长了许多肉呵。”她抬起双目再一次投向对方时,
心中不禁一动,她看到了一对含情脉脉的眼睛。
望着面前这个女人一举手一投足,欣赏与喜悦在眼中闪动。她还和以前一样可爱,为什么
不能成为我的妻子?畅女啊,我是多么爱你!他的感情在升腾,体内积蓄的滚滚热浪如同翻
腾的岩浆,撞击着他的心。他是多么好的男人啊!他稳重、正派、知情、知理,如果不是当
年长辈反对,能嫁给他该多好!宗孝啊!我是多么的喜欢你!我是多么的爱你!我为什么要
有非份之想?如今,她仍处在危难之中,我只有义务帮助她,绝没有权力占有她,嘿!真蠢!
她不敢继续迎视那双令她消魂的眼睛,她的直觉告诉她,如再迎视,马上会被他抱住。于
是马上把头别开。舒畅女冷静下来,思路也就清晰:不能再有非份之想了,即便他乐意娶我,
他的家人能容得下么?过去的事已不可逆转的过去。想象得出,未来之路仍然荆棘丛生,不
要拖累他了。
对罗宗孝的那份情感,舒畅女始终徘徊不定,一会儿希望永远和他在一起,一会又顾虑重
重。或许女人的心就是充满矛盾。
两人伫立在屋子里,许久许久默然不语。末了,还是罗宗孝打破沉寂:“不早啦,早点休
息吧。”“嗳。”舒畅女爽快地答应,刚才的窘迫,刚才那刻情感的跌宕起伏,随着罗宗孝的
一句话语,变得冷静自然起来:“你也好好休息,来,我把蚊帐给你放下。”
为了彻底解决舒畅女的婚姻问题,罗宗孝准备筹集一笔资金,然后动员舒畅女出面打这场
官司,她是当事人哪有不出面的道理。但是要筹得一笔数目不小的资金,谈何容易。思来想去,最终把算盘打在自家仅有的几亩田地上。只有卖掉田地,他才有能力聘请大律师,才有能力支付李培安提出的经济要求。为了把事情办得稳妥些,他得和妻子打招呼,然后再去找买主。事先他已经估计到妻子不会同意,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和妻子谈了。果然不出所料,当他刚刚提出卖田筹款帮助舒畅女就遭到连珠炮似的指责。一向好说话的文秀淑在这个问题上毫不妥协,态度十分强硬。最使他难堪的是,儿子竟然对他怒目而视。如果一意孤行,无疑,他将失去儿子的爱戴,怎么办呢?怎样才能把这件事圆满解决?他找不到更好的办法!罗宗孝垂头丧气回到中宅自己的房里,呆呆地发愣。
阿明走了进来:“老爷,回来啦。”罗宗孝从凝思中惊醒,见阿明有话要说,便问:“有事
么?”“老爷,”阿明凑近罗宗孝低声说,“上午,南京那边来人闹事了。”“哦!”罗宗孝张大
眼睛,“怎么知道是南京来的?”“说的都是南京口音,”阿明深信不疑,“我们店过去从没发
生过这等事,不是姓李的作怪能是谁?”“嗯。”罗宗孝眉头緊锁在屋里踱开了步。他感到事
态严重了。刚才回家,他是从侧门回来的,没有进店里,自然不知店里发生什么事。文秀淑
想对他说些什么又被他拦住,他耽误了不少时间。“什么时候来的?”他倏地转身追问道:
“十点半左右,你前脚走,他们后脚就进来了。”“我怎么一点没有察觉?”“其实,你们在
路上能碰到,只是谁都不认识谁。”
罗宗孝感到了危险,果断地吩咐:“你跟我马上走,把她送到乡下你家去。”正当主仆两人准备拔脚走时,徐忆兰出现在门口。“阿明叔,妈妈叫你去呢。”阿明为难地望主人。“去吧,那事由我来办,我们不等你啦。”罗宗孝说罢径自走了。
文秀淑端坐在厅堂正面的椅子上,脸色阴沉沉的,见阿明进来劈头就问:“这几个月你和老爷都忙些啥?讲给我听听。”
阿明从未见过女主人这般咄咄逼人的气势,心里发慌。糟糕,太太可能知道了,否则,怎么急吼吼地打探老爷的事呢?转念一想,不会。刚才,男女主人吵架的事他并不清楚,所以,他的思维还没调整过来,他定定神,坦然地说:“这段时间老爷为店里的事忙呀,”说罢瞄一眼文秀淑,“现在也不知怎么搞的,药材不容易购齐,为一味药,常常跑几个地方,而各处药价相差太多,为了少花冤枉钱,不得不货比三家呀。”阿明在演独角戏。
望着阿明说的活灵活现,文秀淑冷冷一笑,不满地横了一眼阿明:“我们做生意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了,怎么单单这些日子,药也买不全啦,价钱相差大啦。”文秀淑一针见血地触到问题实质,损得阿明哑口无言。
平常,文秀淑对伙计很温和,现在一反常态,出语刻薄,也许刚与丈夫争吵,余怒未消的缘故。“阿明。。。。。。”文秀淑缓和了口气,“。。。。。。你要对我讲实话,今天店里发生的事你都看到了,我是怕他吃亏呀!”几个月来,丈夫的反常表现,令她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当丈夫突然对她提及舒畅女,竟然还对她说,为救舒畅女要卖田地。这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丈夫忙忙碌碌并非为店铺,而是为了舒畅女!但是他究竟做些什么,她不得而知。心里又是气,又是急。气的是:丈夫仍念念不忘舒畅女,竟然还要为她卖祖业产!这个败家子!她在心里骂。骂归骂,急,还是急,为丈夫安危着急。她猜测,丈夫一准捅了马蜂窝,灾祸随时会降临。见阿明默不作声,文秀淑叹了口气:“如果我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心里好有数,如果家里果真横生出个事端来,也能及早有个防备。”
文秀淑的肺腑之言打动了阿明,他同情地望着她。
“阿明,你果真希望罗家平安的话,就要对我讲实话,别让我蒙在鼓里啊!”
阿明觉得女主人所言句句在理,况且太太确实为老爷担心,这件事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再一口咬定不晓得,似乎太不合情理。告诉她吧,别让她蒙在鼓里了。于是阿明向女主人一五一十地讲述老爷如何巧遇舒畅女,如何在荷花巷租房子,如何去南京把舒畅女接出来养病。讲到这里便结束了。关于罗宗孝准备把舒畅女送到乡下的事他没有说。
文秀淑越听越觉得可怕,她意识到丈夫闯了大祸:“糊涂啊,怎么这样糊涂呀!弄不好他要吃官司的!”
“妈,别急,别急!”罗正卿一直在母亲身旁。今天家里发生的一切令他瞠目,但是他毕竟是高中毕业生了,已经能够辨别是非曲直。刚才父母争吵,他对父亲很反感,后来从母亲嘴里得知父亲青年时的恋情,以及被长辈硬给拆散的悲剧,他对父亲产生了同情。又听阿明所讲舒畅女的悲惨境遇,他对她同样产生了同情。他认为,父亲所做的一切无可厚非,只是觉得他做事过于鲁莽,所做的一切,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功亏一篑。他同样为父亲的安危担忧,他不安地问阿明:“舒畅女还住在荷花巷么?”阿明点点头。“妈,得让她赶快换个地方呀,看来李家的人已经注意爸爸了。”“那怎么办呐,她娘家是不能去,我们家也不能来,一时到哪里找地方呀!”“妈妈,让她到我奶妈家去住好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忆兰开了口。
见这一家人对舒畅女并没恶意,阿明放心了,他说:“还是让她到我家去吧。”“也好,你赶紧去找老爷,把这事早早地办了吧。”“阿明叔,我和你一起去。”罗正卿说罢便跟阿明往外走。“回来,你去做啥。”文秀淑把儿子叫了回来。
与此同时,舒畅女和阿桃一边做女红一边聊着天儿。“阿桃,你家有几亩田啊?收的粮食够吃吗?”过两天就要到阿桃家去住了,所以她对她家的情况格外感兴趣。
“我家有七亩田,由于我家里的人口多,所以收下的粮食不够吃呀,还要靠我和嫂嫂织布养蚕补贴家用。”“你还会织布呀?”舒畅女来了兴趣。“在我们乡下,小姑娘们老早就学会纺纱织布了。”“纺纱织布难不难?我去了以后你可要教教我呀。”“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反正是熟能生巧的事,姐姐只要你喜欢,我当然会教你。。。。。。”“那么,我帮你采采桑喂喂蚕总是可以的吧。”“嗳,当然可以的,”阿桃笑了,“养蚕宝宝也是蛮辛苦的,采桑叶更辛苦哩,时常会碰到毛毛虫,弄得皮肤又痛又痒,所以我们不管天有多热都要穿长衣长裤。”“哦,做什么都不容易噢。”“可不是,夜里还要定时给蚕宝宝喂料,连个囫囵觉都睡不成。”“我夜里觉少,由我来喂料好啦。”舒畅女自报奋勇。阿桃笑道:“你是客人哪能让你做粗话儿呀。”
“总要学些做生活的本领,不能白吃饭呀。”
正当两人聊得开心,听到有人敲门。阿桃去了门口,不一会儿,罗宗孝急匆匆地进了屋。
舒畅女见是罗宗孝,抑制不住满心喜悦,喜笑颜开地迎上去,未等她开口被罗宗孝挡住:
“快收拾收拾,我们马上离开这里。”见罗宗孝面色冷峻,舒畅女的心猛地一沉,莫非出了什么事?她这么猜测着,便急生生地问:“这么急,没出啥事情吧?”见她惶然失色的样子,罗宗孝淡淡地笑笑,宽解道:“没事,只想早点离开这里。”“真的没事?”舒畅女仍不放心。
“真的没事,别胡思乱想啦,快收拾收拾吧!”“东西都带走么?”“能拿的拿点,带不走的,咱们不要了。”“哎哟,都是花钱买的呀!”“值不了几个钱,算了,以后再置。”说着,罗宗孝帮着把能带走的东西装了个箱子,打了个包袱。舒畅女顾不得换衣服,而用极快的速度用床单把被褥捆牢,往手袋里胡乱地塞了几件衣服。
阿桃也忙碌着,她一手挾着床被子,一手拿了只钢精锅。“快走”罗宗孝提着两样行李带头冲了出去。三个人一路小跑出了院子跑出了荷花巷。
就在罗宗孝他们走后一支烟的功夫,李培安带着三个走狗闯进了这座小院。进到屋里一看连个人影都没有,而且铺盖都没了:“咳,”他一拳砸在桌子上:“来晚一步,让他们溜了。”刚才还胜券在握的他此时懊丧地狠咬自己的后槽帮。不过他很快振作起来,发着狠地嚷道:“罗宗孝----舒畅女----婊子养的,我不会饶你们,等着尝尝我的手段吧!咳!气死我也----”
“老爷消消气消消气,我们饶不了他们。”“老爷,下一步该怎么办呐。”“老爷,下一步我们一定把他们抓住,不让他们好过。”三个走狗在那里摇头摆尾向主子献忠心。“下一步你们要多下点功夫喔。”“那是、那是,我们一定更下力,一定让老爷出够气,一定要让那对狗男女吃尽苦头。”一个狗腿子想起了什么向主子献计:“罗宗孝有个女儿长得非常标致呢。”李培安来了兴致:“他还有女儿?那女孩有多大啦?”“确实有女儿,那天我们去他家捣乱,那个女孩管女主人叫妈妈。”
李培安的眼珠转来转去的,他在想坏主意,渐渐地那张马脸浮出坏笑,异常狠毒、异常阴险。他恶狠狠地说道:“他拐我的女人,我拐他女儿,一报还一报,哈哈哈。。。。。。”笑过之后他又说:“他拐走的女人其实是我扔掉的破抹布,不过只许我扔不许他捡。”“那是那是。。。。。。”狗腿子们恭维着。
李培安想了想说道:“暂且我们对那狗男女放一放,他们藏到新的地方找起来费些时日,不过要把姓罗的女儿弄到手可省劲多了。”李培安挠了挠脑袋又说:“那女孩不是长得很标致吗,那她可值银子啦,上海的价码最高,就把她弄到上海去吧。”走狗们嬉皮笑脸地说:“对呀,否则枉费了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呢。”“你们说出价最高的是什么地方?”李培安又问。“当然是长三堂子啦。”狗腿子们异口同声嚷道。“你们几个蛮内行的嘛。”几个人嘻嘻哈哈笑起来,完全没了刚才扑空时的焦急与懊丧。“你们说我们在马路上截她好呢,还是在她家码头上截她好呢?”
几个人纷纷发表意见:“在马路上截呢机会多点,不过人多眼杂。还有坐火车不方便太暴露,坐船隐蔽些。”
李培安又说:“我们弄条船在他家码头附近候着,只要那小丫头独自一出现,我们就把她弄到船上直接划到上海去。不过这几日我们要观察观察,怎么方便怎么来。最好速战速决早点把这事搞定。”
罪恶的网已编好,正迫不及待地等待徐忆兰往里钻。对此情形罗家上下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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