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泉村位置偏僻,百八十年也不来个外人,谁家有什么人,有几亩地,有几头牛,任意找过来个人,闭上眼睛那么掐指一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连谁家上数三代老祖宗的坟茔树长得多高都能说的**不离十。
昨天傍晚在村头,慕浅和南城的惊鸿一现,对这个闭塞的村子来说,无异于平地惊雷。
于是今早上从村东头到村西头,上至耄耋老翁下至垂髫总角,口耳相传,都知道村子里来人了。
只是关于具体详情,却大相径庭。
“知道么?昨天晚上村口来了两个人,一个大胡子背着一个十七八的女娃子,衣服挺破,似乎还染上点血,求咱们帮忙,叫刘财旺领家里去了。”第一个人向第二个人说。
“知道么?昨天晚上村口来了两个人,一个大胡子背着一个十七八的女娃子,浑身是血,让刘财旺帮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然后叫刘财旺领家里去了。”第二人对第三个人说。
“知道么?昨天晚上村口来了两个人,一个大胡子背着一个死了的女娃子,浑身是血,叫刘财旺帮着埋,现在人在老刘家了。”第三个人对第四个人说。
。。。
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老村长耳朵里的版本是这样的:
昨晚村里来个大胡子,杀人了。尸体是刘财旺帮着埋的。
老村长是一把火攻到心口,倒退两步坐在炕上,想伸手喝口水压压惊,抖得和筛糠的手怎么也端不住碗口,收回手来回捋着下颌长至前襟的花白胡子,一用力,拽下来好几缕。
思索良久,老村长召集全村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抄上镐头钉耙,气势汹汹的向着老刘家进发。
刘家的两个儿子也听说了,一路大喊着“不好了”一路往自家爹娘家里冲。
刚跨进门口,却看见传闻里的主角们正安安稳稳,你说我笑的就着新拌的婆婆丁咸菜,优哉游哉喝着香喷喷的小米粥。
“冒冒失失的,火是烧屁股了?”刘嫂子一手拿着饭勺,冲着两个儿子笑骂。
两个儿子挤眉弄眼的对视一眼,转头,异口同声的高喊:“娘,给我也盛一碗。”
于是,等着老村长稍后带着一群小伙子冲进院里的时候,发现老刘家四口人吃的水饱饭足地和同样水饱饭足的南城和慕浅风声水起的交谈着。
老村长打量着,大胡子面目醇厚,不像是行恶之人。
更重要的是,那个应该已经“入土为安”的女娃子,脸色白倒是白了点,可这距离断气还有十万八千里远。
最后,老村长率领着一堆抄着家伙事儿的小伙子抱歉的一鞠躬,像霜打的茄子伛偻着背脊,蔫蔫的原路返回。
留着刘家两兄弟抱着肚子笑的直打滚,和一脸不明就里的南城和刘家夫妇面面相觑的留在原地凌乱。
至于慕浅,看着来人的气势,手中的物件,老村长的反应和刘家兄弟的大笑,已经猜的**不离十。
无非是添油加醋,以讹传讹。
如今眼见为实,骇人的传闻如过眼浮云散过。心头好奇到发痒的村人,借着各种名头,比如缺米、磨镰刀、借酱油、找鹅子鸭子小儿子,络绎不绝地向刘家院子里涌,然后一边同刘嫂子漫不经心的谈话,一边抻长了脖子往屋里瞧。
最后在走的时候“突然想起”,米也不缺,镰刀也早就磨好,今晚吃醋不吃酱油,鹅子鸭子小儿子都好好地待在院子里。
刘家今天这一天下来,门庭若市,院门前都能蹭出个坑来。
南城是浑身的不自在,被人指指点点品头论足,感觉起来有点像街头被拴起来围观的猴。
慕浅则是中午又发了一次寒气,现下正有气无力的倚着枕头,闭眼休息。
窗外嘈嘈杂杂,闭眼后,慕浅听的更加清晰,甚至能从一堆尖锐高亢快速飞过的女声当中辨认出那么一两句话。
“。。二十,不像不像。。。”
“。。。得病,好像是什么寒症。。白白嫩嫩的,好看着哩。。。糟蹋了。。。”
“。。。论长相,配不上那姑娘。。。”
嘴角翘起,慕浅阖着的眼眸也眯成一个弧度。
“在笑什么?”温和疏透,清朗如玉的声音传入耳边。
睁开眼,见到刚刚劈柴回来的南城正用布巾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晶莹可见。
“没。”慕浅眼角笑的弯弯的。
南城看着慕浅愉悦的目光,凤眸一同跟着微微的弯起,熟练自然的在慕浅身后垫了一个枕头,慕浅从善如流的起身又倚下,挪挪身子,确实感觉比刚才舒服多了。
睡得好,休息得当,如今即便是寒气刚刚发作后,慕浅也比在林子中清醒时还有力气。
一有了力气,就有心情胡思乱想。
慕浅看着南城草木旺盛的胡须,心里有只小爪子,在挠啊挠,恨不得一下子就吃过晚饭,能立刻看见南城剃了胡子的样子。
总有一种得偿所愿,难以抑制的兴奋啊!
想着想着,慕浅看向南城的眼神都泛着绿幽幽的光。
盯得南木头直感觉沿背脊涌上一阵阵恶寒。挠挠头,看看窗外,明明是骄阳似火,怎么突然有点冷呢?
终于心心念念的晚上历经百转千回熬来,慕小妞兴奋的连晚饭都多吃了一大碗。
可惜,所谓事常与人违。希望捧的越高,摔碎时就越加难过。
刘嫂子连谁水烧热了,亲亲热热的叫过南城,剃刀刚刚被刘财旺握在手里。
只听见院门口一声撕心裂肺,大喊的“娘”传进屋里,惊的刘财旺手里的刀都没握住。
慕浅眼睛里几乎都能喷出火来,脸颊气的鼓起来,像只嘴里塞满的坚果的小仓鼠。
谁啊?!这个时候的打断姑奶奶的好事儿!是不要命?
隐忍着怒气,慕浅跟随众人一同出门看去。
只见院门口站着一个女人,肚子高高的隆起,足见有七八个月的身孕,赤着一只脚站在地上。发髻凌乱,衣衫也皱成一团,满脸泪痕,右脸上高高的肿起,留有一个清晰的掌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都肿成了一条缝,费力的睁着。
刘家夫妇大惊失色,心疼着跑出门口往院里迎。
刘嫂子捧着女人的脸,皱着眉直喊着“造孽。”刘财旺则是把衣服脱下来,裹住了女人赤着的那只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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