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宫的那天是个晴朗的日子——上元二年二月初二,“龙抬头”的吉日。天空如碧玉一般澄澈。辰时左右,晨曦中的紫禁城很美,高贵、华丽。想必杜牧笔下的阿房宫也不过如此罢。
神武门外,一群花容月貌的女子,三五成群。或与自己的侍女,或与闺阁姐妹,彼此谈心,互诉衷肠。
看着这紫禁城,心中涌出一起惆怅,在这城中,住着我最爱的男子,当今圣上——李元芳。三年前,他还是千牛卫大将军,我是当朝宰辅狄仁杰的侄女狄如燕,被迎阳公主武元敏陷害我谋害叔父,所有的人一夜之间对我的态度大变,就连他都十分痛心,可只有叔父相信我是冤枉的,让我易容并将我托付给当朝辅国公慕容临风照顾,称是他从小养在外的嫡长女慕容怡宁。后来发生了震惊朝野的“真假四皇子”一案,原来他是天潢贵胄,嫡出的四皇子。随后,他又加封翊王,娶了迎阳公主和慕容文玉也就是我的堂姐为侧妃,直到去年冬天,先帝去世,他登基为帝,追封我为“缘燕皇后”,册封迎阳公主为武妃,堂姐为婉贵妃。可迎阳公主和堂姐一直没有身孕,因而先帝的丧期刚过,就举行了选秀。
选秀经过重重考验,留下了一批秀女,今日,就是选秀的最后一关——殿选,所有之前通过的秀女都会来此,只等太极殿大选,由皇帝和太后看过决定去留。
参加的选秀的秀女都要在太极殿前的空场强等待,大家仍和刚刚一样聊着自己家中的趣事。我也无心搭理,只是独自在太极殿前的空场上站着,突然察觉到有脚步声,正欲回头,却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我慌忙回头,原来是我的好姐妹——宰相上官宇轩之女上官慧,她见我如此,笑吟吟地看着我:“姐姐还是如从前一般胆小!”
我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头道:“瞧你,突然从背后拍人家一下,还不许人家被吓到了?”
小慧戏谑道:“许许许,姐姐如何都许!”
我笑道:“你呀!”
正说着,已有公公来引我和小慧进去,走进大殿,看到御座上的男子,我心里抽了一下,便低头,不再去看。司礼太监一一报出各位秀女的家世。
“宰相上官宇轩之女上官慧,年十六!”小慧缓缓跪下:“臣女上官慧参见皇上太后,愿皇上太后吉祥!”
皇上点了点头,司礼太监道:“上官慧,留牌子,赐香囊!”
我笑吟吟地看着她,以她的姿色,入选自然是情理之中。
随后,司礼太监念到了我:“辅国公慕容临风之女慕容怡宁,年十七!”周围的秀女不免有些惊愕。在前朝,慕容氏族有祖父镇国公、伯父护国公和父亲辅国公,我的堂姐是宫中的婉贵妃、我的两个哥哥一个是嫡传的辅国公世子,另一个是手握兵权的安熙大将军。
我赶忙跪下:“臣女慕容怡宁,拜见皇上太后,愿皇上万福金安,太后千岁祥康!”
皇上道:“慕容氏的女子都这般出色啊,有个婉贵妃还不够,又来一个,罢了,母后,留牌子吧!”
司礼太监闻言朗声道:“慕容怡宁,留牌子,赐香囊!”
好不容易等到结束,已是临近黄昏,与小慧走在宫道上,闲聊着日后在宫中如何相辅相成。
突然,前面传来“扑通”一声,像是有人摔倒了,我急忙拉着小慧向前走,果然有一群人在围观看着什么,我和小慧挤进去,见一个素衣女子垂手站立,手中紧紧地抓住丝帕,对面是两个华服的女子,有一个身上满是尘土,似乎刚刚摔倒的就是她,旁边扶着她的秀女毫不客气地对素衣女子道:“你是哪家的秀女,选上没有?”
素衣女子道:“我叫秦秋容,刚刚入选,家父是永昌知府秦俊杰!”
那个摔倒的女子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个小小知府的女儿。”旁边扶着她的女子瞥了她一眼道:“你撞倒的可是礼部侍郎佟武大人的女儿佟辛茵!”
秦秋容道:“见过辛茵姐姐,妹妹不小心才如此,还请姐姐莫要责怪!”
佟辛茵道:“不责怪?我这衣裳都跌脏了,你来给我洗啊?”
秦秋容道:“姐姐若能消气,我赔姐姐一件衣裳就是”
佟辛茵冷笑一声:“赔?你拿什么赔?你父亲每月俸禄几何啊?够赔我一条袖子么?”旁边的几个女子都笑了起来。秦秋容登时满脸涨红,哑口无言。一双手抬起也不是,垂下也不是。
见状,我上前道:“一件衣裳而已,佟姐姐何必连人家父亲也数落进去?”
她见我如此道:“你是何人?”
我还未出口,已有人道:“这是辅国公慕容临风大人的千金!”
她立刻目瞪口呆,我道:“我没什么恶意,你也不必如此,我并不想以家世压你,只是看不过去,人家不过是不小心撞倒了你,你便这样不依不饶,没得传出去让人家说堂堂礼部侍郎,连自己的女儿都管教不好,丢了佟大人的脸也不值不是?”
她有些恼羞成怒:“罢了,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说完,“哼”了一声,拉着另一个女子走了。
众秀女陆续散去,秦秋容马上行了一礼:“多谢姐姐相助!”
我连忙扶住她道:“举手之劳,姐姐千万不要这样,姐姐已经入选,就是小主了,旁人可不能再轻慢姐姐了!”
我拉着小慧道:“这位是小慧!”
秦秋容道:“见过小慧姐姐!”
小慧道:“秋容姐姐客气了!”
一番寒暄过后,我与小慧、秋容各自归家。
马车刚一到辅国公府,就见府门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甫一下马车,为首的父母、兄长、妹妹,就带着阖府人众跪了下来:“臣慕容临风携家眷恭迎小主!”
我忙跪下:“父亲母亲这是做什么?”
父亲道:“小主如今贵为天子宫嫔,微臣向小主行礼问安是情理之中,小主千万要受了微臣这一礼!”
我心下愧疚万分,却只能看着父母兄妹行完这一礼。
进入堂中,我马上向父母跪下,母亲急忙扶起我道:“小主这是做什么?”
我道:“女儿虽已入选,但尚未册封,还请父母允准女儿在入宫前仍依礼侍奉!”
“这……”母亲有些为难地看着父亲。父亲点了点头,与母亲一同扶起我道:“好吧,也算是你最后的孝心吧!”
我又施一礼:“谢父亲母亲成全!”
与父母聊了一会,便回房歇息了,回到房中,珮歆和锦墨服侍我洗漱完后,我对她们道:“你们俩从小陪我一起长大,在我心里,你们和怡静没有什么区别,此番我进宫,便是争斗一生,我想将你们带入宫去,只是又担心这样是不是害了你们。”
珮歆和锦墨一齐跪下,珮歆道:“奴婢们从在狄府时就跟着小姐,如今小姐要进宫去,奴婢们怎么能丢下小姐?就算小姐不肯带奴婢们进宫,奴婢们也要一心跟着小姐,绝不弃小姐而去!”锦墨也道:“小姐从小待奴婢们就像亲姐妹一样,奴婢们愿意跟随小姐赴汤蹈火!”
我含泪拉着她们的手:“不愧是我狄如燕的好姐妹,我这几年也算是没薄待了你们!”
我知道,在寻常的大户人家中,很多丫鬟都是有心、善良的,她们得了主子的恩惠,就会一心一意地侍奉,这就是忠仆,我有幸能得这么两个忠仆,也是不小的福气。
这样过了两日后,宫里下了圣旨:我被册封为正六品贵人,三月初二进宫,住在延禧宫。宣旨的公公还带来了宫里负责教导各位小主学习礼仪的姑姑——绣春姑姑。从这一日到入宫,我就要在绣春姑姑的指导下开始学习宫中礼仪。
绣春姑姑在御前侍奉,了解皇上的喜好,也曾一一说给我听,她说皇上喜欢吃豌豆黄和金乳酥、喜欢喝普洱茶和铁观音、喜欢焚沉香还喜欢梅花和水泽木兰。
我听她滔滔不绝地讲了许多,不由得有些吃惊,三年来,他的喜好丝毫未变,也同时与我的喜好相同,他果然还是这般重情重义。
出了皇上的喜好,绣春姑姑还为我介绍了一些宫里的事——当今皇上李元芳,是太后嫡出的、先帝第四子,也是先帝诸子中最年长的皇子。
前面的三位皇子中,大皇子是最早在王府时的一个侍妾所生。因为是长子,所以那侍妾立刻就被抬为侧妃,从此平步青云,先帝登基后,又册立了她妃位。二皇子是先帝的元配皇后孝怡皇后王氏在王府为王妃时嫡出的皇子,先帝重国本,故在即位之初册立当时七岁的二皇子为皇太子。三皇子是先帝登基后,宫中的宠妃所生,那宠妃怀孕时只是嫔位,身子本就弱,又因为被一个宫女冲撞后动了胎气导致早产。先帝一怒之下将那宫女杖毙,又晋了她妃位以安抚她,不想她生下三皇子后气虚血崩而亡,先帝悲痛不已,又下旨追封她为贵妃,一切丧仪也皆按贵妃仪制办理。十日之内连晋两位已是羡煞旁人,先帝又把三皇子交由皇后抚养,对三皇子的宠爱胜过了嫡出的二皇子和年长的大皇子,甚至一度想要将二皇子废黜,立他为嗣,若非皇后极力劝阻,先帝必定执意而为之。
先帝本对三皇子寄予厚望,但天不遂人愿,三皇子胎内不足,不到五岁便夭折了。二皇子在三皇子出生前受尽万千宠爱,三皇子出生后,二皇子就倍受冷落,因此处处不满,三皇子夭折时,二皇子年方十四,假的四皇子也只有十二岁,其余几个年幼的皇子不过六七岁,二皇子见无幼弟争宠,大皇子又是庶出,且对他处处谦让,更加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越发地目中无人,竟然还和先帝的宠妃苟且,还牵出当年三皇子之死与他有关,气的先帝一怒之下废后废太子,二皇子后来又遭人暗害,皇后闻讯在冷宫就悬梁自尽了。后来又有人借题发挥,说一切都是大皇子设的计,陷害二皇子,加上那个宠妃原是大皇子府上的歌姬,更加让先帝相信大皇子与皇帝宠妃勾结陷害皇储,于是赐了那宠妃一条白绫、将大皇子囚禁于宗人府,非死不得出,又复了废皇后的后位和二皇子的太子之位,按皇后及太子之礼迁入皇陵。皇上登基之初,又着礼部仔细拟了谥字追尊,使先皇后与当今太后并尊。然而这内中真相,却是无人知晓。不过,皇上的这一仁孝之举,已得文武百官拥戴。
皇上之下,还有五皇子瑞王李乾宇、六皇子穆王李乾宁、七皇子魏王李乾安、八皇子齐王李乾宪等。
这些原也是宫围密事,不足为外人道,只是听过便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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