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二十一岁。是的,我的人生除了穷苦,还没有其他的颜色过。我们家可以说是村里最穷的了,家里小孩一大堆,我是老三,上面两个哥哥,下面两个妹妹,大哥才结婚二年,二哥定不下对象,因为家里穷,我们还没把娶大嫂时欠下的债还上。
媒婆有来做媒说,说把我的两个妹妹和别家的换,那就可以给我和二哥换媳妇了。我和二哥死也不同意,我们说就算我们打光棍,也不会同意拿妹妹去换老婆的。我妈在我们面前没说什么,但是我们都知道她在晚上哭了,我爸爸天天发脾气,不是他想把女儿换媳妇,但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要不,我们会打光棍的,我二十一,我二哥二十四了,当时这个年纪都不小了。
我大妹曾哭着说,换吧换吧,反正要嫁人的,可以为家里出力,她们做女儿的也算是可以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了。看着妹妹们这么说,我和二哥更加不同意了。我和二哥发誓,好好刨地,多挣点钱,先把债还上了,再作打算。
只到有一天晚上,我们刚吃过番薯饭,我妹她们正在收拾碗筷,大家还没离开桌子时,村里最有钱的陈家,陈土根的老婆王爱芬扭着屁股走了进来。
她脸上堆着笑,和我妈打着招呼:“刚吃过啊。”
真是稀客,因为穷,我们家和这种有钱人家是不走动的,也不是说我们有多清高,我们也不惯低头夹尾巴做人的。虽说家里是穷,我爸总是说穷也要活的坦荡荡的。
来者都是客,一个村子的,平时走路上招呼也是打的。我妈客气的说:“是啊,你也吃过了吧?”
“吃过,吃过。”说着一屁股坐在登上。
看也看的出来,她是有事来的,我们和我嫂子都叫了声王大妈后就离开了,留大人们说话。虽然感到奇怪,但大人间的事,可不是我们做小孩的该去猜的,所以我也没当回事,更不要说放心上了。
至于王爱芬是什么时候离开我家的,我更是不知道了。
但是,我怎么感觉每二天我妈总是在偷偷的看我,本来我也没注意的,但是次数多了,我就发现了,我想问的,后来还是没有问。
晚上,吃过晚饭,我正准备和着二哥回房,我妈叫住了我,说有事说,并打发哥哥妹妹们离开,说乖乖的呆房间里,不要出来。
我心里有疑问,这种情况不多见的,虽然有时也会发生,但真的不多见,。我心中有疑问是归疑问,但我也没想什么,只是听话的坐在凳子上。
我爸爸阴着脸,一看就是不高兴,刚才吃饭的时候也是阴着的了,只不过现在更阴。我妈坐到我的旁边说:“非儿啊,你知道我们家里穷的,讨你嫂子的债还没还上。”她说完这句,看着我。
我嗯了一声。
我妈又接着说:“妈有事求你。你一定要答应妈,妈是真的求你了。”
“妈你说,什么求不求的,我是你儿子,你说的话我会不听吗?”我着急,我妈这是怎么了,我是她儿子,有事用得着求吗?
我妈不敢看我,说:“昨天陈士杰的老婆来了,和我说了件事。她说,她准备给她的傻瓜儿子讨老婆。”
我心中惊讶,这关我们什么事,别人家讨老婆讨好了,关我们家什么事啊。不过说起陈家的傻瓜儿子,那是挺有名的,说傻瓜一点不假,这陈士杰有五个小孩,前面四个女儿,都出嫁了,现在家里就一个儿子,是个傻瓜,整天除了吃什么事也不会做,见人笑咪咪的,这陈家,除了这个傻瓜儿子,其他的人村里人看着都很讨厌的,就是气傲,不就有点钱吗?因为生了个傻瓜儿子,我有听说过他们家是想招女婿的,想招个本村的,知根知底,说到底无非是怕被上门女婿把他家里的家产拿走,外村的又信不过。可是,他家是什么人家,狗眼看人低的人家啊,招了好几年,没人愿意,人品差的他们家不要,人品好的人家不想被招。虽说穷的人家是不少,但不就为了一口吃的吗,这吃的总有的,所以谁也不愿来上门。眼见着女儿年纪大起来了,也罢,只好嫁掉再说。一来二去,最后只剩下个傻瓜儿子了。
香火总是要传下去的,农村里最讲究的是这个。
陈士杰开始给傻瓜儿子找媳妇了。本村的大家都知道是傻的,肯定是没人会愿意的。那只能从外村的找。
我妈又说:“他们家找了个媳妇,听说是买来的。就是,就是,。。。”我妈说不下去了,只是拿眼看我。
“妈,你说好了,我听着。”
“他们家想借种。”这下我算是明白了,我的脑子“哄”的一声响,我觉得自己的呼吸也不顺畅了,他们不会是想借我的吧?
我妈还在说着:“他们答应给我们家钱,我是这么一盘算的,到时,讨你嫂子的债可以还上了,你二哥还可讨媳妇了,孩子,只怕要委屈你了。”
我说不出话来,我一下子有点蒙了。
“非儿,你是不是不同意?”我抬起眼,看到的是我妈满眼的憔急。
这时我爸爸走了过来,气哼哼的说:“你这个臭婆娘,瞧你干的事,我们韩家的种,能随便借人吗?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怎么找了你这么个傻娘们。”我爸爸虽说脾气不是很好,但这样子还是没怎么有过的。
我妈开始哭了起来:“我有办法吗?要不都打光棍算了。家里这个样子,可是都是我的孩子啊,你以为我想?”
“你家亲戚就是好,平时怎么不把好处给你,这种事就想到你了。”爸爸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坏。
陈家的王爱芬和我妈不知是多远的亲戚,反正沾是沾着点的。我爸的话也不无道理,本来就算是多远的表表姐妹,想我家的情况是有多难,但王爱芬从不理我们家的,有时在路上遇到,她就会躲,有时打上招呼了,好象也是被迫无奈的样子似的,怕和我们打过招呼后会被我们沾去什么似的,所以不要说我们都这么大了,村里有谁知道王爱芬和我妈是表表姐妹呢?
现在倒好了,想借种了,就想起这个亲戚来了。
我妈知道是自己理亏,但还是小声的说:“就因为是亲戚,这种事还是会找我们的,血缘总有点的吧,再说了,就算有人想借种,没一点关系的,谁会做,不知背后早被别人说死了,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所以你把这么个大便宜拣来了,你问过我吗?我同意了吗,这个家是谁当的?”我爸爸的声音开始大了起来。
“孩子他爸,你轻点声,我知道这事我做的不对,但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吗?女儿换媳妇舍不得,这样也行不通,这不行,那不行,你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老二,老三打光棍才高兴。反正这也不会损失什么的,说来还是你们老韩家的种,是落在了别家,但,说来说去还是你们老韩家的。依我想也亏不到哪的。老二老三有着落了。”我妈压低了声音,一副乞求的表情。
不是我木然,我就是木然。我真的是不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妈妈和爸爸说理的同时,也是声声的落在我的心上,我该怎么办,同意,不同意?
这时,爸爸妈妈己经不再埋怨对方了,我爸爸喘着粗气,还是气难平,我妈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爸,最终我爸还是点了下头,那脸上的表情有多绝然就有多绝然。
“非儿啊?”我妈小声的唤着我,我木然的看向她,她的眼中有泪,还有的只是恳求了。
我不作声,但是她刚才说的话己经落在了我的脑里,我一时还无法消化,剩下的只有:我该怎么办才好,家和自己,怎么选呢。
“妈知道你委屈,但是他们看中的是你,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二哥,你妹,你就同意了吧,非儿?妈答应你,等这事完了,先给你说媳妇。”
“这还用说吧,你这个婆娘。”我爸爸追上一句,还狠狠的瞪了我妈一眼。
我低下了头,我不敢看他们,我怕看看到他们眼中更多的内容,我怕我会更承受不住的。
“非儿。。。。”
我妈每叫我一声,我的心就会颤一下,我觉得自己快挺不住了。
“非儿,要不你好好想想吧,妈不会逼你的,啊。”
我就在等这句话,我起身向房间走去。
事情的结果就是我同意了,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事情的开始和结果有什么区别吗?
自那天后的一个星期吧,那个王爱芬又扭着她的大屁股走了进来。因为是冬天,天己经黑了,但时间不算晚,才八点多,平时的这个时候,我们还没吃饭。
我妈还在做饭,因为天己黑了,我们也己经收工回家了,收拾了一下自己,等饭吃。
王爱芬是提着一个袋子进来的,她把手中的袋子放到我们的饭桌上,就三步二步的走到灶旁,也就是我妈的旁边,我妹在灶上炒菜。
要不是这事,不管家里来谁,我也不会放心上的。
那个王爱花给我妈打着眼色,我妈明了的点了下头,那个王爱花就开口说了:“那先这样吧,你自己看着办好了,我等你回信。”
“哎,好的,王婶你慢走啊。”我妈只不过是客气了一下,屁股不曾挪过一下。
既然王爱花走了,我也就不离开厨房间了,本来我以为她们会有其他的话说,我还想溜开走,现在看来没这必要了。
饭还是做好了,我妈,我妹,我嫂子变着戏法似的把一盘牛肉,一个鸡,还有几个反正我没吃过的好菜放到了桌上。
我的小妹兴奋的快喊出声来:“妈,妈,这么多好吃的。”
我妈不是很高兴的嗯了一声,只是说:“吃饭吧。”说完她还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多少有数了,本来不错的心情也低落了下来。
不是我敏感,这事我想除了我妈,我爸,我的大哥他们多少有点知道了吧,因为吃着这一桌子的好菜,他们都不怎么说话,只是无声的吃着。
想的到的,吃过饭我妈喊住了我,说有事。我留了下来,看着我妈我嫂子收拾完毕,只剩下我,我妈,还有我爸。
我都可以想象的来他们要说的话了,天黑的王爱芬的到来,这事不是明摆着的吗?
“非儿,等会你过去一趟,我们就不去了,完事了早点回来,小心点,不要叫人看到了。你王婶说了,她给你开好后门了,你就从那进去吧。”说到后半句她的声音哽咽着。我爸的脸比那天更黑,但是他坐在饭桌边,就是不出声。
王爱芬的家在哪,我当然是清楚的。因为陈士杰是村里第一批跑外面做生意的人,所以发家的早。这话己经有小十年了。村里也没人知道他具体在外做的什么生意,只是时不时的听那个王爱芬吹着,她男人有多厉害,一年可以挣多少多少什么什么的。
发家早,一般的村人还是平房,两间,有三间己经算好的了,他家却有正五间,两边还各有朝向不同的二间,外面还围着围墙,加个大院门,就这么一来,如果说其他的村民都是平民百姓的话,那他家就是地主人家了。
反正是迟早的事,我心里当然是不高兴的。
当然不是说我的种有多好,不肯,但只要想着这个恶心事,我心里就不痛快。但是想着为了这个家,我心里的不痛快稍微好了点。
快十点多的时候,我妈催我可以去了。冬天的夜色来的早,这时,村子里不大会再有人走动的了,这是我妈说的话。
我轻轻的打开门,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一片,随即我反手关上门,稍等片刻,我向着王爱芬家走去。
王爱芬家的后门相对来说有点偏了,她家家大,本来老宅在村中心,面积不大的,后来发家了,新建是重新选址的,在村子的外围。村里稍有钱的人家如果新造房,现在都建在村子的外围了。所以相对来说就比村中心偏僻了点。
我轻轻的推了推王爱芬家的后门,那是个单门,门是关上的,但是没拴上,我一推,就开了。
王爱芬家我没进去过。我进入后随手关上,我站着没动,因为我不知下一步该是什么了。
还好,我还未站多久,也就是片刻吧,就有脚步声向着我这边来。待到走近,我才看清是王爱芬。
“暮非。”喊出声就己经转身原路回去了。
我跟在后面,我不知道她会带我去哪,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不会出了这个院子的。
我也不去细辩,就算辩了那又怎样?反正最后王爱芬把我领到了一间房间门口,她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她也没有想要打开房间门的意思,声音压的低低的只是说:“进去吧,快点。你妈都和你说清楚的了吧,我可不想再有第二次。”
那个年纪的我,虽年纪不小了,但大也说不上,对于人事上,多多少少有点一知半解的,但现在要真正面对了,我的心开始慌了起不,我只是胡乱的应了声。
本来那天我妈和我说了以后,我还有想过的,大不了当是猪好了,种猪吧,乱啃一下,要是不成怪我,没门。
我推开门,刚想关上,门却应时的关上了,并且还有落锁的声音,不管了,先把眼前的应付了再说吧。
我打量了一下房间,不大,也就二十平米左右,房子中间放了个床,边上靠墙有一排柜子,还有几个椅子,看着漆色,象新的,莫非她家的傻瓜儿子是真的己经结过婚了。
那个床,看着就是比我家里的大,我和我二哥两人一床也没这么大,不是用来结婚的是干嘛的。此时床上有个人睡着,我走近一看,一个长相挺好的女人,微侧着,好象睡着了,但眉紧皱着,在梦里也不安稳的样子。
我也不再想什么了,只是想到的是快点完成任务,只是想到的是我家里的情况。
因为有了这一档事,本来村子里谁家怎么了,谁家小孩结婚了,谁家女儿出嫁了这种事我是从不往心里去的,就算当时刚面对过,也会很快抛到九宵云外的。现在我是真的注意到了。
在我出王爱芬家后的三四天的样子吧,村里村外开始有人说陈家的傻瓜儿子要讨媳妇了,还说是买来的,还说模样长的很周正,好象是为了说话算数吧,陈家果然办喜事了,场面还摆的挺大的,村里有很多人家都去喝了喜酒,但是没我们家的份。
摆喜宴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村子里还在传着摆酒席那天的事,当然,人们只是把这当个笑话来看的,无非就是说哦,菜不错,新娘子看着也挺水灵的,就是可惜落在了这种人家,还说陈家的那个傻瓜儿子,这么个傻样,还说这样子只怕就算买了老婆,会有结果才怪呢。。。反正怎么说的都有,就是没有一句好听的话。
本来,村子里稍有点事,全村都会出动的,象我们这种偏僻的村子,新鲜事本就不多,好不容易有,哪会不去凑热闹呢。但是这次我没去,我怕看到我不想看到的,经过那一夜,我都想忘掉看到的人,做过的事,但是记忆就是和我作怪,我明明记的清清楚楚的,怎么也忘不了,所以我不想去,不能去,也不敢去。
家里其他的人都去凑热闹了,我想我爸我妈是没办法才去的,我妹她们是纯看热闹去的。
后来还好,这件事才淡淡的在我记忆中有点隐退,我每天卖力的刨着地,因为我的心里,脑中,剩下的只有刨地,刨地再刨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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