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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着,等着韩暮非,没过多久,他来了,也就问问我饭吃了吧,吃了什么,累不累之类的话,也和往常一样,我如实的回答了,就在例行完我准备进厂去加班的时候,韩暮非又叫住了我,这时我离他己有一步的距离,我半侧着身子,看向他。
“美丽?”他向我跨前一步,他的眼中有着迟疑,我猜不出是为什么。
“不早了,你回去吧,有话明天再说。”本来就是,四点半下班,吃饭一个小时,我用半个小时,又半个小时用来和韩暮非见面,他也和我一样,所以我们的每次见面都是急匆匆的。
他又说了一句,并从衣兜掏出一张纸拉过我的手放我手上说:“说来不急了,一时也说不清,你下班了再看,明天我们再商量。”
因为是急,我就匆匆的拿上他给的纸,就跑进厂加班去了。
加完班是九点半了,因为心里有事,这时间过的特别慢,好多次我想把装衣袋里的低拿出来看看,韩暮非到底写了什么呢?但一想起线长多次的警告,上班时间不能开小差,说话,要是被抓住,那可是要罚款的。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出了车间门,我就着路灯,拿出纸看了起来。
辛苦,加班,学习,这时的我,火急燎燎的看着,看一个字跳一个字,好半天,也没明白他到底写的意思,中间有同事喊我,在看情书吗,走了走了,我嘴里也应着“嗯,来了”。
我看了看周围走的人越来越少了,明白车间里的人快走完了,算了,还是等回了宿舍再看吧,心急还真是吃不了热豆腐。
直等到洗完澡,洗好衣服,在床上躺下,我才又拿出那张纸看,这会儿我多少有点清楚他的意思了,他的意思是:我们文化水平太低了,找的工作只能是卖苦力的,现在年轻,也许还受得了,长期以往,总不是个事的,还有他听说,要是有个高一点文凭,那找个做质检的,小技术员什么的工作,活儿轻松,钱也会多点的,那我们就不用那么苦了,说是蓝领了
我闭上眼想了会儿,是呀,我这几个月大概是干活干的麻木了吧,想以前做姑娘的时候,也没做过多少事,就连做饭这种事,也是数得清的几次。这次自由了,反倒有点傻了,我怎么就没有好好的想过呢,只知道干活,吃饭,睡觉三件事,要不就是偶尔的和韩暮非见上一面逛个街,就开心的不得了了,这还象自己吧,什么时候我这么听天命了呢?两年的时间,是把我毁了吗?
平时这个时间,是我最洽意的时候,躺在床上,什么也不用干,什么也不用想,就这么躺着,和同宿舍的聊上几句,不知不觉中睡着。
因为厂子大,同宿舍的也不一定是同一车间的,更不可能是同一线上的同事,但有一点是我们是相同的,那就是我们都是二十左右的小姑娘,我们都年轻,我们都有好奇心,因为年轻所以就聊得来,这个时候的我和同宿舍的己经很熟了,有什么消息大家也交换着说说,有时也不外乎互相关心一下。当然,因为厂子大,流动性也就大了,宿舍里有几个还是新来的,不过好在都是年轻人,几天就混孰了。
“音音,有事吗,怎么不说话?”这是我的斜上铺的一个四川小姑娘在问我,这个小姑娘比我小,才十九岁,不过进厂有二年了。都说四川出美女,她还真是个美女,我想要不了多少时间,就会出落成真正的大美女的。我们都叫她小四川,她也应的很爽快。
“哦,没事,就是感觉有点累?”我胡乱找了个理,但这也算得上真话。一天十二个小时,还不算上吃饭的时间,就算是头牛,我看也会累倒的,看来我们可比牛耐累。
“你要是干的象我这么长时间的话,就适应了。不过你也算不错的了,有的人没干几天就逃,就是吃不了这个苦。工作有好的活啊?”她也和我一样,躺床上,不过手里拿着一本杂志。
我突然就韩暮非纸上的事想问问她,我说:“是不是学历高点,就能找到轻松点的工作呢?”
“肯定的,要是当领导的里面有认识的,托关系也行啊,做个小质检,qa,qc,小机修什么的。工资比我们高,人也比我们舒服,虽然时间差不多,但总不用一天到晚不停的手动脚动了呀?”她说的这个倒是真的,比如我们线上的那个qa就是,一天到晚就在线上逛逛,有时装模作样的拿个半成品看上几眼,看我们的眼光总是那么的不可一世,象只骄傲的小母鸡,线上员工要是想问她产品的上的事,总是一副不屑的样子,真让人受不了。
“你进厂都二年了,怎么没认识有脸的领导吗,转不了?”
“人家不肯帮忙,你以为我不想吗?我至所以不走,不就是想人熟点嘛,机会高点呀,不过,还是比较难的。”一说起这,她就有点不开心。
“哦。”她都没法子,我更是了,我才进厂五个月不到。
我还是不甘心,又问:“那有没有其他的法子呢?”
“有啊。”这回回答我的是我的另一个同宿舍的,她是湖北的,都二十多了,有男朋友了,听说过年就回家结婚去,她进这个厂也有几年了,用她的话说,哪打工不是打哟,钱也差不多,不就卖苦力嘛。
我有兴趣了,趴着身子,看向她,她的床铺在我的隔壁上铺,我先问她:“梅月,你怎么也在?不和男朋友拍拖?”往常这个时间她都不在的。
“哦,今天我有点累了,再说我男朋友有同学过来,那我就回来休息了。”梅月的男朋友也是湖北的,但是距离有点远,因为他们交流也是用普通说的。
“这样啊。你还没说呢,还有什么?”哪想我的话引的小四川笑出声来。
“怎么啦?”我看向小四川。
小四川只顾着笑,并没回答我,我又看看梅月,问她:“她笑什么啊,你还是说说吧?”
“你多半也听说的了。”梅月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就是a幢三楼那啊?想起来没?”
我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呆呆的看着她。
梅月白了我一眼说:“a幢三楼前几个月不是来了个湖南美女吗,是哪条流水线,我怎么想不起来了,我只记昨是b线上的。”也不怪我们这些打工的,单调的生活,每天除了那三点,车间里要是来了个帅哥或者美女,不用一天,整个厂都会传遍的了,这多少给年青人的生活放了点调料,让我们在艰难的生活的历程中多了点色彩,不至于将来老至,回忆起来一点彩也没有。
“是a幢十二线b线的。”小四川补充道。
梅月连连点着头:“对对。”她又笑了一声说:“自古湖南出美女嘛。不知怎么就传到领导耳朵里去了,于是,恩,反正后来人家现在是文书了。”
“文书,不错啊。”这话我是由衷的说的,但不表示这个事我是赞同的。“不过这个事,我说不好。”
“就是嘛,你看看。”小四川又插话。
“哦。”我真是不甘心啊。:“要不,还有其他什么的路呢?”我看看小四川,她摇摇头,又看看梅月,她也不作声。
我唉了口气。乍办呢。
“美丽,美丽,你要不要读书呢?反正你年纪还不大的?”我抬头看去,是雅玲,她也是四川的,不过不和小四川一个市的。
读书,我脑中闪过这两个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印象中有读书这个影子。哦,是的,那年初中毕业后,我就不想读了,现在再读书,现实吗?我张着嘴,想吐出读书两个字,却出不了声。
雅玲大概看我这个样子好玩吧,笑着说:“美丽,你看你,一说起读书就这个样子,我猜你以前也是个不爱读书的主。”
我镇定了下来,不爱读书,对现在的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呵呵的笑了笑说:“要是爱读,现在也不会到这来了。”
“这话我爱听。”梅月说。“叫一个不爱读书的人再读书,那这中间的几年不都白活了,叫我啊,不去,不去,我还是卖苦力算了,苦是苦点,算了。”
小四川伸伸舌头,我看着她这反应,就明白她和我的以前的想法差不多。不过,现在我有些动摇了。
我问雅玲:“雅玲,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是真的想知道她的话的意思,韩暮非的话己经打动了我的心,经过了四个多月的卖苦力,明白这样下去是真的不行的,至少我不想这样下去。
“你是说读书吗?”
我点点头,“是呀,你把你知道的,哪怕是听来的都说与我听听吧?”
“行。”雅玲一直是个直爽的人,要不我刚才和小四川她们在说,她就不会插话进来了。“是这样,我有个老乡,在深圳市里,她出来的时候比我早,那会她才初中毕业就出来了,十六周岁都不到。不就是因为家里穷吗?她家小孩也多,她还是老大,本来她爸妈早就不想让她读书的了,她是再三保证这的,家里的活她会做好的,弟弟妹妹会看牢的。唉,不能说,一说我就想哭。你知道吗,我们那村子离城市很远的,从小到大不要说市里了,镇上我也没怎么去过,现在出来了,我才算见识了外面的世界。
就算她的成绩再好,就算她再听话,就算她再努力做家务活,在我们那一年才多少收入,除去吃的,还剩多少是可想而知的。读到初三毕业,不管她怎么哭,怎么保证都没用的了。后来她也看看实在无望了,刚好我们村里开始有人往外跑找工做,她也就跟着出来了。去年我回家碰到她了,听她说她现在在深圳市里,做文书,同样的职位,市里的工资就是比我们这高不少。
我问她,你才初中毕业,谁会找你做文书呢?我说你哄人啊,想不到出去了几年,学会哄人了啊,本来我这是玩笑话的,大家难得见面,不免比以前热乎了几分。
哪想她却一本正经的说,现在她还在读书,是夜校,并且早就把高中的证书拿到手了,并说过了年大专的文凭也快了。
我是觉得奇怪啊,我不过比她大三岁,出来的时候我也知道她做的也是普工的,她哪有时间读书,就算有,她哪来的钱呢,难道她会把辛辛苦苦挣来的钱拿去读书吗?我是猜测到了,但我不信。
是呀,苦是苦点,但总有熬出头的时候的。这是我那个老乡说的话。白天上班,晚上加班,加完班后再学习,很大的,二三年转眼就过去了,收获的可是一辈子可享用,你说划不划算?
也是,我听了她这么一分析,觉得有理啊。说来你们也别笑我。”雅玲有点不好意的笑了起来,又说:“自听我那个老乡的这话后,越想越有道理。心里也蠢蠢欲动了,我也不想卖劳力。于是我也想去读点书了。但是我那会儿是自己不要读书的,也不过小学毕业就出去做工了,现在读,读的进吗?我去问了我那个老乡,她是一直给我打气来着的,还说,等回了深圳就把她学习过的资料邮给我,并说,好好读,等毕业了就可以换好点的工作了。唉,该就是这个做苦力的命啊。”
雅玲探身进床铺里,马上就回过身来,不过手里己经拿了几本书了,她说:“看,这就是我那个老乡邮给我的书,我也想坚持的,但是,我拿起书看,就想睡觉,没几分钟,就睡着了,等我醒来都半夜了,还看什么,明天还得上班加班。
你们看,这都夏天了,半年过去了,我才翻了几页书,翻了后面忘记前面的,看来是没希望的了。”
“哦。”小四川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和梅月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怪不得我怎么觉的你这半年来神神秘秘的,原来你是在看书啊。”
雅玲嘿嘿的笑了几声,嘀咕着:我就是想做贼也做不来啊。
我们哈哈的笑了起来,我是心里舒坦的笑,我的收获不少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想。我看了看时间,真快,说话间都十一点了,得睡觉了,要不明早会起不了床的。于是我打了个哈欠,后半句还在哈欠里呢:“睡了,不早了,明天不想挣钱了吗?想找骂吗?”
“哦,睡觉。”
“啊,真的,都十一点了,太快了吧。”
渐渐的,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外面也慢慢的慢慢的静下来了,可是我却睡不着,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清楚这样子不行的,但是脑子却是那么的清晰,我不想去想,但脑子里一直算计着,我得去读书,去读书,是不是明天就把这个消息告诉韩暮非呢?再两人合计合计,怎么付绪行动,我越来越看到希望了,是这三年里的最大希望。我不知道我是什么睡着的。
早上醒来,头有点混,但我还是力索的起床,收拾好自己,同宿的她们也我差不多的时间就把自己收拾妥当了。我们的早餐一般不去食堂吃的,都去厂门外买着吃,反正价钱差不多,还花样多呢。还有一点就是方便,因为食堂在宿舍区的里面,厂区在宿舍区的外面,在厂区和宿舍之间就是厂大门。
外面的早点摊很多,也便宜,花上五毛钱,就能买上两个花卷了,或者两个黄豆馅的包子,或者一个棕子,反正我吃的也不多。
“音音,你好了?”小四川捏着一麻团,看我三口两口吃完花卷。也是我也不相信自己,从来我都是喜欢吃有馅饼的包子的,但自从来这之后,吃过了花卷之后,我倒喜欢上了这种有几片葱,有点咸味的包子了,每次是三口两口就吃完了,搞的同事总是问我,你不会是为了省钱,就吃这点吧?
“嗯。差不多了。”我是吃着早点,心里没忘盘算着昨天晚上的事,我是这样想的,先上班着,中午吃饭的时候给韩暮非写个纸条,就写昨天听来的,再说说自己的想法,反正啊,我得先把这事给解决了,才会安心。
心里有事,时间过的就慢多了,好在时间还是过去了,我匆匆的吃过了晚饭,比平时早上了几分钟。我心急慌慌的站在老地方等韩暮非。
“美丽。”还是这个点子上,韩暮非准时来了,他好象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因为他马上就问我:“昨天我写给你的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冲着他直笑,是我的笑安慰了他吗,他脸上的焦虑少了许多,我说:“我都想过了,我们要读书,换工作,挣大钱。”
这下换作是韩暮非在笑了,他是在笑话我,我一看他的这个笑就知道。
“具体的我们再商量,你回去后,再给我意见,现在说肯定是来不急的。哦,你也向周围的人打听下,特别是在这地方呆的时间长一点,他们肯定知道的多。我也是。“
韩暮非点点头,说:“好的,那你先去上班吧,要不会迟到的。我也得走了。”匆匆的见面匆匆的分别,每天,每天都是这样,但是,我想,快了,快了,我们会好起来的。
后来,经过我们两人的多方打听,再综合分析,得出的是:现在我们呆的地方是属深圳,但不是深圳市里,也不是哪个镇子上,我们离镇上还有十多里的距离。如果想读书,最好去深圳市里,毕竟那是个大都市,公共设施肯定是好的。要不去镇子上,如果还呆原来的厂里做,还想着要读书,是不现实的,为什么说呢,据知情人说,镇子上有夜校,也有学技术,手艺的培训机构,意思是有书可读,但收费也不便宜,如果你没有决心怕是会半途而废的。既浪费时间又浪费金钱。
那怎么办呢?我们好不容易在一个厂里稳定了下来,也不过才四个多月,如果现在又换厂,怕是不好辞工,要是辞不了工,那先前做的就拿不到钱了,不要说想读书了,就是生活也会困难的,是的,我们有发过工资了,但也只是二个月,如果要从头再来,那是回到刚来深圳的那会了,就是还是个穷光蛋。
这样是行不通的,但不读书也是不行的,要不再等等,等上个几个月,有点钱了再跳厂去镇上找厂做工,再边读书。
后不我们想想这样也不行,我们不想再等了,时间,对我们来说是过的太快了,我们不想再等下去了,我们想早点摆脱这种境况。
那怎么办呢?
后来,还是韩暮非说,他会向工友借个自行车的,乘着中午吃饭的时间去趟镇上,跑培训机构问问,什么时候可以读书,再则怎么个学习法,怎么个考试法,反正是一切和读收有关的事,等他问清楚了我们再作决定,我想了想,就同意了他的意见。
我说,你中午的时间去,来的及吗,再说你都没去过镇上,找的到吗?
他说,没问题,大至的方向他都打听好了,可以问路人的,不是长着嘴巴的吗,可不是只用来吃饭的。要是真的来不及的话,到时候再说吧,不过他会先和领导请好假的,万一没赶上上班时间,或者差的不多,他会请领导喝点小酒,叫他网开一面,帮个忙的,反正啊,他的意思就是他会搞定的,请我等他的消息就可了。
他去的那天下午,我是迷迷糊糊的干着手里的活,好几次干活都分神了,差点把针扎到自己的手上,有次线长来巡视,差点被她看到,幸亏我旁边的工友喊我,要不轻则骂上几句重则不用说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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