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朝歌返回广州,依然是坐了大巴,躺在座位上,看窗外飞逝的青山绿水,回来俩人一路上的情景历历在目,现在形单影只,朝歌有些黯然,不过想想过往的五年,这倒也是必然的,那么多牵绊的人,经历那么多情意的人,见识过各种人等,你焉能再奢求他能有几分情几分真,他在情事上从来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更何况,俩人在一起,似乎都是肉。欲,据说同性恋圈子流行这些,和朝歌认知的恋情很不同,没有什么人从一而终,也没有什么守贞守节观念,只是寻欢作乐,或许,自己不过是他无数床。伴之一。
想想不过如此。这个认知朝歌令分外苦恼。
抵达广州时已经是华灯初上,霓虹灯闪烁,万千灯火在一个个窗口温暖亮起,朝歌仰头看着,不知哪一天,会有一个窗口,会有一个人点亮属于自己的灯光。
那么平淡的要求,于自己,似乎分外的艰难。
朝歌在学校附件的旅馆租了个房间,扔了行李,洗把脸就下去吃晚饭。
念了五年的大学,现在只能住在外面,如果当初留下来当他助手,那么现在自己也可以依旧如以前一样,走在校园里,在那单身楼里,有一张自己的床。
虽然犹豫了一会,朝歌还是走进了校园,因为是暑期,校园里很安静,顺着熟悉的路,走到了2号楼301前,大门紧闭,听得到说话声音,一位自己是程佑宁,一位是他,不知谈起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俩人齐齐大笑。
那么的和谐。
朝歌没有勇气敲门,更没有勇气拿钥匙开门,里边笑声不断,站了片刻,朝歌静静地转身离开。
随意找了个小餐馆吃了个炒米粉,油太多,吃得心里发堵,恹恹地回去,冲了凉,看了会电视就去睡觉,翻来覆去地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洗漱后退了房,犹豫着是否要再进去2号楼301瞧瞧,转了两圈抽了三支烟后,下楼去早餐摊点买了两包燕塘朱古力牛奶,两盒炒米粉,就往程佑宁家走去,早晨的校园分外宁静,鸟儿在枝头欢快地婉转轻鸣,朝歌难于述说此刻是抱着何等的心思前去,证明什么,还是要否决什么。
站在门前朝歌如自己设想中那样,马上敲门,不让自己有犹豫的时间。
过了好一会,门开了,程佑宁披着凌乱的睡袍,有些发懵地看着朝歌。
“我买了早餐,你吃不吃?”朝歌不等他说话就闪身进去。
卧室门半掩着,凌乱的床上,有一位年轻男士面朝里边躺着,被子只搭在腰间,光洁的背部露着,朝歌竟然不觉淫。靡,只觉温馨安宁,只是自己的到来,扰乱了。
“我去拿杯子倒牛奶。”朝歌进了厨房洗了两个杯子,把袋子里的牛奶倒出来。
客房果然没有人用。
程佑宁看着朝歌象以前一样在他家自自然然,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朝歌把两袋子牛奶都倒好,两盒炒米粉拿出来摆好,说,“我已经吃过了,这是给你们的早餐。”
程佑宁哑着声开口,“朝歌,我……”
朝歌笑笑,“谢谢老师一直以来的照顾,我今天要去单位报到了。”
匆匆离开他家,时间已经比较赶了,朝歌早餐也没吃,就赶紧往海珠区公安分局赶,幸亏早上公车速度比较快,七点半朝歌就到了。
在门口等了会,杨天文就到了,看到朝歌站门口,高兴地快步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说,“你可来了,我正好缺人手呢,好,太好了。”
领着朝歌一路往人事科报到去,一路忙不迭地和人介绍,“吴朝歌,新来的,我徒弟。”乐得见牙不见眼。
杨天文同事关系极好,无数人在恭喜他新收徒弟,又叫嚷着要请客,杨天文一一应下。
领到人事科,见是杨天文亲自领来,科长李汉秋很热情,收下报到证,办好登记手续,又给分配了房间,把事情一一交待好,杨天文又领着朝歌到总务科取了钥匙,带他到宿舍安置。
杨天文带他到宿舍嘱他第二天上班,给他一天整理,便自行去了。
朝歌握着钥匙,看着这一室一厅一卫生间的房子,终于有自己的小窝了,把之前的郁闷也冲散了些,在广州,这样一个套房,多不容易,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地盘了。
次日便去上班不提,开始也没什么事情,但毕竟不是法医专业毕业,虽然朝歌对人体解剖结构非常熟悉,但是涉及到刑侦一块倒很是陌生,所以很多事情需要学习,杨天文丢给他一大堆笔记材料,又让他查阅早年的档案,还扔给他几本《法医现场学》、《法医物证学》、《法医死亡学》等书籍,把朝歌忙得团团转,充实倒有个好处,那就是没空想有的没的,日子倒也不那么难过了。
何况他算什么,新欢么。朝露吧,太阳一出来,就没有了。是自己巴巴的送上门去,有什么好怨的。
譬如朝露。
朝歌报到的第一个周末,杨天文宴请群雄,循例搞个迎新宴,法医科一向只有杨天文一个人,新人来了,杨法医这心情简直和娶媳妇一样,各同事都准备要狠狠地敲他一记,还有几个老一代家伙撺掇着技术科带上那几个年轻美女,肥水不流外人田,还要稳定人才梯队,搞个内部消化,是以朝歌没想到这个晚宴呼啦啦来了半个局的人,还夹杂着几朵小花。
这帮家伙很彪悍,菜没上来就吆喝着先喝上了,朝歌是最新最嫩的,哪里有资格推脱,何况迎新迎的是他,人还没看清楚多少个,已经被灌了几杯,晕乎乎的,当然估计还有那几个单身的,怕朝歌招惹那几朵小花,更是可劲地变着法子让朝歌喝酒,朝歌花儿也还没看清楚是红还是白,就已经烂醉,连杨天文都搞得七荤八素,最后俩师徒早早投降了。
自此朝歌得了个新外号,“秒醉”,当然,这是后话。
朝歌晕乎乎躺在床上时,不知什么时候程佑宁居然坐在床边,朝歌叹了口气,继而想,杨天文是他的死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呢,头越发痛了起来。
程佑宁坐在床前,房里没有开灯,室外昏黄的路灯透过窗外影影绰绰的枝叶洒在他脸上,五官越发雕刻般立体,眼神深邃幽深,他伸手抚上朝歌的脸。
朝歌躲开他的手,侧过脸去,他讨厌自己这般模样,似乎小媳妇般幽怨。他是个男人,应该行事磊落,他不想责怪,也不想追问,更不想乞求,他是与他并立的男人,不是依附的藤蔓。
“你在怪我么?”程佑宁问。
“没有。”朝歌道,头很痛,恶心,想吐,他想,真不是谈情的好时候。
“我很抱歉。”
“你没什么需要对我抱歉的。”
“朝歌,我就是个混蛋。”
“程老师,这有意思么?你来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那天早上的事……”
“是指你床上有个男人的事?”朝歌笑,“你床上有男人与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想搞一龙两凤?”朝歌嗤笑一声,“可惜我不是凤。”
“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和你上。床是我巴巴地贴上去的,上过几次床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程佑宁拉住朝歌的手,把头埋在他的掌上。
“我又不是女人,没有一块膜来少,又不会怀孕,你怕什么?”朝歌语气平淡,象讲述的是课业。
“很抱歉,我不是一个好人。”
朝歌笑笑,“你是个好老师。”
程佑宁沉默,昏黄的路灯光影下,神色莫辩,此刻,朝歌觉得,他们离得从未有的远。
朝歌闭上眼睛,不愿意再去看他,“老师请回吧,太晚了。”
程估宁握紧他的手,又吻了吻他,黯然离去。
朝歌晃晃悠悠地起来,在卫生间吐了个翻天覆地,鼻涕眼泪齐飞。
朝歌只确定一点,爱得越深,死得越惨,从今往后,他所要做的无非是少爱一些,最好是不爱。
他是好老师。
朝歌打开冷水,冲了很久很久他灼热的身体,身体冷下来,心里也肯定会冷了一些,可是七月的天气是这样的热,冷的水从脸上流下来,未到胸前,已经热了。
不能自主的事情那么多。
程老师你好。
程老师再见。
朝歌心里默念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