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推开门,玄关处放着摆好的鞋。小时候每次来这儿,老人都亲自给他备着,一年四季的鞋各式各样,积积攒攒起来,竟是比她的还要多。
老人不喜欢住在庄家大院,总埋怨那里没人气。庄严那时觉得这方小天地颇是新奇,隔三差五往这儿跑,母亲那时跟在身后,总喊慢点慢点。
他不是踩了老人侍候的花,就是拔了老人种的草。老人总捂着心口在那儿瞧,怕他磕着碰着,怕他把整个房子倒个个儿。
细细想来,那是为数不多的欢乐童年。
这些年云城集团业务愈加忙碌,他来得少。这一处也就王嫂一个人张罗,南笙是医生,为老人检查身体跑上跑下忙活的最多,和老人血脉最亲的他相较之下倒像个陌生人。
王嫂听见门响,端着一盘水果出来看。乍见门厅里站着一人,脚伸在鞋托里,一副沉思的模样。
她有些惊喜,看他抬起目光,压制住声音,指指那边卧室。
“老太太睡了。”
庄严点点头,脱掉西装递到王嫂怀里,放轻了脚步。
卧室阳台摆着一张躺椅,老人躺在上头,身上盖着薄毯,睡得并不安稳。
“怎么这样就睡了?”庄严皱眉。
“给您打了几个电话,怕是有些乏了。”
庄严没了声响,王嫂知道他想什么,拍拍他的肩膀,眼中全然是晚辈看小辈的亲昵。
“陆先生开过药了,说是让老太太好好疗养。但凡有空,就多来看看。她就我一个人陪着,也找不到人解闷。”
庄严只得点头,一下又一下。难受劲一点一点泛上来,压抑得紧。
沉默间,躺椅上的人猛然一动,像是被什么惊醒般,竹椅吱呀一声。沉重的叹息声溢出来,似乎这清醒更像是种解脱。
庄严几步跨上前,半跪在地毯上,手捏住薄毯一角,提了提。
“做恶梦了?”
老人呆愣地俯视他,许久,揉揉眉心。
“没事,就是梦见你爸妈了。”
庄严心中一沉,他默然的抓着薄毯,一动不动。
“怎么?舍得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了?”她低头理理庄严有些杂乱的发,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沙哑。
兴师问罪的意味并不浓重,庄严却觉察到那股浓重的疲惫。他把头枕在庄老太的膝盖上,薄毯的毛料蹭着他的脸颊,痒痒的,所有在人前的戒备、冷傲都一起跟着放下来。
“奶奶,您应该知道,我做什么心中都有数。”
庄老太嗯了一声,低眼看着庄严的发顶,像是想起什么往事,忽然就笑了。
“一旋儿横,二旋儿拧,三旋儿打架不要命。这句话,我当年说时你母亲还总说我迷信。”
她生养三个儿子,这些年看人还能不准?她说过老二也拧,倒真是一语成谶,可他拧的不是个地方,到头来,还要让这孩子对这孽缘纠缠不清。
庄严静静听着,老人的手心被毛料裹得暖暖的,只是早些年的丰腴已变为如今的瘦骨嶙峋。记忆中这双手总是有力的,过马路时总是紧紧攥着他,像在恐慌下一秒就会把他丢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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