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很多年岁在一夕间都悄然崩塌，倏然而来的只是惊愕久久不退。
云仙儿自竹林后慢慢探出脑袋，看着默然的庭院，手僵在半空的祖爷爷灵韵白着一张脸，形状好看的眉毛慢慢拧起来，眸子中却是碎冰重重。
许是幻境所感，许是那一点的血脉相连，又或者是她曾握过黑龙珏，那一瞬间，有一股陌生的回忆犹如潮水一般向她翻涌而来，身边的一切都换了模样。
明黄色外袍的人从一只手上接过一株拿光球裹着的蔫巴巴的小青梧，他抬起眼睛如沐春风：“可算是救活了，若不是半路被她枝叶一挂，我此番应了这个劫数，可能就没命回来了。”慢慢垂下眼睫，将青梧缩成的光球送入袖中微笑：“也是缘分使然，你我互救性命，小梧桐你吸了我的心血，便是我的亲人了。”
一张脸像是盛了漫天云霞，衬得旁人都失了颜色。
一转眼，又是一处青砖地，地上落着四色泡桐花，绵延铺开，树下躺着一人脸上搭着一放手帕，雪白素锦上绣着翩然欲飞的彩蝶。有淡紫色长裙的少女自树上一跃而下，她纤长的手指慢悠悠挑起帕子一角，眼睫被笑容带的微微扬起来，眼睛亮闪闪的如同明珠低垂。
树下的人抬手摁住她的手腕轻笑：“功课做完了？”
“早就做好了……”少女微微嘟起了嘴巴。
手帕慢慢从他脸上滑落，露出一张微笑的眼眸，他朝她转过头来笑道：“那小梧想去哪儿，师父抽些时间带你去。”
“嗯，我想和师父一起去南海看桃花。”少女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
云仙儿认得那树下的男子，一身明黄衫子，腰间缀着古朴黑玉，一张极其年轻的脸，长眉秀目眼神清澈，除了祖爷爷灵韵再无旁人有如此风姿，那少女便是息梧。
他们竟有如此亲昵的时刻，真的只是单纯的师徒么？
时间再是一变，却是千棠汀的脸露出来，他扣着手下的紫檀桌，脸上摆出少有的正经表情：“这么些年的交情，我有个不情之请，此番我若是也随芃芃去了，那五百年后烦劳你帮我找回她，助她完成她的心愿。”
灵韵拿着杯盏的手一顿：“真的要如此做吗？”
“我时常是喜欢开些玩笑，却不开这种不好笑的玩笑。”千棠汀起身站起，藕粉色的衣带扫过身侧，言简意赅道：“走了。”不多时，灵韵看向身后，那里立着一言不发的少女。
他敲敲桌子抬眉：“小梧怎的了？”
息梧直直看着他：“师父要答应他么？”说罢又急急否定：“若是被旁人知晓，师父也会被连累的。”
灵韵一言不发的望着她，像是在思索她说的话，又像是在打量她。息梧咬咬嘴唇：“但若是师父一定要这么做，不要忘了徒儿，我要随你一起去，师父在何处，息梧便在何处。”
隔了半晌，灵韵才缓缓道：“小梧，你走吧，去凡间找个地方好生修炼，待此事一过，为师便去接你回来。”
息梧纹丝未动，却是抬手打了自己一掌，灵韵一时有些愣怔，尚未来得及阻止，就看到她嘴角溢出两抹血丝，一开口牙上也是浓重的血色，翻出细腻的血沫来。
她微微笑道：“师父，徒儿有伤在身，要在这里养伤。”
灵韵张张嘴，最终点点头，眼中有一瞬间的无奈。
……这是云仙儿看到的最后场景。
接下来是一片浓白，人与事都消失不见。云仙儿努力张张眼睛，却还是看不到任何东西了。耳畔忽然听到一句低叹：“小梧，你是我心血所化，我怎会弃你而去。我这里你想待到何时，我都会为你留着。”
……
“仙仙！仙仙……”耳边传来卿一辰的呼喊，她懵懂张开眼睛，看到四周塌陷的地面，千棠汀打着折扇微笑：“灵韵兄，你可曾后悔？”
“后悔？”灵韵慢慢转头，眼中血色满溢，他惨然一笑：“你何时知道的？我说你为何会从天上下来，原来是怕我害了芃芃的转世，可是，我要的是什么，作为老友你应该比我还晓得……”
云仙儿蓦然张大眼睛，她那时时刻刻仙气飘飘的祖爷爷此刻包裹在一团黑气之中，斯人如玉却已堕入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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