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里是勾心斗角步步惊心,即便是辉煌无比,如蜂蜜色的宫殿也不能有寸缕暖意。皇城外围是喧闹集市酒肆,那鹅黄色华装锦绣女子皮肤白皙,在灰褐褴褛之中尤为突出,却是带着愠色的,给周遭的印象便是哪家富贵地主的小姐受了气,偷跑出来撒气的。
她张望着四处,面色里终于有了异于愠怒的惶恐和迷茫,心里止不住的咒骂扆珣。
她明知扆珣是怎样一个玩世不恭的人,却还是和他打赌说她哥哥绝对不在蒲国,赌金一千两。对于她来说一千两算不得什么,对于扆珣来说亦然。只是扆珣偶尔厌了烟花巷陌中焚香脂粉,戏弄戏弄瑀国皇商嫡女也是件不小的乐趣。她郄默玙又怎么会知道那个流连红楼人称公子玉的风流人物手握蒲、瑀、珂三大国的情报,说白了,天下若是有他想知道的,必定会落入他耳中。
瑀国历来便有“龙凤双凶,极煞,必陨其一。”的教训。生下龙凤胎的女人注定是要被人唾弃的,而那对龙凤胎是万万不能保全的。留下一个,另一个就必须火葬祭天,告慰天神之怒。郄默玙便是当年那个郄家龙凤胎中幸存下来的那一个。而她娘亲也不幸于祭天典柴薪中活活烧死。
然而就在她及笄不久,遇见了扆珣,不容易和这个声名狼藉的男子有了交情,他告诉她她还有个兄长,现在蒲国。
于是便有了赌约,然而郄默玙阴差阳错来到蒲国还是因为姒琨筠自骁国凯旋的仗队宏大,郄默玙有心注意着,却没料到胡乱跟着几个时辰,骑着的马儿也累了,她也累了。寻着一家客栈稍作休憩,将马儿留在了客栈才出来四处看看。
然见这陌生风光,心下的委屈便涌了出来,方才满脸愠色的在心中咒骂扆珣,若不是他,她又怎么会想着来蒲国,若不是来蒲国,便不会忘记了匆忙之间没有任何准备,若不是因为没有准备,又如何会到今日住了客栈便身无分文的地步。方才客栈老板听她要了间最小最简单的屋子,眼神里满满的轻视和不耐,似是在说:没钱来住什么客栈。从来,这种眼神便只有她给别人的份!
姒嫽祾领着姒府的几个丫鬟上集市来寻着些该采买的东西,不日便要离皇城去勍封地了。方才在家中她听旨时也不曾有什么喜悦的,只是唯一一点:姒琨筠终不再南征北战了。什么郡主封号,她连半眼也不愿施舍。
对于禤彧的赏赐,她从来反应都是极淡的,自从先前随姒琨筠去了宫中皇宴,禤彧的心思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她不认为九五之尊就如何,左拥右抱的还不是同迷恋红楼俗色的上了年纪的市井流氓没有差别?不同的,便是他坐拥江山罢了。要知,禤彧的年纪足可以当她的父亲了。
姒嫽祾眼从来**,放眼集市便见鹅黄色的身影,略有愣怔。轻轻侧过头朝身侧的丫鬟问道:“岚,可曾瞧见那鹅黄色华衣的女子?”
若说是平常百姓认不出来,到也就罢了。姒嫽祾熟知蒲国律令,除非皇帝或受皇帝特封赐的贵人能着黄以外,鹅黄布料、明黄布料都是垄断于官商之间的。若是那人明目张胆的着黄,不是受封则是异乡人,显然,姒嫽祾从未听闻禤彧曾给过什么人特别的待遇,自然便不是蒲国人。且脚步不曾停下的,略近了些才觉着,那眉目……
“奴婢看见了。”岚轻声回答,欲说什么,却还是住了嘴。她们小姐从来聪敏过人,不需要她们说三道四。
“是个贵人……怕是要来日方长,还会见到的。”姒嫽祾垂眸勾唇,食指与中指轻轻夹下发间的一支流云汶水蓝簪放在岚手中,道:“替我转告她,贵人在流觞阁。”美人郄,流觞阁。
岚应声去了,姒嫽祾肆意拣选着小贩整齐排列的簪子,虽说是些不入眼的货色,姒嫽祾却也选的认真,想不到这民间手工倒比那些名坊的要好些。
小贩见是个天仙一般的美人,觉着她那洁净的手在簪间拨动着,亵渎了她一般,心里略有些可惜。
“小姐,方才小姐说的贵人,为何还要让岚姐姐去告知她‘贵人在流觞阁’呢?她不便是贵人,何来她在流觞阁呢?”姒嫽祾身后那个小丫鬟有些鲁莽,也没想清楚便问出心中疑惑。
然而那小丫鬟身侧那姿色稍长些的,警示似的用手肘顶了顶小丫鬟,才道:“郡主说的贵人与方才那贵人是两人!谁不知流觞阁中是艳绝天下的第一琴,郡主便是让她去寻郄姑娘的。”
姒嫽祾轻轻挑起垂落耳鬓的青丝,眸光轻轻扫过说话的两人,转身离去,仿佛什么也不曾听到一般。
“娘,你看那个姐姐,是不是仙人?”小孩拉着妇人的手,指着离去的姒嫽祾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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