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转湖2
哪个在青海湖长大的女子地青海湖会没有情愫呢？转青海湖，对于吉玛梅朵一样有着魔力。
吉玛梅朵来到巴登拉姆家的时候，巴登拉姆已经走了。她赶紧上路追赶，她沿着环湖东路一口气骑行追到洱海。一路上有几组三五成群的身着自行车服的轻装车队，也没有发现巴登拉姆的影子。她知道巴登拉姆计划15天完成转湖，按照这样的速度，5天都用不完了。她拿出地图开始研究巴登拉姆的路线。最后，她认为巴登拉姆走了小路，而且会从洱海和青海湖的之间过去，不会走s301路段。于是，她决定到从环湖东路直奔109国道，到二郎剑风景区的渔场的驿站附近等巴登拉姆，这里是她转湖的必经之路。既然是转湖，就一定尽量避开风景区、驿站等繁华路段，最多也就是在这些地方给养，绝不会逗留。吉玛梅朵猜测得没有错，走小路，无论如何也是穿不过渔场的，必须从g109国道或者其辅路过去。并且，她认为这之前巴登拉姆不会有意外，这里也算是巴登拉姆的家乡范围。
吉玛梅朵到了g109国道，直接上了内侧的辅路。事实上，也不是如高速公路的辅路那样。修g109国道的时候，s310与g109相遇处至黑马河段，经过测量舍弃了原来的老路，选择了老路外侧，现在的位置更科学经济。g109国道承载着高原运输动脉的责任，车流量很大，老路也就没有毁掉，分流了许多近途车辆。
路面比较高，极目放眼，天似乎很低，蓝得要掉下来。远处的雪山在白云下显得暗淡了许多。不远处看得到波光粼粼的湖面，一片蔚蓝。近年来，青海湖水位上升，沙滩已经被淹得几乎不见了，似乎湖水与与草甸已经相接，有牧者在里边牧羊，时而传来羊儿绵绵的叫声。吉玛梅朵没有继续向前走，而是推着自行车向草甸深处的沼泽而去。原来，这里有很多的马兰花开得正盛，吉玛梅朵对马兰花的感情非同常人。
多年来，吉玛梅朵的生活简单而程序化。上班、下班、菜场、写诗、睡觉……永远是一套工装，像个死气沉沉的修女，难怪人家叫她灭绝师太。今天，她将头发披于肩上，垂于腰间，由于长期挽髻有几个自然的波浪。戴一顶白紫条纹相间的大檐遮阳草帽，紫水晶豹纹太阳镜，穿一件渐变蓝紫色桑蚕丝七分袖超短连衣裙，白色打底长裤，厚底防水台耦合色纱网运动靴。连衣裙的大摆不规则边显得飘飘如仙。她停好自行车，将眼镜摘下挂在衣领上，然后拿出手机四下逡巡，寻找适合拍摄的角度。当然，镜头的主角的马兰花，蓝天、白云、草地、青海湖等等，都是马兰花的陪衬。然而，一阵阵快门的“咔嚓”声后，她发现，镜头只能记录其形，却不能记录其韵。她收起手机，默默地注视着脚边一簇马兰花。不，是与马兰花对视，也是交流。
吉玛梅朵要从那丛马兰花里读出花儿的红尘之梦，那花似乎也要从吉玛梅朵的脸上找到人类的化仙之缘！许久许久的对视之后，吉玛梅朵兀自呢喃：
水进沙滩小，海云暗雪山。
悠然阡望海，自在野读兰。
当初悉今日，豆蔻忘华年。
谈笑皆朗朗，追逐两翩翩。
误结双丝网，空守半生缘。
恍惚二十载，惹雨花未残！
吉玛梅朵与草甸里的花花草草纠结着、缠绵着、互相倾诉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发现有一个女子在草地的小路边写生，仔细一看，竟然是巴登拉姆！她欣慰极了。就保持姿态，做表妹的模特。不过，她认为，在巴登拉姆的画里，她一定是配角。
中午在湟宁河的小桥那里，巴登拉姆画的是铅笔画。这里，她选择了画油画。这里的马兰花吸引了她，马兰花让她想起吉玛梅朵表姐，那位让人不敢直视女人。她从她办公室离开后，就隐隐有一种心疼她的感觉，那或许是觉得同命相连而惺惺相惜。总之，她一直敬畏的那个表姐变成一个要她疼惜的弱女子了。她认为她外表的冷漠，不过是在掩饰内心的落寞而已。巴登拉姆的内心深处隐隐担忧：自己有一天亦如表姐一样，像一片遗世飘萍。她要用她的画笔赞美吉玛梅朵的静美与高洁，画出她的知禅忘忧那种永恒之美。
她只想认真画马兰花，不料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草丛中一位紫衫女子来应景儿，她就赶紧抓住这个机会，将那女子入画。直到她快要画完了，才发现那竟然是吉玛梅朵表姐！她竟然在这里！她竟然有这么一头长发！她竟有如花照水般的婀娜！竟这般袅娜绰约地走进了我的画布！我竟没认出她！
这真的是吉玛表姐吗？
这才是吉玛梅朵！
这才才是那段凄美故事里的女主角！
巴登拉姆惊愕了一阵子，继续作画。刚才作画，那是对景临摹；现在，则是对美的审视与创作。油画的好处就是可以修改。
吉玛梅朵知道巴登拉姆认出了她，就走近了几步。在与巴登拉姆十几米的地方停下来，朝巴登拉姆笑了笑，巴登拉姆也笑了笑。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吉玛梅朵摘下帽子，从帽子里取出一张报纸，折了折，放在地上，坐了上去，将帽子放在身边的草上，取下墨镜当发卡，戴在头上。然后，拿出随身带的纸笔，抒写心事。
巴登拉姆就不动声色地将她请进画面。
直到太阳快要坠落到青海湖里，巴登拉姆开始收拾绘画工具，准备离开。吉玛梅朵这时候也起身奔自己的自行车方向而去。巴登拉姆收好工具，打算与吉玛梅朵一起走的时候，发现吉玛梅朵不见了，四处逡巡，吉玛梅朵已经在通往江西沟的路上了。巴登拉姆看了一眼吉玛梅朵刚刚坐过的地方，那顶白紫相间的草帽还在那里，巴登拉姆走过去捡起来，帽子里有一个小便笺本，上面写着：
莫里住宿。
还画了一个简易图。巴登拉姆看了，心领神会地一笑。在仰头看吉玛梅朵，她已经消失在路上。便笺后面还有字，就翻过来，是一首诗，或者不是诗：
画笔呀穿越了时空
描绘呀少年的葱茏
笔尖呀思量无尽
穿透光阴愁绪绵绵与谁同
眼前呀浅浅的笑容
耳边呀谆谆的叮咛
梦回呀时光流转
今昔同是天籁嘶嘶为谁鸣
高原上没有烟雨濛
青海湖但见水月胧
几何时缘起缘落
相思无尽霓彩缤纷凝画屏
风乍起吹乱落花红
向前走履梦踏歌行
断肠人千回百转
笔下思量已上眉头却无凭
柔柔的高原阳光，将我灼痛
弱弱的青海细雨，将我冰冻
你是那寺里的菩提萨普济众生
我是那湖畔的马兰草半世飘零
画得出腕底的转经筒一片虔诚
唱不出心底的灌愁水无语匆匆
巴登拉姆读完，完全沉浸在吉玛梅朵文字的落寞里，如坠入无底深渊……那文字的隽秀，无法对冲落寞。她不知道吉玛梅朵缘何留下这样一段文字给她。每一句都直摧到她的心坎上，只把那“马兰草”换成“黑颈鹤”，那每一个字都写的是我巴登拉姆啊！这时，突然一声鹤唳，两只黑颈鹤先后窜出路边草堂，向湖面飞去。巴登拉姆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望着黑颈鹤飞去的方向自语：“天籁嘶嘶为谁鸣？你是那寺里普济众生的菩提萨，我呢？我呢？”
莫里，也叫莫胡里，是环青海湖自行车赛重要的驿站——江西沟乡的一个行政村，在青海湖畔，距离江西沟还有半小时的路程（骑行）。一般，环湖旅行者不会走这里。
吉玛梅朵知道巴登拉姆会沿湖而行，尽量避开繁华地段。这也合她的心意。她知道莫里村有一家牧民驴友客栈，很小，但是安全干净，提供餐饮。这里的房间是4个人一个房间，都没有卫生间，厕所在院子里，是旱厕。浴室是公共浴室。这里的条件就是这样。吉玛梅朵包下了两个房间，她独处惯了，不愿意与人同住，包括巴登拉姆。定下房间先找店主要了两热水瓶开水，一个放在巴登拉姆房间，一个带回自己房间，将山楂决明子茶泡上。然后在餐厅等巴登拉姆到了一起吃晚饭。
餐厅，也不是什么餐厅，就是农家院子里搭起来的葫芦、丝瓜架下。架上除了吊着的青葫芦、绿丝瓜，还有癞瓜、蚕豆等蔓生植物。里边放了3张简易餐桌和凳子。入口的地方有一个木头杆子上面钉一块二尺长一尺宽的五合板，上面用油性笔写着练着五禽戏般的“餐厅”二字。吃饭的时候，是要小心虫子会飞进碗里夺食的。
吉玛梅朵平时运动量非常小，突然骑几十公里的自行车，甚是辛苦。洗过澡，却没有洗去一天的疲惫，越发觉得浑身酸痛。打开电脑听音乐，希望柴可夫斯基的俄罗斯式的古典能够帮她舒缓一下酸痛的腰背。泡了近2个小时的山楂决明子茶泡好了，合着音乐，慢慢啜饮。这时候，巴登拉姆来送还帽子。
吉玛梅朵接过帽子，帽子里放着她的便笺本。她把帽子顺手放另一张自己不住的床上，将便笺本放于自己的床头，然后在旅行包里取出一只纸杯，帮巴登拉姆泡了一杯蜂蜜菊花枸杞子茶，说：“哦。你走的路线，应该比我辛苦，好好休息，接下来还有很远的路。”
巴登拉姆还是有些不习惯表姐的身份，她一直把表姐当领导的，她说：“还好，我一直坚持每天慢跑两个3公里的。就是从宿舍到单位的距离。倒是你可能要吃不消。谢谢你，你的出现，让我知道，我需要关怀。”
吉玛梅朵将音乐声音调低，说：“是很累，不过快乐比辛苦多。走在路上，我才明白，你其实不需要陪护，要的就是一个人与长生天对话那种感觉，任何人都是多余、是累赘。明天开始我们各走各的。”
巴登拉姆最想这样了，说：“也好。”
吉玛梅朵说：“明天都是上坡的路，天气预报说有4——5级风，顶风、上坡，可不是一般的挑战。”
巴登拉姆说：“这两天都没有雨。明天，到江西沟给养。正常一般下一站是黑马河，距离大概是60公里。沿湖走估计要不少于75公里，元者和文巴地之间有很大一片油菜花，路边是就是湖，这一段我会走推车步行，找个合适的地方画画，估计要2天，晚上露宿。我备有帐篷和睡袋。后天再到黑马河给养。这样，一定是你先到黑马河，你在那里等我，也可以好好歇一下。”
吉玛梅朵有些吃惊，她没有料到巴登拉姆竟然要露宿湖边，说：“那明天我还是与你一起吧。你画湖，我写东西。”
巴登拉姆点点头，表示同意，“也好。有你在身边，我总有一种被庇佑的感觉。”她说着笑容收敛，说：“你下午的诗，很打动我，我读着会流泪。内心里也很很惶恐，好像，那是在预示我的未来。”
吉玛梅朵摇摇头，说：“不。那说的是我的心，不是你。”然后，轻呷了一口茶，继续说：“我是想告诉你，勇敢地去追求你的梦想，不要等待。否则，那未来便真的会和歌词里的我一样。”
巴登拉姆理解了表姐的苦心，说：“我会的。关于你的情况，我只听说过一点儿，但是，我知道那一定不是真实的。你没有争取过吗？”
吉玛梅朵轻蔑地一笑，说：“我知道你听说了什么。无非是我被一个人负了心，然后自暴自弃做了谁谁的情妇。”说着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单身女子是非多！”
巴登拉姆却是是这样听说的，说：“不与那些脏心烂肺的一般见识。”
吉玛梅朵又淡然一笑，说：“不是他们脏心烂肺，是他们无法懂得一个看上去并不差的女子独身会有什么其他缘故。凡俗，除了质朴，也包含龌龊卑琐。龌龊卑琐，是人性中重要特点之一。不过是一些人隐蔽得好，一些人隐蔽得不好。”
“卑琐龌龊，也是人类最朴素的行为之一了。”巴登拉姆说着，想起了张蔚蔚要去找降措的事情。
吉玛梅朵说：“就连我阿妈都指着我的鼻子说‘想汉子想到茶饭不思’，嫌我丢尽了他们的脸！我还能不原谅谁呢？”
巴登拉姆心想：难怪我的阿妈会担心我如吉玛一个下场。
吉玛梅朵继续说：“我如你这样大的时候，应该是比你还小一些，20岁。那时候，似乎所有人只能有同样的梦想。内心的呼唤，必须埋藏于心底。我只能用‘文字’的方式让它出来透透气。那时候，我没有工作，女大不中留，只能嫁出去。我太渴望有一份工作了，偶然的机会，我考取了乡里的民办教师。过了2年，又赶上了一个好机会，进了乡文化站，这时候，我读了电大。这才有机会调进了到了文化馆。一步一踉跄，终于有了一份旱涝保收的工作。这是能让我等下去的物质支撑。否则，真的活不下去了。现在，不同了，你赶上了好时代，可以选择你自己的路。”吉玛梅朵充满憧憬地望着微笑着，看着巴登拉姆。
巴登拉姆不愿意提及表姐的辛酸往事，可是，她抑制不了自己，试探地说：“你去找过他妈？”
吉玛梅朵苦笑了一下，说：“在文化馆之前，没有时间和精力，只能在生计的奔波中傻等。偶尔去过我们曾经共同走过的地方去缅怀。生活终归不是电影，没有像武侠剧里那样的奇迹发生。等到了文化馆，那年我28岁，我终于有了真正意义的周末，我用十年时间访遍了藏地所有寺院。结果——很悲催，没有一点儿蛛丝马迹。那时候，我想，既然不在寺院，那或许他早已经成家了吧，我还有什么理由去打扰属于他的那份宁静的生活。”
“我懂了，时光将你的心炼化成水晶心，纯净而易碎。不是装不下别人，而是怕碰。但是，不怕高原的寒冷，也不怕烈火的燃烧。我不觉得你苦。”
“那是因为，你和我一样，不知道什么是甜。这个，是我阿妈说的。”说着笑了笑。
巴登拉姆被说得唬住了。心想：不懂的“甜”？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我所未知的幸福？
吉玛梅朵继续说：“我希望看到你的不同。明天白天我给那诗谱了曲，晚上可以唱给你听了。”
“会把我的心唱碎了。”
“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笑话而已，比《故事会》都差远了。哪里就有这么虐心啊！”
巴登拉姆说：“不是虐心，是共鸣。就像这曲《天鹅湖》，是听者与曲子有共鸣，不是进入故事，也不是走进作者的心灵。这个柴可夫斯基呀……”她没有说下去，深深摇摇头，“令人讨厌！”
“因为他同性恋？”
“我才不相信他是同性恋！”巴登拉姆慢慢地喝了一口热茶，说：“梦中情人嫁人了，新郎不是他。他就娶了把他当梦中情人的米卢科娃。这能有好结局吗？还利用这段他自己造就的不幸婚姻到处去博同情。把无辜的妻子说成一个偏执狂。”
“他有到处去博同情了？”
巴登拉姆说：“如果没有，何故我都知道了？所有说法都是站在他的一边说的，没有人为米卢科娃说话。这不是跟现在那些娱乐明星炒作一个路数？米卢科娃就算有的百般不好，那也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被崇拜的男神娶回家，男神丈夫却不爱她，或许她知道她只是某个女明星的替身，小女子心里的男神变成男渣，哇，米卢科娃就这样人格分裂了。她是个可怜的被利用又被抛弃的悲剧女子。”
这回轮到吉玛梅朵大跌眼镜了，她说：“柴可夫斯基经你一说竟这样不堪！米卢科娃的确很令人同情。用整个生命去追求一个没有爱情的婚姻，她大概是疯掉了。女人容易站在女人的角度思考问题。”
巴登拉姆显然有点激动，说：“你看柴可夫斯基所有的照片都是那副忧郁而无辜的神态，隐藏得很深啊！骗了全世界的人100多年！而且，柴可夫斯基的出道很没品，不就是绑上富婆，被梅克夫人。。。。。。说得那么神圣！梅克夫人倒是有几分男子的英气。我宁愿去听舒伯特也不听柴可夫斯基。”
“出道，出道！”吉玛梅朵忍俊不禁，说：“那咱们赶紧换舒伯特。”吉玛梅朵说着就换了舒伯特的曲子，“你连柴可夫斯基都嫌恶，倒是能接受舒伯特？”
巴登拉姆对柴可夫斯基的吐槽式批判意犹未尽，继续说：“失败的婚姻让他心灰意冷去自杀，莫斯科河的水，比他的心更冷啊，跳进去太冷又跑回来。他结婚是7月份，闹翻还不到一个月，8月份，莫斯科河冷到什么程度？我不是说他不去死就懦弱，这也太幼稚了吧？无独有偶，在他100多年前，也有个因为怕水冷没有自杀殉国的大文豪呢！”
吉玛梅朵说：“你说钱谦益啊？他们不同。国已破，若文士全部殉国，那等惨烈不仅是枉然多了一堆尸体，而是文脉就断代了。或许，那殉的也只是朱家王朝而已。该殉国的只有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孬种，煤山上履行了义务。明末，钱谦益已经是花甲之年。他经历了大半生的宦海沉浮，他最大的梦想是做宰相，像张居正那样振兴社稷。在明代也就是内阁首辅大臣，可惜他连死太监都搞不过，又如何搞得过温体人？执政能力，大概也包括‘整人’。改朝换代，他初始对清庭抱有很大的幻想，可是很不幸，在新主子眼里，他是贰臣，只得了礼部侍郎的虚职。”
“所以，就只能拿着大明朝贪污的钱财纵情酒色、舞文弄墨，写革命回忆录去了。可惜天不作美，一把大火竟把那《明史稿》给烧了。剩下那些艳词禅诗，拼命地附庸风雅，也就只能泡妞、骗骗文艺女青年了。”
吉玛梅朵捧腹大笑，指着巴登拉姆接着说，“你这张嘴啊！”
巴登拉姆也跟着笑，吉玛梅朵说：“说一千道一万，拱手将南京让给多铎，不可原谅！凡事都有许多面，他不自杀不是孬种；拱手让南京就是罪人。的确不堪首辅重任。可你凭什么说人家是贪官污吏啊？”
吉玛梅朵说：“明朝官员工资那么低，不贪污，他拿什么去盖红豆馆、降云楼呢？只会写几句艳词就能够泡秦淮第一名妓？不要银子的？这样的人做了首辅大臣，明朝好不到那里去。”
吉玛梅朵似乎同意了巴登拉姆的观点，没有继续纠结“贪腐”话题，她说：“钱谦益一直是个争议较大的人。柴可夫斯基就不同了，他自杀是1877年，如果真的不幸罹难，那后人就没福了，《睡美人》、《胡桃夹子》、《叶甫根尼˙奥涅金》、《唐璜的小夜曲》、《哈姆雷特》、《意大利随想曲》。。。。。。很多都是那以后的作品。”
两个人在舒伯特乐曲的古典浪漫里聊着柴可夫斯基。她们虽然在一个单位共事2年，但是很少聊这么多话。她们第一次知道，她们可以如此默契。未免有些惋惜那两年共事的时光。
巴登拉姆忽然回过神来，道：“刚才说舒伯特也有什么不堪的事情？”。
吉玛梅朵心想，还没忘这个茬呢，说：“是不是不堪，我也不知道，他死于梅毒。估计你没关注到。”
的确，在吉玛梅朵的印象里，梅毒不是病，而是脏病。她惊诧万分，“是真的吗？”
吉玛梅朵说：“我是不是毁了你的男神形象？”
“阿弥陀佛！阿姐，你如此粗暴地杀死了我心中的一位男神。”
吉玛梅朵终于笑出来，然后说：“这有些人啊，的确只是作品伟大，不是人的伟大。这样看来，你意想不到人多着呢，都是神坛上的人物。什么莫泊桑、福楼拜、梵·高、波德莱尔、王尔德、乔伊斯、尼采、林肯，还有贝多芬、爱因斯坦。。。。。。据说是伟大的航海家哥伦布航海将梅毒从非洲带到高贵的欧洲，在上流社会流行。从此，梅毒就高贵起来了。”
“林肯不是遇刺身亡的吗？”
“遇刺之前，不影响他生病。曾经，我也如你这般觉得不可思议。慢慢地，我明白了这世上已不存在圣者，只有人，各色的人。当你懂得人的平凡，你就不会觉得他们的俗陋没有多么的不堪，不过是一个人生活不检点的人而已。”
巴登拉姆很丧气地说：“神坛上供着的，常常是人哦！”巴登拉姆若懂非懂的样子，忽又无可奈何的嘟囔：“可是，居然还有爱因斯坦、贝多芬！”
“欧洲，那个遍地都是贵族地方，扫地都扫得出皇室成员来。曾经有那样一群不可一世的人，他们认为贵族拥有的一切都是高贵的，包括梅毒。甚至，平民不配得这病。”
巴登拉姆说：“就如中国也有‘脏唐臭汉’的说法，那也不是说老百姓呀。”
吉玛梅朵说：“不同。那个时候的欧洲，对梅毒的认识，源于无知。‘脏唐臭汉’可不是无知，那是无德。”
“也是。”巴登拉姆忽又哭着脸说：“完了完了，真的毁三观了。《贝多芬传》，我是看了的，没发现他有这个病。通篇在写贝多芬的才华、苦难与傲美，连傅雷都极尽溢美之词。贝多芬传对我非常有鼓舞，听不见声音的音乐家，他的世界该有多么安静、多么寂寞！我在美院的时候，曾经想万一有一天，我看不见了，我还能有勇气活下来吗？”
“你还真是一个文艺青年呢！你厌恶柴可夫斯基，可是提起他的作品，你却如数家珍；觉得舒伯特的音乐好，却不了解舒伯特！选择性失明啊？”
巴登拉姆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说：“不怕阿姐笑话。一直以来，我想将藏族元素融入到时装里去。时装是艺术，也是商品。鲁迅说‘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其实未必。我们并没有什么东西以商品的形式而世界知名，也就是说民族的未必是世界的。柴可夫斯基的俄罗斯民族风能够征服世界，我希望从中能寻找一些依据，来证明藏民族风也可以风靡世界。我多么希望我的藏风作品能上米兰或巴黎的时装周啊。”
吉玛梅朵这才明白巴登拉姆要辞职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爱情，拉姆竟还有这等抱负，她说：“柴可夫斯基可给你灵感了？”
巴登拉姆突然悻悻地说：“除了让我讨厌这个天才以外，好像也没找到我想要的东西。找到的都是反依据。《黑桃皇后》、《叶普盖尼·奥涅金》两部歌剧都是普希金名作。普希金是谁啊？活着就是传奇了！死得又那么轰轰烈烈。在他去世不久改编他的作品，在那个年代可不是一般的市场眼光。芭蕾舞剧《胡桃夹子》改编自法国作家霍夫曼的作品；《睡美人》源于格林神话，早就广泛流传于欧洲；《弗兰切斯卡·达·里米尼》改编于但丁的《神曲》；《罗密欧与朱丽叶》、《哈姆雷特》是莎士比亚的代表作；《曼弗雷德》、《唐璜》系列，这是歌德的；还有很多了，欧洲人的经典，差不多被他点播个遍！只有《天鹅湖》是原创，开始上演的时候，却流于时弊，不被叫好，是经过很多年、很多次的改编才逐渐被认可的。我要做的是时装啊，哪有可能给我一次次修改的机会！难道只有表达欧洲元素或者绑上粗腿才能为世人接受？”
吉玛梅朵惊讶道：“你不去研究香奈儿、皮尔卡丹，也不去研究米开朗基罗、毕加索，你竟然去研究柴可夫斯基！”
巴登拉姆说：“不是不研究香奈儿、范思哲、阿玛尼，可要想与他们齐名，学他们肯定是没用的。我与它们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
吉玛梅朵笑着说：“哦，这话茬是研究过了。对于那些时尚的品牌啊，我一开口就out啦。”说着，她认真注视了一会巴登拉姆，接着说：“你，的确有国际范儿。”
“打趣我。我知道我身上有偏执和轻浮，我却无法克服它，也没打算去克服。”
吉玛梅朵说：“对的，不是没办法、是没打算！哪个优秀的艺术家不偏执啊！艺术，是可以为全人类所接受的美。人类的审美，是相同的。你已经找到了切入的端口。”
“可惜，那象牙塔里，住着各色的人。”
吉玛梅朵知道巴登拉姆的意思，说：“就连寺院里都经常住着假僧人，何况他处？有学者说屋大维是个好演员，好在他演了一辈子。其实，一个人如果伪装一辈子，那他的伪装与真实又有几分区别？你对柴可夫斯基的评价的确偏执了。”
巴登拉姆似乎突然懂得了什么，说：“那种无辜的、忧郁的眼神，若不是伪装，那得需要怎样浩瀚的苦难才能蕴集出那样的深邃眼神？”
吉玛梅朵说：“我想，应该是与他的才华一样多的苦难浸润出那样的眼神。他的音乐，追求光明、歌颂爱情，凄绝美艳，如寡妇夜间哀泣。这难道是应酬买歌者的矫情吗？那种眼神，的确如失去丈夫的美妙女子，楚楚可怜。你我都算涉世肤浅，不能读懂男子内心的深处的孤苦吧。”
“阿姐，你也不能吗？”
“也不能。不要分别男女，只是一位曲高和寡者的孤独与悲凉。你想，拥有无与伦比的才华，那美妙卓绝的天籁之音却只能唱给那些寻欢作乐的人听，而他的悲苦只有在夜里偷偷地对着镜子哭泣。”
“一个孤独的、可怜的、才华横溢的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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