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被一个黑衣人抓着,像提一个小鸡一样的抓着。柳青像一只生病的小鸡一样,再也不能像孔雀那样骄傲地开屏。她已经没有了艳丽的羽毛。
四个人从刚刚那一霎的风云变色中醒过来,脸上还带着震骇之色。
我缓缓向着那四个人走去,四人惊恐地望着我,我脸上有了笑意。
这四个人,不知在面对弱者的时候流露过多少次这样的笑意?他们在执行暗杀任务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的我一样,享受这杀人前折磨猎物的快感?
“你们的楼主可是伤心得很呢。现在,你们帮你们的楼主把事儿办了吧。
“这个女人,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千影楼是如何处理叛徒的?而且背叛的人还是你们的楼主?我想,你们的规矩不用我来提醒吧?”
四人脸上满是恨意,对我的恨,对柳青的恨。
“千刀万剐,处以极刑。”
一个人咬牙切齿地说。那双阴鹜的眼睛却像蛇一般直直往我的身上缠来。这句话,明显是对我说的。
“不敢当不敢当。叶无颜怎么配得上这样隆重的刑法?不过这个提议用在柳青身上,也是蛮合适的。
“作为北阑太子的女人,竟然在太子死后与太子的好友好上,这样的罪行,依皇家礼法,的确当千刀万剐、处以极刑。”
“你到底想怎么样?”一个黑衣人怒吼出来。
这个人,看出了自己所处的位置——自己一行人都是被控制在我的手里面,没有一个人能轻松逃脱。我不过是在逗他们好好地玩儿。
“今晚过后,你觉得江湖上还有千影楼立足的位置吗?过了今晚,不灭神话千影楼,将会在一夕之间被夷为平地!”
四个黑衣人的脸色变成惨白。我嘻嘻一笑。
“不用惊奇,少了楼主的千影楼,少了五毒的千影楼,还有存在下去的必要吗?
“与其让一些孬种来接手千影楼,将千影楼一步步拖垮,然后在腐朽当中被所有江湖人忘记,还不如让千影楼一夕覆灭,倒还可以保全千影楼的名声与它在过去创造的辉煌。你们说,是不是?”
四个人已经预感到死亡的到来,那是一张怎么也逃不掉的死亡之网。
“给你们一个机会,处理千影楼最后一个叛徒吧。”
死亡的阴影已经逐渐向着自己笼罩下来,可是千影楼的规矩倒还没有忘,千影楼的叛徒还是要处理的。
眼看着四个人的武器马上就要向着柳青身上招呼上去,柳青已经吓得哭喊不出来,认命地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就在最后一刻,一声不突然想起,话音爆开在空气中,四个人在最后一刻齐齐停了手。
那个声音是楼千影的。
我笑了。我笑得很欢畅。然后我看向楼千影,像最富有的皇帝看向一个最狼狈的乞丐一样,在金钱的巨大悬殊面前,以极其可怜的眼光俯视着楼千影。
楼千影,你败了,败得彻彻底底,败到丧失最后一点尊严的地步,一败涂地,溃败千里!你败在叶无颜的手下,败在叶无颜为楼满月报仇的心思里面。
楼千影,这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命要取你的命的女人,这是你这一生最喜欢的女人,这是一个毫不犹豫背叛你的女人,这是一个无耻到无下限的女人,可是在她得到应有惩罚的时候,你却制止了。
楼千影,你吼出那个“不”字的时候,你就在叶无颜的手里败到彻彻底底。
这种情况,就像一个人被人逼着吃屎,被吃屎之后他不但不反击,反而还要为那个逼着自己吃屎的人舔脚。楼千影就是用这种方式丢掉了自己所有的尊严。
那个“不”字,就是在你的脸上狠狠扇了两耳光,将你仅有的尊严扇到毛都不剩。
楼千影,你明明知道,可是你还是忍不住喊了出来。
“真是一个深情种子呢。想不到千影楼最残酷无情的千影楼主竟然如此痴情。可惜的是,对象错了。这一生,你的情放错了地方。”
四个长老的脸色已经变得分外难看。向着柳青举起的杀手并没有放下,维持着最后一击的姿态。
“楼千影,你从现在开始,火毒不再有楼千影这个楼主。”
“没有尊严的人,不配当千影楼的楼主。你这个样子,即使有盖世武功,水毒也认不得你。”
“哼,想不到啊想不到,失去武功的同时,你将自己的志气也完全丢失了。没有志气的人,从来不会是千影楼楼主,金毒也认不得你。”
最后一个黑衣人不吭声,不吭声的人,满眼都是极端的痛苦,似乎那个丧失尊严的人不是自己的楼主,而是自己一般。
楼千影的身子已经痛得蜷曲到了地上,粘稠的鲜血不断从他的嘴里流出来,深绿鹤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我居高临下地看着楼千影,带着满眼的怜悯与可惜。
有时候,嘲讽与讥诮的杀伤力会让步于怜悯与可惜。
当一个人尊严丧尽的时候,却被造成自己巨大灾难的罪魁祸首用怜悯的眼光看着,那就是一种巨大的侮辱。这种侮辱,是世间最锋利的武器,会一刀致命的。
对此时躺在地上的楼千影来说,我的怜悯与可惜就是一柄最锋利的匕首,将他的皮一层层剐下来,将他的肉一片片切下来,体无完肤,血肉淋漓。
“楼千影,你看,现在的你多么可怜。你失去了绿羽剑,失去了爱情的信仰,失去了最忠心的手下,失去了自己一手创立的千影楼,还失去了自己的亲兄弟。
“现在的你,一文不值。这种孤苦无依的感觉怎么样?这种狼狈到极点的感觉怎么样?”
事情还要继续。
我缓步踏到五毒面前,薄唇轻吐。
“继续。”
话音落,我转身走了开去。
柳青的死亡,我不想见证。现在的柳青,就像一只半死不活的小鸡,只需要轻轻将她的脖子一拧,世间就再没有柳青这个人,也再不会有摄天琴姬这个人。
没趣的死亡,入不了叶无颜的眼。
踱开三步,身后却没有血腥味传来,相反,一道风声突然从天际袭来。
侧耳听了听,那道风声的目标却不是我,那道风声向着五毒的方向飞去。
然后交手的声音传来。
我笑了笑,事情变得有趣多了呢。
没有回头,随意站住脚步,等待着要出现的人。
向着这边赶来的气息不止一道。那些气息,都是很熟悉的气息呢。
不多时,后面那场打斗安静下来,想必是某人抢到了自己想要抢的人。同时,我的面前多了三个人影。
一道人影从黑暗中缓缓现出身来,两道人影从从屋宇上面踩着飞霜落了下来。
三个人影落在我的面前,皆是如临大敌的样子。
月白衣袍、玉质面具的是东方即墨;红衣飘扬,锋利眉眼的是轩辕壑;沙场玄衣,逼人明亮双眸的是轩辕祭檀。
这个三人组组合,倒是出人意料的有趣,若是猜得不错,身后那道让人不爽的气息就是东方煜了吧。
两国重量级的皇子汇集到一处,竟然能够抛弃国家恩怨,抛弃私人恩怨,同仇敌忾连成一气,对我叶无颜这个疯子形态的人表现出如临大敌的样子,实在是有趣,有趣。
看着轩辕壑那双弧线锋利的凤眼,我心中又突然升起一股悲凉。
我凉凉地开口,叹息一般的声音似游丝一般飘荡开来。
“轩辕壑,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你去看看他吧。”声音低小,有若叹息。
话语出口,三个如临大敌的人,脸上防备警戒的神色突然全部变成愕然。
“你是谁?”
这是轩辕祭檀的声音。迟疑中带着不敢置信的声音。
轩辕祭檀,祛魅山初见的时候,我便觉得你是那么的孩子气。如今,你还是那么孩子气,可是与你年岁相同的我,却已经在红尘中踏遍千山万水,历尽风刀霜雨的沧桑了呢。
我没有回答轩辕祭檀的话,继续以低沉的声音叙说着我自己才明白的感情。
“轩辕壑,他丢了心,你快去看看吧,天冷了,他会冷的,他现在就躺在与你相距二十步的西南方向。”
轩辕壑怔住了,像个木头人一般,机械地将头往西南方向转过去。
我看见他的肩膀开始颤抖,颤抖得厉害。那双眼睛已经转过去了,清亮的月光下,我只能看见他的眼角有清亮的光芒在闪动。却看不见他的眼神。
随即,那个人向着西南方向歪歪斜斜地走过去,失魂落魄,就像一只失去了提线的木偶一般。
我的心里成了荒原,满是孤寂。
“小风,是你吗?”东方即墨的声音终究不再如珠似玉,那样的声音中有了颤抖,有了压抑,有了滞涩。
我将挡在脸上的头发扶了开去,露出整张脸来。
···
站在女子面前的两人在看见女子脸庞的时候怔了怔,女子脸上的那朵桃花是那么艳丽,又是那么诡异。
桃花五瓣,四瓣鲜红。那鲜红的血瓣就像嗜血鬼眼,只需看一眼,浓厚的死亡气息便从那血红的花瓣上逼面而来。
骇然骇然。这猩红的四片花瓣背后,又隐含着什么难以诉说的痛苦?这四片诡异到极点的花瓣,又是经历了什么过程才能够形成?
眼前的人,是叶小风,又不是自己认识的叶小风。
此时,东方即墨的心里只有一个感觉——诡异。
自己最后一次见叶小风的时候,她容颜尽毁。
毁容后的那张脸,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她左眼下的那朵桃花,粉红得妖艳的桃花。
那时候她脸上的五瓣桃花还是粉红色的,没有一个花瓣是血红的。可是,如今,眼前女子脸上的桃花却有四瓣变成了血红色。
此时眼前的女子,与自己以前认识的她不一样了。身上的气息变得太多了。
轩辕祭檀也惊了惊。
自己最后一次见叶小风的时候,还是不久以前。
那天晚上,叶小风与自己恩断义绝,却救活了自己的母妃。
那天晚上,叶小风没有因为自己设局将她师父害死的事情无情报复,那时候的叶小风,脸上的桃花红了两瓣;那时候的叶小风,还有情有义。
可是,眼前的叶小风,脸上的桃花却已经红了四瓣。四瓣血红的花瓣,就代表着四滴伤心至极的眼泪。
红了四瓣花瓣的叶小风,身上的气息却变得如此无情,如此疏远,如此冷漠。再不是自己认得的叶小风。
轩辕祭檀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冷笑一声。这样的叶小风,难道不是自己逼出来的吗?自己有什么权力在这里对眼前女子的变化评判呢?
只是,她脸上的另外三滴血泪,到底是为何而流?她又遭受了什么痛苦?想到这里,轩辕祭檀的心一阵阵抽痛。